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出豆花香的房子,是一所非常不起眼的土坯房,夫妻二人曾经路过这座房子,但那时候并没有闻到豆花香,二人相视一笑,均想许是因为太饿了,所以闻着豆花香格外心动。
栅栏门半掩着,谢世元站在门口喊了一嗓子,没有人答应,他干脆推开栅栏,走进院子。
一进院,谢世元就看到了大槐树下坐着的老者,老者咳了一声,头也不抬的问道:“公子,有事吗?”
谢世元顿时忘记了饥饿,喜上眉梢,“爷爷,我终于找到您了。”
“公子,俗话说,饭不能乱吃,话也不能乱说,公子怎么能冒冒失失的自降身份,胡乱喊人呢?”
“就凭您的年龄,我喊您爷爷也不为过,爷爷,您就不要否认了。”
徐雁容走到老者面前,俯身施礼道:“蓉儿见过爷爷。”
老者这才抬起头,笑道:“行了,不跟你们玩了,进屋吧,桌上有我给你们盛好的豆花。”
谢世元的肚子适时的咕隆隆响了起来,他尴尬一笑,跑进了屋子。
“小心,别烫着。”
医绝看二人吃得如此香甜,笑道:“如何?”
“好吃,爷爷,蓉儿从来没有吃过这么香甜嫩滑的豆花,说他是天下第一都不为过。”
医绝的脸上笑开了花,有些得意的说道:“看不出你这丫头的嘴还挺甜的,吃饱了吧,过来,我给你们把把脉。”
医绝伸手搭脉,不上片刻,脸色遽变,沉声道:“小子,怪不得你成婚多年未能生育,原来你被人下了毒,这毒是海外的自诩草,大金国境内,怎么会有自诩草?而且,已经十余年了,能活到现在,真是算你命大。你们夫妻现在必须跟我走了,再不走,你连今年年底都过不去了。”
谢世元身躯一震,不敢置信的问道,“爷爷,怎么可能,我的身体一向挺好的,而且,我的身体从来没有过异样的感觉,怎么会有病呢?”
徐雁容像是挨了一记重拳,连呼吸都困难了,眼睛里泪光闪闪,猛的抓住医绝的手臂,哽咽着哀求道:“爷爷,您一定要救救她,千万不能让他有事,蓉儿不能失去她。”
“蓉儿,别哭,爷爷有办法,你们现在回家去,一定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到夜半时分,我会去找你们,你们跟我出城,先回木兰山,记住,任何人都不能说。”
谢世元摇摇头,低声道:“爷爷,世元还有一件事没有完成,不能跟您走。”
“何事?”
“卫风将军说在丹阳城里有我谢家的宝藏,可是孙儿寻了十多半年,至今没有找到,爷爷可曾听说过此事?”
“我在卫风那里暗中打听过了,就是知道你们来丹阳城寻找宝藏才得以找到你们,只是,这宝藏并不是在丹阳城,而是开启宝藏的钥匙在丹阳城,不要说十年,就是在有二十年,你们也未见得能找到。”
夫妻俩吃了一惊,宝藏的钥匙?
