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袍哥传之亡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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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言辞激烈批歌电

也许谁也不信,龙鸣剑等同盟会成员在成都开的这个秘密会议,那两个蒙面人的密谋,真的会左右四川的时局,但是接下来四川的事态发展,却完全按他们的设想展开了。

五月十三,川汉铁路总公司收到李稷勋的电报。他的电报是向总公司询问一份叫做“歌电”的电报的事。

总公司的人才知道盛宣怀、端方给四川总督署发了一份“歌电”,他们当然也不知道“歌电”是怎么回事儿,就派川汉铁路总公司董事局的董事邓孝然、邓孝可两兄弟去督署询问。

邓家兄弟急急忙忙赶到总督衙门,请求拜见总督王人文。

门官见是邓氏兄弟,立即就去通报了。

“歌电”是怎么回事儿呢?

度支部大臣载泽见内阁给四川发了“铁路国有”的谕令,过了这么久却没有回音,就让邮传部大臣盛宣怀和四省铁路督办大臣端方,联名向署理川督王人文发出了“歌电”:

度支部请旨拟定川汉铁路股款处理办法:

一、公司已用之款和现存之款,统由政府换发国家铁路股票,概不退还现款。

二、如川人定要筹还现款,则必借洋债,即以川省财政收入作抵。

此电明示,不许川省股东保本退款,只允许换发铁路股票,即政府不但收路,而且夺款。

谁想他盛宣怀、端方居然来了这一手。

王人文看完电报,气得直想骂娘。

他知道这封电报一宣布,必然是川省大乱。再说王人文自己也是川汉铁路的大股东,他让自己的妻弟拿银子去入了股。这不是拿自己的银子换废纸吗?

于是他心里骂道:“盛宣怀、端方,你两个龟儿子,想把老子放到炉火上去烤啊!老子先不理你这个茬!”

他决定把电报压下来,暂不宣布。

但这事就像夏天的暴风雨,任何人想阻止它发生都不可能,同样,王人文想把“歌电”压下,然而,这封电报不是他想压下就能压下的。

盛宣怀、端方见过了五六天,王人文都没给他们回电,就在五月十二直接发电报给川汉铁路公司宜归段总理李稷勋,询问是否见到“歌电”,并要他根据电文要求如实回复川汉铁路公司的情况。

李稷勋也是四川人,本来在邮传部任左参议,一年前丁忧回籍。朝廷抛出“铁路国有”政策后,盛宣怀召他回京述职,让他出任川汉铁路公司总理,并许诺如果他把川汉铁路的事处理好了,就举荐他回邮传部任左侍郎。盛宣怀之所以用李稷勋做这川汉铁路公司总理,就是因为他跟川汉铁路公司高层的蒲殿俊、罗纶等人走得近,了解川汉铁路公司的情况,认为他能拉住蒲、罗这些人,处理川汉铁路的事能做得比较顺手。

李稷勋本人也觉得,本来去做铁路公司的总理,就能从中捞到若干好处,又还给他留了做邮传部左侍郎的机会,虽然他知道收路收款的事不好做,因为为这“铁路国有”的事,鄂、湘、粤三省就闹起来了,但三省的督抚一动兵,事情就基本平息了,所以他还是很快就去上任了。

他四月十五到成都川汉铁路总公司上任,但铁路总公司的人就不让他接手理事,后经王人文调解,就让他驻宜昌,专门处理川汉铁路归宜段的事情。他一直在宜昌,对成都总公司的情况根本不了解。

此时,他接到电报,看得一头雾水,随口就骂:“******,什么哥电姐电,老子什么电都没见过!还要老子据电回复,真******!”

