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该欣慰了。
晋帝低头一口闷下案几上早已放凉的茶水，望向殿外。
“想来这个时辰他们也快来了罢。”
秦公公也顺着晋帝的视线朝殿外望去，低声道；
“这历来都是群臣在外候着主子，哪能让主子在殿内候着他们呢。”
听到秦公公的话晋帝哈哈一笑，招手把秦公公唤道身边，笑道：
“既然闲暇，朕就与你闲聊几句罢。秦三啊，你是朕登基后才跟着朕的，想来你也知道朕还是皇子时，身边伺候朕的是叫林六儿的孩子……”
“孩子。”秦公公心中默念着这二字，不由眼圈泛红起来。
“那孩子八岁便跟了朕，十六岁在邺晋的边城，石城，替朕挡了暗箭，没了。那个时候朕想，恐怕朕也要客死异乡了，明明只差一道关卡，朕便可以回到晋国了。不过，朕还是活下来了，因为林六儿为朕挡了致命的一箭，而洛远，不仅赶来救了朕，还送朕平安入了晋国。”
听到这里，秦公公微微瞪大了眼睛。要知道，一个邻国的将军跨入另一国的领地，无论对邻国还是本国来说，都太危险了！这要有怎样的魄力才能做出这样的决定！他似乎也明白了，还能惦念一个替自己赴死的奴才，如此重情重义的主子，又怎么可能对逃来晋国的洛家人不管不顾！
“朕就想着，洛远背上叛国的罪名，里面多多少少以当年这件事做了文章罢。其实啊，当年朕在石城被袭，也不过是本国的权斗罢了，洛远明知道，却还是帮了朕。”
秦公公轻轻点头，恍然大悟。再望向门外时，恰好看到小内监进来通报了，于是行礼后赶忙下殿阶走了过去。
秦公公正准开口禀报，却看见晋帝轻摇了手，低笑道；
“还未到那几个小辈前来的时辰，想必门外候着的是右丞相与王将军罢。看来够我们消遣一段时候了，你且宣他们进来。”
“奴才明白了。”
秋风乍凉，当右相和王将军进来行礼时，秦公公感觉整个殿内都凉透了。
“陛下，披着罢。”秦公公拿出备好的披风，披在了晋帝身上。
“却是有些冷了，二位爱卿快起来罢。朕看你们今日穿的这么单薄，许是有要事相商，连衣都未来得及添罢。”
晋帝笑着说着这些话，可殿下的右相和王将军却仍是一脸肃穆。
“范景逸，你先说罢。”看到两人的神情，晋帝也收起了笑脸，开始直入话题。
“陛下，这事得王将军先道明才可。”范景逸双手作揖答道。
“既然这样，那王将军道明情况便可。”
晋帝的话让范景逸心中起了些波澜。圣上这句“道明情况便可”，意思是只要王将军禀明情况而不作任何议论么？范景逸微微抬眸，在看到晋帝脸上没有丝毫不悦后心中才稍稍平静了些。
“禀圣上，末将在边城的驻军回信，看到了洛尚书扮作侨民进入了石城，圣上这实在是……”王将军正说得慷概激昂，却被秦公公打断了。
“将军，道明情况便可，圣上自有圣断。”
听到秦公公的话，王将军立马停了口，双手伏地，顿了会儿后才道：
“是末将激动了。”
“无妨。将军说得情况朕了解了。将军既作为武将，定不善表达，这后续的议论之文交由范右丞相便可，范景逸啊，给朕说说你的见地罢。”
范景逸抬眸，眼神里晃过一抹惊色，然后立马垂眸双手作揖道：
“圣上知道，朝中部分大臣包括微臣，对洛府人都是有芥蒂的。微臣知道圣上宽厚仁德，可是交由洛陵回邺国，微臣实觉不妥啊！”
范景逸故意把“回”字咬重了些，他想让圣上明白，洛府人终究是外人，他们的根在邺国，不是晋国。可是当他再次抬眸时，却依旧看不透晋帝云淡风轻的浅笑是何寓意。
“朕并未派遣洛陵去邺国。”
王将军听到晋帝没派洛陵去邺国时，心中大喜，正鼓捣着范丞相会如何应辩，却不想范景逸竟停顿了下来。他不知道，此时的范景逸还思虑着先前晋帝口中的“去邺国”是否在驳回自己所说的“回邺国”。
直到感受到王将军投来的目光，范景逸才从这思虑中缓过神来。
正在这时，门外的内侍监又低头快速地走了进来。看到那内侍监，秦公公又赶忙走下了殿阶。
“禀圣上，是左相大人和康王殿下来了。”秦公公低头说道。
“哦，正好，这尚书去邺国定跟左相与康王有关，快传。”
果然传报声刚落下，洛九苏跟三王爷冯允宣就走了进来。
“虚礼就免了，如今朕有要事问你们二人。洛陵去了邺国你们可知道？”晋帝收起了先前的浅笑，神情变得严肃了起来。
“知道。”不料殿下的两人异口同声如此答道。
“哦？你们二人知道朕不知道，这尚书是朕的尚书，还是你们的尚书？”
“陛下息怒。”
“父皇息怒。”
洛九苏和冯允宣立马跪下伏地道。
“息怒？朕怒了么？你们先把情况说明，朕要看看这值不值怒！”晋帝走下殿阶，看了看也还跪在地上的王将军跟范右相，对着秦公公道；
“给王将军和范右相赐座。没说明情况前，左相和康王就跪着罢。”
“是。”秦公公缓缓退下，临走前还略显担忧地朝康王的方向看了一眼。
“父皇，儿臣曾与左相联名呈上过一份奏折，与查明吏部贿赂一案有关，不知父皇可还记得。”冯允宣缓缓说道。
“当然记得，这件差事最后交予洛尚书办了，你这么一说朕就更奇怪了，这查贿赂案查的好好的，洛尚书怎的就查到邺国去了？”
晋帝若有所思，眉眼轻转间又望向坐在下面的王将军问道：
“王将军，你说这事儿奇不奇怪？”
看到陛下主动问到了自己，王将军先是有些吃惊，而后欣喜压制住了惊讶，恨不得酣畅淋漓一下把自己肚子里的话全说出似的，急急开口道：
“回禀陛下，臣也觉得奇怪啊！这吏部的贪腐跟邺国哪会有什么联系，定是这洛尚书假公济私，借着查案的名义做着暗渡成仓的勾当！”
王将军不想，自己这话刚说完，跪在一旁的洛九苏竟笑了起来，着实觉得奇怪，便忍不住问道：
“左相大人为何发笑？”
“对不住，九苏只是觉得从将军口中听到文人才用的词语，有些……有些吃惊罢了。望王将军不要见怪。”洛九苏收住自己脸上的笑意，忙道歉道。
“我说几个词汇有啥好吃惊的，你这一副娇弱贵公子的模样居然打得过我家的翔儿，我才觉得吃惊呢！”王将军一脸愤愤不平地说道。要知道他的翔儿可是自己从小带着一起习武打仗的，竟然打不过眼前这白面书生模样的人，自己想想就有些生气。
“王将军，可别忘了当年的邺国大将洛远，可是咱们这位左相的亲兄长。”范景逸在一旁笑着补充道。
“好了，我们还是言归正传罢，父皇可说过，道不明情况就只能跪着。”跪在一旁的康王明显受不住长时间的跪拜，说这句话时脸色都有些发白了。
“不想跪着就赶紧说罢。”
“是。”
这时，不知从哪儿渗来了几缕秋风，洛九苏这才发现，原来唇边已经可以呼出热气了。
冬至，快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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