医绝淡淡一笑,道:“对,宝藏的钥匙在丹阳城,但是,具体在哪里?钥匙什么样,没有人知道,所以,现在的当务之急,不是寻找宝藏,而是治好你的病症。记住,今晚就走。”
夫妻俩像是做梦一样告别了医绝,懵懵懂懂的回到家中,回屋简单收拾了一下银两,便闭门不出了,只等着夜半时分医绝来找他们。
时间缓缓流淌而过,虽然难熬,但还是到来了。
医绝推门走进二人的房间,二人腾地站起身,却吓了一跳,医绝手里拎着一个硕大的布袋,鼓鼓囊囊的不知装了些什么。
两个人想要帮忙,医绝开口道:“不用你们,蓉儿,把你们平日里穿的衣服找两套过来就行了。”
徐雁容找来衣服,才发现布袋里面是两具尸体,身量大小与二人极为相似,徐雁容差点惊叫出声,好在谢世元及时捂住了她的嘴。
谢世元帮着医绝给死尸穿好衣服,医绝指了指徐雁容手腕上的镯子,徐雁容迟疑片刻,摘了下来,这对镯子,是母亲给她买的,只是,现在的形势,不容得她多想。
医绝从怀里拿出一个瓷瓶,倒在死尸上,低声道:“我们可以走了。院里的侍卫丫鬟都已经昏迷了,我们有两个时辰的时间。”
二人在这里已经住了十余年,十余年的时间,对这处宅院已经生出一种难以割舍的情感,只是,现在不容得他们再做停留,只好含着眼泪跟医绝离开了。
医绝带着二人飞出城门,走了大约一里多地,影影绰绰看到一辆马车停在路边,走到马车前,医绝低声道:“小四,别睡了。”
马车上迅即跳下一人,笑嘻嘻道:“老爷子,我可没有睡,只是打个盹。”
三个人上了马车,小四长鞭一挥,马车飞驰而去。
谢世元低声道:“爷爷,刚才您在死尸上撒的是什么?”
“那个是一种药粉,过两个时辰,就会自燃,到时候,两具尸体就会烧得面目全非。”
“爷爷,为何要这样做?”
“为什么?你们两个人,看似精明,哼!一个比一个蠢,你以为别人是真心为你的吗?若不是为了宝藏,你们两个人早就没命了。就凭你们两个,还妄想复国,简直是痴人说梦!”
谢世元剑眉一挑,摇头道:“不可能,爷爷,我和景老爷,卫将军相交多年,他们根本不是您说的那种人!”
“不是?你小子眼睛擦亮一点,你呀,还不如那景仁丰精明呢?别自以为是了,现在什么都别说了,我们先回山上,等到治好了你的病,我自会送你们回到丹阳,我们夜观天象,发现真正的帝星是在丹阳城,不过,还要等上二十余年,帝星旁边的灰霾才会全部散去,如果我们没有算错,这个帝星应该是你们的孩子,我大梁复国之重担,应该应在此子身上。”
谢世元又惊又喜,不由得掀开布帘,仰头看向天上,穹顶一片漆黑,不见一颗星月,他失望的说道:“爷爷,真的有帝星吗?”
“当然,难道老头子还骗你不成。天亮之前,我要给你们改变一下形容装束,元儿,把你们的面具摘掉吧,我已经给你们准备了新的,到木兰山最快也要十天的时间,你们这样子,太危险了。”
“啊!”徐雁容低声尖叫着捂上了眼睛,太可怕了,车内的夜明珠照耀下,两张完整的人皮显得格外狰狞可怖。
“不要怕,这两张人皮已经经过处理了,没有异味也不会坏掉,看到这个口了吗,从这里直接穿上就可,我到车外等着你们,换好了以后再叫我。”医绝把人皮塞到谢世元手里,钻出了车门。
谢世元将拿着人皮,心里也觉得发毛,夫妻俩面面相觑,苦笑一会儿,还是摘下了面具,脱掉衣服,换上了人皮。
换好后,徐雁容摸着自己的手脸,有些不敢相信,人皮贴合的十分紧密,就像是自己的一样,用手揪了揪,没有掀起来,徐雁容忘记了刚开始的恐慌,笑道:“夫君,我现在的模样好看吗?”
“好看,很美,真的很美。”谢世元由衷的赞美着爱妻,随即徐雁容娇笑着,“夫君,你也很英俊啊,爷爷还真是很会找,我很喜欢你现在的样子。”
医绝在车外咳了一声,问道:“换好了没有?”
“爷爷,进来吧。”
医绝进入车内,看两人喜不自胜的样子,笑道:“丫头,不害怕了吗?”
“爷爷,这真的是人皮吗?”
