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然间,两个人陷入深深的痛苦之中,喧天的战鼓也停了下来,只有两匹马不安分的踱着碎步,不明白刚才杀得你死我活的两个人为何变得如此安静。
半晌,景宇开口道:“金格尔,我再给你两个时辰逃命,两个时辰以后,我就要开始攻城了。”
“逃,若我一人,莫说十万大军,就是百万军中也能来去自如,景宇,你不要这样自信满满,五天时间,你未必攻得下城来!”
“两个时辰以后,我肯定攻城!”
“那好,我金格尔就奉陪到底!”
两军鸣金收兵,金格尔带着人退回城内。
景宇回到阵中,景鸿不解的问道:“大哥,你为何放过金格尔,他跟你说了些什么?”
“我给他两个时辰,让他逃命,他没有答应,两个时辰以后,我们开始攻城。”
“你还给他两个时辰逃跑,大哥,你是不是被金格尔灌了迷魂药了,我还以为你今天能打败他呢!”
景宇的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淡淡道:“景鸿,你急什么,两个时辰之后,柏州城必破,难道你忘了我们有内应吗?金格尔再有本事,也不可能守住四面的城门,昨晚我让明大发消息给城中的兄弟,让他们做好准备,开城献关,时间就定在两个时辰以后。”
景鸿长舒一口气,笑着责怪道:“大哥,害我白白担心了一场,你怎么不早说呢?”
“我只是想看看金格尔的实力,看来我们二人在伯仲之间,要想赢他,很难。”
景鸿不屑道:“大哥,公主只用了不到百招就将他制服了,你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她的武功,我们再过一百年也难望其项背,好了,你去传我的命令,开始围城,两个时辰以后准时攻城。”
景鸿点点头,策马离去。
金格尔站在城头,凝望城下的景宇,心中思索景宇会以什么样的方式攻城。
“教主,有来信。”翼教弟子快步跑上城楼,递上一支竹管。
金格尔打开竹管,蓦地放声大笑起来,只是这笑声里并无一丝喜气,而是透着无尽的悲凉。
“教主,您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哈哈……怎么了?你自己看吧。”金格尔把纸团扔在地上,狂笑不已。
那人捡起地上的纸团,打开一看,神色立变,柏州沿线已失五城,只有柏州因为有他在,才会坚守至今。
忽的,金格尔咬牙切齿的说道:“给我传令下去,死守柏州城,宁可战死,不可投降!”
那人点点头,跑下城楼到四处传话。
金格尔仰天长啸,良久,他高喊道:“景宇,我们就在柏州城决一死战,只要我金格尔在,你就休想攻进来!”
景宇在风中听得清清楚楚,他微微一笑,对身边的方越说道:“金格尔想要和我们决一死战,想必是因为收到了战败的消息。我们就再刺激他一下。”
时间一点点流逝,两个时辰,说长不长,转眼就到了。
大军围住柏州城,一点点缩小包围圈。
金格尔站在城楼上,亲自督战。
攻城的士兵在盾牌的掩护下,一步步逼近城墙,金格尔挥手道:“放箭!”
岂知对方的军队一看城楼上放箭,便不再前行。盾牌手后面的骑兵弯弓搭箭,射向城头。
金格尔大骇,对方用的是元弩,箭头还抹了磷油,箭矢射出后立即火焰升腾,一道道火蛇呼啸而至,城楼上的士兵赶紧躲避。
柏州城本来就不如石门城坚固高耸,火箭射来,一碰触到木头,立即燃起熊熊大火。
眼看敌军距离城楼还有七八丈之遥,金格尔下令士兵们躲避一旁,待到敌军到达城下的时候,伺机扔下滚木礌石,抵御敌军的进攻。
景宇仰头看向天空,一缕青烟袅袅升腾,知道各处城门已经打开,高兴的大喊道:“金格尔,你输了!”
各种声音夹杂在一起,金格尔根本听不到景宇说了些什么。
就在此时,翼教弟子气喘吁吁的跑过来道:“教主,大事不好,东西两边的城门都已经攻破,敌军的先头部队已经进来了,我们还是先撤吧……”
“什么!不可能!”
“教主,属下那敢撒谎,城内有多名副将都是敌方的奸细,从他们发出攻城信号开始,这些奸细就斩杀了其他的副将,打开城门投降了。”
金格尔总算明白景宇为何胸有成竹了,月姑辛辛苦苦经营多年,她的人早已渗透到各个地方,各个城池里应外合,焉有不胜之理。
金格尔沉声道:“我们先回府,带上怀化一起走。”
翼教弟子们护着金格尔下了城楼,飞奔至知府衙门,好在敌军还没有进到知府衙门,金格尔一行人护着受伤的怀化,换上便装,趁乱出了柏州城。
几十个人上了柏山,遥望柏州城,城楼上已经旗帜变换,又一座城池归了月姑。
金格尔仰天长叹,咬牙切切不已。
“二皇子,不要叹气,我们有遗诏和虎符在,待老臣回到京城,召集天下兵马,再把这些失去的城池夺回来就是。一个女子,能成什么大气候!”怀化忍痛劝慰着金格尔。
金格尔苦笑道:“怀化将军,恐怕我们还没有到京城,这天下就姓梁了。”
“二皇子,枉你聪明一世,却在此时犯了糊涂,若是没有把握,老臣怎会口出狂言,皇上将遗诏和虎符交给老臣,想是已经预感到了这一天的到来,只要二皇子坐上龙位,一切都可挽回。”
金格尔惊喜道:“此话当真!”
