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门外的人,好精神。我抿嘴一笑,头一点,示意侍卫军放行。不放行,恐怕他们也拦不了此人的驾。来的人,可是份位与我相同的那个人——凤来仪。
抬眼看,那门外,娉婷而入的,不是那凤来仪,又会是哪个?
一袭的紫色长衫,外罩同色的长袄,头戴累丝镶玉金步摇,发梳的恰是宫下最为流行的贵妇式。唇轻点,胭脂轻划,走起路来万种风情,妖艳全身。这样的尤物,别说太子,恐怕凡是男子都应逃不出其左右的吧。
甫入得屋,便看见那眸中的傲与不屑。唉,我叹底下叹一声,不愧是母女。神情都是一样。只是,今个好戏即然已开了头,断断没有停演的理。眉一挑,我轻笑:“我以为是谁,原来,竟是来仪妹妹。”
这一声妹妹,叫的巧,自是极富深意。假若你凤来仪聪明,便顺这抬阶而下,今个,这戏也便算完了。假若,你入不了眼,那么,这戏走到哪,自有我凤若惜陪着你。下面,端看这凤来仪如何取舍了。
我双眼微合,敛了眉,却用心的注意着厅中的动静,凤来仪,你将是怎样的选择?
终于,出了声。只是,这声音,依旧是那般的不屑,竟是含了那般的仇视——
“凤若惜,我以为,你去了何处。竟然,跑了这里显威。皇宫还不够大么?”
呃?我冷笑。好,好,这便是你的选择了吧。不管你有着怎样的理由与我为敌,那么,我便断没有不接招的道理。母亲不再,父亲已面目全非,凤府不再,而今后,更是没有了我仁慈的理由了吧。
我眼一眯,清冷的眸中犹含风轻云淡的笑:“来仪妹妹说的哪里话。姐姐的家在凤府,本宫回家,可是,却是多了些莫明其妙的人,怎么说,本宫也是君,自然的,便须拜上一拜了。难不成,妹妹在宫中月余依旧未熟悉这天家的规矩不成?”
“你……”
凤来仪瞬时变色,双眸似火,似冰,直直灼向我,刺向我。只是,我向来懂得玩火御寒呢。
轻轻一笑,我又慢条丝理的开了口,“就比如说妹妹,这是在自家,一切无妨。假若在宫中,也是这般的大呼小叫,直唤姐姐的名字,那么,别人可要笑了我们凤府没家教呢。”
“你……”
此时的凤来仪,已是完全没了初来时的傲视,一张粉面被我说的浑无颜色。纤手直指向我,却又是一时不能反驳着说些什么。要知道,我这些话可是句句带刺,却又句句与她无关的。她不是真傻,自不会往自己身上对号。但是,闷在心里的那股火却愈烧愈旺,令自己难受罢了。
静了半天,这场面,眼看便要继续僵下去。不打算打破么?我看着依了大半个时辰的青凤,以及那个立在屋中不知该如何自处的凤来仪,今个,是否该见好就收?
正在这时,碧荷的声音传来:“回娘娘,时辰不早了,我们是否回宫?”
从未觉得碧荷有过这般的可爱,等回宫后一定要好好奖励碧荷才是。我点头:“也好,本宫也累了,那就回宫吧。”而后,我看一眼不知在转什么心思的凤来仪,用很无辜的语气问着,“妹妹要不要和姐姐一路回宫?”
呵呵,她若同意才怪呢。只是,礼节嘛,作作样子谁不会。
“来仪恭送姐姐。”呵呵,看,这规矩不就来了?