“当然是真的,若是你想学,到了木兰山,我便教给你。”
徐雁容打个激灵,摇头道:“算了,我觉得这种手段太过残忍了,还是不学的好。”
三个人一路上说说笑笑,两个人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之感,虽千里之遥,二人并没有觉得乏味,和医绝相处的非常好,不到半月,马车就停在了木兰山下。
木兰山位于大金的南方,没有四季之分,山上丛林密布,层层叠叠,逶迤不尽,山下碧波万顷,清澈透明,如一块翡翠,镶嵌在美丽的大地上,极目远眺,山光水色交映生辉,构成一道瑰丽的风景,最令人称奇的是,一道道薄如轻纱的云雾常年环绕在山间,如同置身于仙境一般,令人流连忘返。
谢世元不由的大声赞道:“爷爷,这木兰山真是风景如画,仙境一般。”
医绝笑了笑,道:“先山上再说吧,但愿到了山上,你还会这样说。”
两人互视一眼,有些不解其意。
小四嘻嘻一笑,低声道:“木兰山看似平静,山上却虎豹毒蛇出没,而且悬崖峭壁很多,你们可要小心了,这山上的毒蛇有的就跟树皮一样,很多不知底细的人把它当做枯死的树,结果,这一坐上去,就成了它的腹中餐。”
徐雁容顿感头皮发麻,紧跑了两步,追上医绝,央求道:“爷爷,您慢点走,蓉儿可不想让人当做腹中餐。”
医绝哈哈大笑,笑声在山间回响着,久久未散去。
“小四,谁让你吓唬他们,去,走到前面,我来断后。”
小四却退后一步,呐呐道:“老爷子,我这点功夫,赶赶马车还可以,还是您走在前面吧。”
谢世元紧紧攥住爱妻的柔荑,轻声道:“不要怕,为夫会保护你。”
“嘁,你的功夫还不如我呢!算了吧,还是我保护你吧。”
徐雁容无意间一仰头,只见一个黑衣人从山上如飞鸟般飘然而来,“夫君,你看,啊!这人的功夫太高了。”
医绝抬头一看,笑道:“这是你们的爷爷,剑绝。”
话音未落,人已落地。
谢世元打量来人,他的身高相貌和医绝相仿,只是眼神犀利,冰冷,不似医绝那般亲切。
夫妻俩恭恭敬敬的行礼道:“孙儿,孙媳拜见爷爷。”
“免了,老夫不喜欢那些虚礼。”
二人有些尴尬,转头看了一眼医绝,医绝笑道:“你们的大爷爷就是这副德行,甭理他,我们走吧。”
夫妻俩紧紧跟随在医绝身后,心怀忐忑的向山上走去。
越往上走,林子越密,到半山腰的时候,已经看不见路了。
徐雁容已经冷汗淋漓,甚至于她都不敢向山下看上一眼,倘若不是谢世元一直拉着她的手,说不定她早就跑下山了。
历经两个时辰,几个人终于到了目的地。
若不是医绝带着他们,两个人绝对想像不出,这里会有一个山洞。
或者说,这个山洞根本就没有洞口,他们是从一个树洞里进入山洞的,进入山洞以后,走了大约七八丈远,就看到了碧蓝的天空,原来这洞中还别有一番天地,山洞有一个圆形的朝天口,洞口顶上伸出的石头,就像是房子的走廊,不出洞,就可欣赏蓝天星海,真可谓是巧夺天工。
只是夫妻二人根本无暇欣赏这些,他们现在最想见的是张嬷嬷。
医绝带着他们来到张嬷嬷的房间,两人看到躺在床上的张嬷嬷,不由得恸哭失声。
反倒是张嬷嬷一直在柔声和雨的安慰两个人,直到两个人平息了激动的心情。
从这以后,夫妻两个人就住了下来,每日里,医绝亲自为谢世元熬药解毒,奈何,谢世元的毒气已经攻心,纵然医绝用尽了心思,也只是延长了谢世元两年的寿命。
最终,谢世元倒在爱妻的怀里,微笑着离开了人世。
张嬷嬷得知谢世元离世,喷出一口鲜血,追随谢世元而去。