骂归骂,这电报他还得回复,他当即致电成都川汉铁路总公司,要求查阅“歌电”。

其实,这些天来,王人文也在为这“歌电”发愁。

此时,在督署议事厅里,他正和自己的几个师爷商量这事儿。

王人文说:“几位老夫子,你们给我想点办法啊,这‘歌电’我都压了好几天了,但就这样压着总不是个事儿,盛宣怀、端方再不见回音,肯定要追问,甚至会上奏,到时候就麻烦了。”

几个师爷都是一副苦相,都做一副思索的样子,可谁都不肯先说话。他们心里都清楚,如果把这“歌电”宣了,川中肯定立时大乱;如果不宣,朝廷怪罪下来,他们的东家肯定要吃不了兜着走,所以他们谁都不敢给东家出主意。

过了好一阵,其中年纪最大的一个师爷咳嗽了一声,说道:“东翁,这个‘歌电’已经压不得了,您就把它宣了,在宣之前,先给朝廷发个奏章,把‘歌电’在川中可能引起的麻烦说清楚,说明一直拖着不宣的原因,然后来个请旨定夺,如果朝廷一定要您宣,出了乱子,就不是您的事儿了。”

其他几个师爷也随声附和,七嘴八舌地说这个办法好。于是,王人文就说道:“那就请几位辛苦一下,把这奏折弄出来,我看一下,立即拜发。”

几个师爷就退到旁边的签押房里拟奏折去了。

几个师爷去签押房里拟奏折去了,王人文独自坐在议事厅里。

他把刚才跟师爷们商量的情况又想了想,心里就乐了:这一招好,盛宣怀、端方,你们让我为难,我现在把这烫手的山芋还给你,看是哪个吃不了兜着走,哼!

王人文正想得高兴,他就见门官一路小跑着进来了,就问道:“有什么事?”

门官躬腰答道:“回大人话,邓孝然、邓孝可兄弟求见大人,说是有要事要办。”

邓家兄弟是川中商界的大人物,又是川汉铁路的理事和大股东,平时跟王人文就有来往,再说他王人文也还要靠这些商界大佬来发财,于是就对门官说:“请他们进来说话。”

门官出去将邓家兄弟请了进来。

邓家兄弟走到王人文面前,躬身行礼,说道:“给总督大人请安。”

王人文一边摆手,一边笑着说:“免了免了,什么风把贤昆仲吹到我这里来了?来,这边坐了说话。”

邓家兄弟告了座,一撩长衫坐到了王人文的对面。

这兄弟两个,年纪大概三十出头,国字脸,都留了胡须,脑门都刮得精光,黑黑的头发在脑后梳了整齐的辫子,穿一身细葛布的夏衣,显得特别精神。哥哥邓孝然戴副眼镜,显得很斯文;弟弟邓孝可,却是眉毛上扬,下巴上翘,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

门口的衙役已给他们送上茶来。

邓孝然开口说道:“这一向太忙,都没时间来给大人请安,还请大人多多包涵!今天是‘歌电’风把我哥儿俩吹到大人这儿来了,今儿早上公司接到在宜昌的那个李稷勋的电报,说盛宣怀、端方两位大人通过您的总督署给总公司发了个什么‘歌电’,我们都没见过,现在盛宣怀、端方两位大人等着要回信,李稷勋问总公司‘歌电’是什么内容,他怎么答复。总公司也没人知道‘歌电’的内容是什么,就让我们哥儿俩来大人这里问问。”

王人文一听,这兄弟俩是为“歌电”来的,心想,我正要宣这要命的东西,你们就来了,倒省了不少事儿。于是他端了端身子,打起了官腔:“实不相瞒,本督在五天前确实收到了盛宣怀、端方两位大人以内阁的名义发来的‘歌电’,由本督宣谕铁路总公司,只是本督以为这‘歌电’要惹麻烦,就没有叫你们过来听宣,现正请旨定夺,你们如果不忙,就稍待片刻,跟本督一起等这朝廷的旨意。”

正说着,只见几个师爷拿着拟好的奏章过来了。王人文接过看了看,说:“好,就这样,立即拜发。”

接着,他和邓家兄弟聊了一阵闲话,问了问铁路公司那边的情况。最后,他问道:“这些天,下面各路段还是在正常开工吧?”

