城郊。诺大的牌匾迎风而现。龙飞凤舞的字迹恁的有势:只为君来。
院落坐于桃林中间。院门紧闭。红桐刷漆木门已班驳片片,落漆点点。只是,那随风而舞的四字牌匾提醒着它曾经有过的繁华。四周种满桃树,而今已是秋天,却依旧是枝叶新绿,不见的仅是春季时桃花开满天的艳绝。令人称奇的是,虽是无人可住,却不见损坏。农人皆言,外面的人,任你在林中转上几天,也挨不进那小院一分。
——只为君来。
当真便是只为等着那一人不成?还是,这小院也有着恁般的灵性不成?
中午。秋后的太阳懒懒的挂在半空,一白衣少年眉眼带笑的抬腿迈进桃林。只是不待入林,树木已是生变,枝叶无风自起,啸啸有声。眉间笑容转为凝重,脚下迅速左右移个不停。而后,冲着一个部位飞身落了下去。嘴色噙笑,妙目轻眇,难怪外人竟是走不出,这桃林竟是按着八卦阵法,暗合九宫方位,并于阴阳部位作了修改而设。看来,这一次应是有收获。
踏九宫,走乾位。入艮宫,过巽位,避死门,闪离位,现中宫——生门也。
只为君来。四字映于眼前。
“不愧为鬼谷子的传人,看来,今日倒要改为蓬门为君开了。”
声音缓缓传来,给人如沐春风般的舒服,只是鬼谷子三字生生使白衣人变了一下脸色。随即,清音又缓缓入耳,“姑娘既破我阵法,便是有缘。还请入内一见。”
“好一个姑娘。”白衣青年勾起一抹轻笑,院中人倒是不可小觑。脚下却是不依不顾的只管向前。姑娘。呵。不错,白衣青年便是——当今太子妃的我。凤氏若惜。
抬脚,几步而至。推门,入内。凤目一斜,便知室内再无阵法。放心走入,院中。一桌,一椅。一琴,一壶酒,一壶茶。一袭青衫,腰饰青丝软剑,一头黑发随风扬起。白云轻飘,林鸟欢鸣,琴音袅袅,茶香怡人,酒气甘醇。这个地方,有着江南的温润,却又暗含北方的廖旷。好一处只为君来,比起我的怡红快绿,不知又强上百倍。
凤兮凤兮九天翔,翱游四海求其凰……凤兮清歌引碧霄,振翅奋近绮罗香,瑶池绿波荡鸳鸯。
一曲歌罢,余息不歇,悠悠荡荡,空灵犹在耳旁绕响。
“好好,好一曲凤求凰。”
我轻拍手,“公子此曲,若惜有幸聆听,万幸也。”
故意的停了下来,眉眼一弯,几步走至花荫旁的石椅,不请自坐也。
青衫人五指拂过琴弦,“姑娘以为此曲若何?”
我定定的看着他,“若惜以为,琴为心声也。”微微一笑:“清溪潺潺逸新凉,荷风细细数流觞。琴声飘渺诉幽意,韵里弦间凤求凰。”
“好,好一句琴声飘渺诉幽意,韵里弦间凤求凰。”哈哈一笑,长身而立,
“若惜,别来无恙?”
——别来无恙?
我心中一紧,这句话好突兀,好似熟识的人一般。只是自己的记忆里似乎没有这号人的存在。双眼一扬,语气也挑了上去,“好似我们之前并不曾见过的吧?”
“佳人如玉,有女若惜。有凤求凰,是也若惜。”
面容若玉,一抹熟悉的温然浅笑夹着十分的坚定的神情自他的面上显现,明明是那样的陌生,却突然的给了我一种莫大的熟悉的感觉。
恍然间,记忆便回到了未出嫁的春天。
那一日,澄清的天空。灿若云霞的天空。一个少年,淡淡的,温温的,从容而坚定的笑着对我说,我叫倾城,你呢?——
——我叫倾城,你呢?
这个声音,自那日后曾在心底深处伴随了我多日。只是之后的遇刺,入宫等这一连串的事件后终于让我把那个声音自心底封存起来,再也不许他出来。只是,今日,这个人——
“倾城。”不是疑问,肯定的语气。
“若惜果然记得倾城。”
那笑,天地增色亮了不少。我的双眼惚了起来,仿若梦中。半年了,这个笑容一直都是自己心底最深处的梦呵,就连碧荷都未曾得知。记得当时,庙街上的自己,只为那个青年那一抹从容轻笑背后的坚定与淡然,心底的一处便莫名的柔软了起来。只因,自己一直都知道,从容的背后必定便是千疮百孔般的伤痛与疼至极处的神伤。
所以,便认定那个青年与自己同是一样的孤独,身处闹市羡浮云。却又脱不了这如水般的红尘,便固执的让自己去适应,哪怕,失了自己的本性。只是,没有人知道,这失,哪里是失,不过便是把真正的自我生生的压扯在了心底——任它哭,任它闹,任它在心里刀剑翻腾般的闹,不与理会。只在那夜深人静时才会偶尔拿出来晾晒一翻,白日里又是依旧的那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面具。
望着眼前的一袭青衫,风流儒雅,绝世无双。一如之前的那个春天,莫名且执意的感觉到——
倾城与我,总归是同样的一类人呵。
——任你有着万千的富贵,终究是做不成真正的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