两天内,痛失两位亲人,徐雁容痛不欲生,此时,她真想追随夫君而去,与他化蝶双飞,只是,她不能,她的肚子里,有了谢家的骨血。
办完谢世元和张嬷嬷的后事,徐雁容悄然下了山,她没有知会三绝,因为,夫君的仇,她想自己报。
在山上的几年间,她的武功精进很多,现在的徐雁容,绝非泛泛之辈。
两个月以后,丹阳城的陵水村,出现了一户人家,一户做豆花的人家,这户人家只有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村民们可怜她孤身一人,总是帮她砍柴,打水,她为了报答邻居们的深情厚谊,总是端着豆花送到各家各户,吃过她做的豆花,你会觉得这世上已经没有比这更香甜的美味了。
后来,邻居过来帮她一起做豆花,然后赶着车到城里去卖。
从此,豆花西施,成为丹阳城一道美丽的风景。
眼看着她就要生产了,村里人不放心,地保派了一个产婆住在了她的家里。
这日清晨,景仁丰心中烦闷,便带着小厮到街上闲逛。
自从徐雁容夫妻被火烧死,每日里,他是失魂落魄,精神恍惚,每日里不到他们家门口转上一圈,心里便像针刺一般的痛。
徐雁容的影子无时不刻在他的眼前笑着,飘着,牵动着他。
虽然迫于无奈娶了妻,但他对妻子没有半点冲动,温良谦恭的妻子,无法让他的内心荡起一点涟漪。
只有酒醉的时候,他才会把妻子当做徐雁容,发泄自己内心的思念。
就连长子景宇的出世,也不曾让他的内心深处有那么一丝幸福的感觉,他只是认为,景宇是他对父亲的交代,他完成了为景家传宗接代的任务。
小厮看他不开心,指着前面不远处的豆花摊说:“公子,您尝过那家的豆花吗?那可是我们丹阳城的豆花西施做的,好些大户人家都上那个摊子去预定呢!”
景仁丰摇摇头,看看简陋的摊子,皱眉道:“脏兮兮的,教人怎么吃得下去!”
“公子,您去尝尝就知道了,奴才保证,您吃了一碗,还想第二碗。”
景仁丰想着左右无事,便决定去试试。
到了摊子前,景仁丰再次皱起了眉头,长凳上坐满了人,吆喝声不断,他还从来没有在这种地方吃过东西。
小厮大声说道:“胡老哥,盛一碗豆花,这可是我们公子吃的,那碗给烫烫啊!”
老胡笑着应了一声,拿起一只陶碗,烫了又烫,才给景仁丰盛好豆花,恭恭敬敬的端了过来。
景仁丰拿起勺子吃了一口,顿时胃口大开,小厮果然没有说错,这豆花的确不同凡响。
一碗豆花进肚,景仁丰抬头道:“再来一碗。”
“哎呦,公子,真对不住,明日吧,没有了。”
“没了?”
“是,没有了,这豆花是小老儿的邻居做的,只因为她现在要生产了,所以每日里做的不多,倘若您喜欢,明日给您留着就是了。”
景仁丰回味了一下豆花的滋味,点点头,明日,他还真是想再来。
接连三日,景仁丰都会到桂花巷口吃豆花。
这日,景仁丰又如期而至,遗憾的是,豆花摊不见了。
小厮一打听,才知豆花西施生产了,所以暂时没有豆花吃。
接连两个月,豆花摊都没有出现,景仁丰也就忘了此事。
这段时间,正式收租子的时候,景仁丰每日里要和账房,小厮到各个村子收租。
一进陵水村,小厮就谄媚的笑道:“公子,您喜欢吃的豆花,就是这个村子的,没准儿,今天您还能吃上豆花呢!”
小厮的一席话,勾起了景仁丰的馋虫,于是,他吩咐小厮进村以后,先去问问那家的豆花何时才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