邓孝然答道:“王大人,都歇了,朝廷说要把路收回去,我们四月十八那天请大人代奏的事,朝廷也没给个答复,我们哪敢把钱再投进去,所以都叫歇了,等朝廷有了答复再说。”

王人文说道:“你们的想法也对!你们先前的那个奏折,内阁让盛宣怀和端方回了个‘歌电’,本督觉得有问题,就还没有向你们铁路总公司宣布,本督想弄清楚这个‘歌电’是盛、端二人的意思呢,还是朝廷的旨意。如果是盛、端二人的意思,本督就要抵制;如果是朝廷的旨意,就请你们铁路总公司想办法,本督再替你们代奏。总之,本督一定跟川省的绅董商民站在一起!”

邓氏兄弟忙同声谢道:“多谢王大人对川省百姓的这份厚意,川省商民一定会记住大人的厚恩!”

大约过了一顿饭的时间,一个年轻的师爷过来对王人文说:“大人,内阁回电了。”说着就将电文递给王人文。

王人文接边电报,只见上面就一句话,而且电文还是内阁总理大臣******奕劻签发的:

着署理川督王人文即宣歌电,切切勿误。爱新觉罗?奕劻

王人文心想,你叫宣,我就宣吧,出了事自然我有干系,不过还有你******担着,我怕哪样?于是他对那个年轻师爷说:“你去把‘歌电’取来。”

年轻师爷就到隔壁文案室里取来了“歌电”,放到王人文面前。

王人文说:“先给这贤昆仲看看,他们看完后,你再抄一份让他们带回铁路总公司。”

至此,王人文见这“歌电”压不下去了,就只好抄示铁路总公司。

邓家兄弟看完电报,一下子都铁青了脸。

起初,文明公的秦载赓大龙头给铁路总公司送来有关消息,他们还以为朝廷只是收回路权,见到电文才知道朝廷竟然是路、款全收。

邓孝可立即从座位上弹了起来,他本来就是火爆脾气,愤愤地说道:“总督大人,朝廷这不是与民争利,抢夺民财吗?”

王人文知道“歌电”一宣,就会是这个结果,但他想这是内阁和端方、盛宣怀弄的事,与自己没什么关系,所以他还沉得住气,他向邓孝可摇了摇手,说道:

“年轻人,别那么大火气,这是朝廷的事儿,和本督没关系。”

邓孝然拉弟弟坐下,他从从容容地对王人文说道:“大人,内阁这个决定可能太欠考虑了,川汉铁路是朝廷交由商办的,又集的是商股民股,川中大小股东若干,不是用现银入的股,就是多缴捐赋入的股,这几年筑路已用去了不少款项,现在朝廷既要收路又要收款,怎么也说不过去吧?”

王人文一脸不干己事儿的模样,淡淡地说道:“老弟,说话注意点儿,内阁就代表朝廷,他们作出的决定是不是欠考虑,不是你我可以私议的。”

邓孝可接过话茬,说道:“不能私议,那就摆到全川百姓面前公议啊!”

王人文就讪讪地答道:“这个,这个……”

邓孝然怕弟弟把事情弄得太僵,就给邓孝可递了个眼色。

他又对王人文说道:“大人,这不是私议朝廷或者内阁的决定!我们兄弟是代表铁路公司来的,现在是代表川中所有大小股东向朝廷陈述意见。朝廷要收回路权,我们不敢反对,但要收走我们老百姓集资的路款,可能大小股东没有一个人会同意。就算路要归国,那么也得路款还民,两样都收,朝廷就不怕激起民变?……”

一听到“民变”两个字,王人文连忙打断邓孝然的话,说道:“老弟,莫乱说,莫乱说,在这儿说了,就当我没听见,千万不要在外边去说,不然,对抗朝廷,煽动小民闹事儿这个罪你们就吃不起!”

其实,王人文心里在打自己的算盘,只要川中的小股东不造反,他想这些大股东也不会造反,他们都是家大业大的人,一造反就身家性命全搭进去了,他们肯定不会这样干,他们不过是想出钱修路发财,现在又主要是想拿回自己的银子。所以他们闹一闹更好,那么朝廷就可能路和款都不收,自己也是大股东,照样跟着发财;或者收路不收款,自己的银子还能取回,总比现在路和款都收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