凤来仪,聪明呢。扯起嘴角应道:“哎呀,还是妹妹懂礼。自家姐妹,以后无需如此大礼了。”
“娘娘起驾回宫。”
在碧荷的一声轻喝下,侍卫军开道,我与碧荷前后同时出了凤府。
宫中。绣心阁。
毕竟,是回宫了。怎么也不能仍旧躲着一个大活人不见。更何况,这个人还是后宫份位最尊者?我第二天一大早,便拉了碧荷与秋桐前来参见婉淑妃。
还有几天便是春节了。我望着宫中来来往往的宫女太监们,再一次的为自己不用如此忙碌而开心。这个身份,最起码的好处便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不用似那最底层的小百姓为生活而奔波。说实话,不是自己看不起最底层,可是,为了日日的生活而奔波,为了下餐不继而忧心,这样的日子,我是真的害怕。毕竟,社会,是现实的。而生活,是自己的。哪一步路,没了钱能够成行?所以说,我说人是聪明的。你看,不是就有人说,钱不是万能的,可没钱,却是万万不能的。这话,恁的精准。不是么?
绣心阁。偏殿。
深冬寒凉,而这里,红炉暖烟,檀香袅袅,竟是红尘又一重的境。
对面,凤椅上,斜躺着那个尊贵如昔的女子。身上,盖了长衣。在侍女通传后走入宫中的我,入眼看的便是这般一副情景。这个婉淑妃,睡得着么?
“臣妾参见淑妃娘娘。”我凤眉微敛,毕恭毕敬的应着本份。
半响,无人应声。空气中只余呼吸的流动声。
婉淑妃不动,也不语。而我,也便让她静着,自己乖乖的立在一旁侍着。礼,行一下意思意思就成了。以我的身份,是无须向她行宫中大礼的。毕竟,在这后宫,我的身份总还是特殊的。
就在我正感不耐时,婉淑妃嘤咛一声,作势睁了双眼。而后,意料之中的意外神色,一开口,便是好没真意的轻喝:“死奴才,太子妃娘娘来了,怎的都不唤醒我?倒是让太子妃恁的等了这么久。”
“娘娘恕罪。”一旁的宫女应是演了千百遍的了吧,娴熟的扮演着属于自己的角色。
我冷眼观看,待得那奴才请罪完毕,轻嘲一笑,这下,该是自己出场了吧。
一个摇头,我走前一步,“淑妃娘娘勿怪,是若惜看娘娘睡得好生香甜,不忍打醒而已。”
“看太子妃娘娘面,饶你这一遭。还不下去?”
故作的威喝里,倒也有几分的气势。看来,这演戏演多了,真与假,也便没那么重要了吧。
“惜儿,快走近些,好生让本宫看看。在外,可吃了不少的苦吧。”
这声音。假若,不看那双眸中隐藏的冷意,那么,这样的话语绝对是暖人的。可是,我是凤若惜呢。大家各自的分两自是心中有数,我与婉淑妃,还未到如此相熟的地步。担心?恐怕是担心我回宫吧。
真与假,不论。乖乖两步,挨近婉淑妃弯下身,勾一抹笑:“若惜谢过淑妃娘娘关心呢。”
“傻孩子,你是太子的正妃,便是本宫的亲人。本宫不担心你,谁会担心你?”
这样的暖声,这样的细语。婉淑妃的功力,好似又进一层哦。记得之前的她可最是不喜软语哄人的呢。今个,可是为的哪般有心?丝毫不敢放松着,一举一动都提了十二分的小心,可不能再出什么事。
“娘娘说的是。”我微一点头,展颜一笑,“若惜受教。”
和婉淑妃的问侯,便是这般无聊呵。我闷的不成,实在是受不了,吸了口气在婉淑妃的话音再一次停下后抢先道:“娘娘若无其他事,若惜就不打扰娘娘休息呢。”
“看本宫这个记性。”呃?那个婉淑妃,竟然莫名的自责起来。我抬眼,询问。那端,声音又起:“惜儿也是刚回呢,肯定是累的,当是好好休息才好。来人,代本宫送太子妃娘娘回宫好生歇着。”
我一笑:“若惜告退。”而后,向送我出门的麽麽道谢:“麽麽不必客气,本宫自己走就好。”
起身。抬脚,正想走出第一步,身后,近似于喃喃自语般的声响起:“哎,正位被人抢了,命被人害了,这人的命,端的是苦呵。”
我一怔。这话,寓意颇深呐。正位被抢,害命身死,说的,可是娘亲凤夫人?如若不是,那么,这个婉淑妃如此突兀这般言语,实在不是她这样的人所说的话。相信她?可是,她为何会告诉自己实情呢?