“老臣从不撒谎,等我们到了庆州以后,一切自然揭晓。郭峰,扶我一把。”
金格尔顿觉全身有了力气,几十人在崎岖的山路上缓缓前行,刚才的烦恼被凛冽的寒风一扫而光。
大军进城以后,景鸿带着一班人马四处寻找,直至天黑,也没有寻见金格尔的身影,若不是景宇派人来找,他连饭也不想吃了。
士兵带着景鸿来到知府衙门,月姑等人已经住了进来,一众人都在等着他开庆功宴。
明慧见他进来,瞪着眼睛吼道:“你让我们几十个人等你一人,是不是谱太大了!”
景鸿躬首施礼道:“公主,我是去找金格尔了。”
明慧上前一把拽住景鸿,低声责问道:“是我在和你说话,又不是姐姐,你为何不向我解释,你是不是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众人哄堂大笑,有人起哄道:“公主,明天就是黄道吉日,干脆明天就给他们完婚算了。”
明慧脸一红,躲到月姑身边,冷着脸斥道:“谁要成亲了,我才不嫁这个呆子!”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齐声调笑道:“我们有没有点你的名字,你着什么急啊?”
明慧气得跺脚道:“谁再胡说,我就割了他的舌头!”言毕,明慧转身跑出了大堂。
月姑忍住笑,看向景鸿,沉声道:“景鸿,你还站在这里干嘛?”
“公主,我不站在这儿站哪儿?”
“哈哈……”
众人实在忍不住了,笑声一浪高过一浪。
月姑挥手道:“还不快去追你的新娘子!”
景鸿这才醒过神来,不顾众人的调侃,跑出去追明慧。
明慧并没有走远,在院子里转了一圈,不见景鸿追出来,扭身上了屋顶。
景鸿追到大门口,还不见明慧的踪影,这才顿住脚步,问院子里站岗的士兵。
士兵忍住笑,指了指屋顶。
景鸿飞身上了屋顶,坐在明慧身边。
“明慧,这里太凉了,还是下去吧,公主等着我们吃饭呢?”
“吃,吃……吃……吃……你就不怕撑死么?”
“我平时饭量也不是很大。”
明慧为之气结,这个憨头,有时候还真是傻得可爱。
明慧站起身,低声娇啧道:“还不下去么?”
“明慧,我……我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
“你愿意嫁给我吗?”
“我愿意!”院里传来炸雷一般的回应。
两人向下一看,院里不知何时站了几十号人,异口同声的回应景鸿。
明慧推了一把景鸿,娇叱道:“你为何选在这个时候问我?太丢脸了!”
景鸿没有防备,加上屋顶扫过雪以后太滑,一下子跌落下去。
明慧大惊,飞身翻下,想在景鸿落地之前抓住他,怎料景鸿落地的速度太快,大家都没有反应过来,景鸿已经落在了地上。
景鸿猛听得耳边有人密语,让他装作很疼的样子。
原来,景鸿落地之前,月姑运内力为他卸去了下坠之力,故而景鸿落地并没有摔伤。
众人围上来关切的问他怎样了,景鸿只管一声一声的哎呦着,景宇赶紧抱起他走出院子,回景宇兄弟俩暂住的房间。
明慧杵在原地,脸上写满了懊悔二字。
月姑淡笑道:“你还不去看看,待在这里做什么?莫非想吃饱饭再去?”
明慧撅撅嘴,低声道:“姐姐,我不是有心的。”
月姑推了她一把,笑道:“行了,你给我解释有何用,还是赶紧去看看吧。”
明慧尴尬的笑了笑,撒腿跑了出去。
刚跑出院子,就见景宇走回来,她脱口道:“景大哥,景鸿怎样了?你怎么不照顾他!”
“哦,我总不能为了他不吃饭,打了半天仗,我早就饿得不行了。”
“你,你……冷血!”明慧哼了一声,赶紧跑去看景鸿。
众人进了大堂,有些困惑的问道:“景大哥,看你的样子,景鸿是没事了,他从屋顶上摔下来,应该伤的不轻吧?”