脚下,似有千金重,再也抬不起。正想转身细问,只是,身后,婉淑妃接下来的一句话令我生生停了转身的动作。她竟然低语了一句:“哎,当真是老了么?今个,怎的这般的困顿?”
至此,身后,不复再言。也是此一句,令我肯定,对于娘亲的死,婉淑妃一定是知道些什么。不然,她不会如此前后不搭的说上这么些的话。
只是,如此煞费苦心的掉足我的胃口,婉淑妃为的,却又是哪般?
落梅阁。我正在苦思婉淑妃的话中深意,院外,一声声“太子驾到”的传喝将我唤起。
眉一拧,好生不舒服。这个太子,时时有佳人在侧,这会,怎的想起我了?
门外。太子急急而行,身后,跟着的自是凤来仪。小鸟依人,娇弱似水。这样的表情,任是哪个男子也该是捧在手心如宝护着的吧?只是,这个女人,怎的这般多的丰富表情?我暗自忖度,却也好生佩服,私下哪天定要好生揣磨才是。
望着对面的两人。男的贵气逼人,女的弱风扶柳,我轻笑,好一对壁人呢。人前人后,均是演得好戏。这样的两人,当才算得是绝配吧。只是,望着前行的太子,眼中有怒,而后行的凤来仪,皓首轻垂,却依旧掩不了欢喜。
——一看这阵势,我暗思,莫非,竟是冲我而来?
微一福身,朱唇轻起:“若惜见过太子。”
对面,凤来仪柔柔的声音接着响起:“来仪见过姐姐。”
我轻哼一声:“免。”哼哼,这会,这礼竟是这般的周全了。
“惜儿,那是什么态度。”西楼月厉声冷喝的声音将我彻底惹火。
今个,这是什么日子?乖乖的待在家里也有人找麻烦。倒是真的应了那句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下降了。我轻笑,绝对的挑衅:“惜儿便是这个样子,太子哥哥不是早就清楚了?”
“你……”西楼月气极反笑:“亏得你还是太子妃。言说你在凤府无端重责凤夫人,本宫还不信。来仪也一心为你担保,可是,看你现下这态度,本宫倒是信了几分了。”
——原来,竟是为的这般。
竟是,为佳人出气来了呢。只是,结果会怎生模样?让我赔罪,道歉?还是怎样?
心一阵阵的生疼。自始至终,明白的知道自己不喜欢西楼月。可是,总还是当他是亲人的呵。小时的太子哥哥,少年时的齐心协力,只是,为什么现下竟是生疏成了这般?
“原来,太子竟然是降罪所来。那么,给若惜一个什么罪名呢。”
轻描淡写的语气,不屑的言语,我知道,西楼月绝对忍不住。即使初来时他还有着半丝的犹豫,现下,被我这般的一激,恐怕也只有怒发冲冠的形容了。果然——
“凤若惜。你……”太子发火,会是一个怎样的情景?不用想,已然看到了——
四周,跪满宫女太监。就连一直守在他身后的凤来仪也弱弱的跪上下去。只是,她口中的言语却是令我十二分的生恶。这个女人,谁说她没有心机来的?双膝一跪,面上布满哀凄,眸子中盛满忧伤,含几许的水雾,迷茫却又是绝对的诱惑:“求太子饶过姐姐这一回。”
——呵呵。这话,说的多生精明。生怕太子不降罪于我。
我轻笑,干脆完全撤去了掩饰:“来仪妹妹,本宫还不屑于你的求情。”
太子的怒火不降反升:“来仪,这样的姐姐喊她作甚?”转而,似是思索般,“来人,太子妃闭门反省,一个月不得出宫半步。给本宫看好了。”
随着一声“是”,西楼月与凤来仪双双偕手而去。远去的,还有西楼月一身的怒火,以及凤来仪临走前一回头后那满眼的得意神色。
——软禁,是么?清静呢。只是,这样的处罚好似有些轻了呵。
太子哥哥。到现下,我是真的没有一个亲人了。那么,便该是我自己独自一人上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