“没有,公主在他落地的时候为他卸去了力道,所以景鸿毫发无伤,刚才的一幕,是演给明慧看得,还请诸位兄弟给保守秘密。”
“原来如此!哈哈,看来这顿喜酒跑不了了。”
众人吃过庆功宴,各自去忙碌,只留下月姑一人独坐在房中,一干事物,景宇都不让她插手,若非她极力反对,景宇还想给她配个侍女在一旁侍候。
明大懒懒的站在房梁上,刚才吃的太饱了,再这样下去,它以后没准儿真的飞不起来了。
“明大,我想让你去看看李纯谅,我想让他知道,我有了他的孩子。”
“老大,明天去行吗?我今天吃得太撑了。”
“明大,我总觉得心里怪怪的,你休息一会儿就去吧。”
“好吧。”明大不情愿的点点头,李纯谅注定是过客,只是,这句话,它不能说出来,所谓天机不可泄露。
是夜,明大展翅离去。
月姑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回到房中。
“公主,景将军求见。”
这么晚了,他来干什么?月姑沉吟片刻,淡淡道:“太晚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士兵走开去,一会儿又回来了,“公主,景将军有急事禀报。”
“让他在书房等我。”
月姑披上一件狐裘披风,缓步来到书房。
“景宇,何事如此焦急?”
“不知何故,苏德派了十万兵马驻扎在丹阳城,并将丹阳城所有百姓都赶出了城内,现在丹阳城方圆百里已经没有一名百姓。”
月姑心弦一震,惊问道:“如此说来,老爷子他们也被赶出来了?”
“是,无影楼的人正保护着他们赶往这里,不知你有什么打算?”
月姑黛眉紧蹙,随手拿起一支毛笔在手中把玩着,苏德此举,应该是为了那个宝藏,他却不知宝藏根本不在丹阳城。
“老爷子年龄大了,还是先找一个地方安顿下为好,其他人可以过来。不行就把老爷子安排在青米山。”
“月儿,你也去青米山吧?”
“我?”月姑摇摇头,“我不能去,我要亲自夺回江山,绝不假手他人。”
“可几个月以后,你的肚子就会显形,行动都不方便,如何行军打仗。”
月姑笑了笑,淡淡道:“我相信他不会成为我的拖累。”
景宇看她自然而然的抚摸着肚子,脸上呈现着柔美慈爱的表情,不禁心中一荡,心酸和心痛一起涌上心头。
他的指甲狠狠地掐着自己的手,试图用疼痛带回理智。
“景宇,老爷子的事情一定要安排好,多派几个人保护他们,至于云叔叔,他们来前线是最好不过,我们行军打仗,缺的就是大夫,他们来了,士兵们冲锋陷阵,就会多了一份保障,你就看着安排吧,我有些困了,先回去了。”
月姑站起身,向外就走,经过景宇身边的时候,景宇终于忍不住问道:“月儿,如果没有李纯谅,你会原谅我吗?”
“我不知道,景宇,有些事情,是说不明白的,最初,我也是很排斥李纯谅的,可随着时间的流转,我发现自己的心已经慢慢改变,不知不觉的接受了他。现在,我又有了他的孩子,我想,如果他不背叛我,此生应该就是这样了吧。”
景宇的心在滴血,温柔的目光却一直不曾离开月姑,此生,他真的没有机会了吗?月儿,真的已经无法再接受他了吗?
他压着嗓子问道:“如果没有了李纯谅,你还会接受我吗?”
月姑低头看看自己平坦的小腹,抬起头迎上景宇的目光,坚定的说道:“如果没有了李纯谅,我会把我们的孩子带大,把所有的爱都留给他。”
“也就是说,即使没有了李纯谅,我也不再有机会了是吗?”景宇的声音已经开始颤抖。
“景宇,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以你的条件,想嫁的女子不知有多少,你这是何苦呢?”
“月儿,你这样做,是否有失公平?的确,三年里我没有认出你,那是因为我的心里只有一个你,所以,任何女子我都不屑于看一眼,如果你直接告诉我,我们怎么会有这样的结果,你的爱,变得太快了吧?”
月姑长叹一声,低柔道:“景宇,我是有错,可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时光不可能倒流,一切都回不去了,你何苦执着于此呢?”
“月儿,我只想要你一句话,如果,没有了李纯谅,你会不会再回到我身边?”
月姑见他如此执念,只得敷衍道:“也许会吧。”
“是真的么?月儿,有你这句话,我愿足矣。”
月姑又是一声轻叹,迈步走出房间。
翌日清晨,月姑刚刚吃过早饭,明大就扑棱着翅膀落在了桌上。
月姑惊喜道:“明大,找到他们了吗?”
“找到了,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不要吞吞吐吐的,出什么事了?”
“李纯谅可能不行了,我到的时候,他醒了一会儿,然后又昏迷不醒了,现在全身青紫,和死人没有什么区别。李纯利说让你别担心,他会想尽办法尽快赶到雪玉山,治好他。”
“对,一定要想尽办法治好他,我不能让孩子一出生就没有了爹爹,我没有见过爹爹,不能让我的孩子也重复我的人生!”
“老大,你也别着急了,我干脆再不辞辛苦去一趟青米山,看看明老爷子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月姑泫然欲泣的表情让明大倍感难受,赶紧出言安慰她。
“对,我怎么没有想到呢?明大,我让人给你炖两条鱼,吃完歇歇,麻烦你再跑一趟。”
“不辛苦,不辛苦,谁让你是老大,而且有鱼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