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求人就得不要脸
尹辉所在的出租车公司传出要被私人老板收购。据说四十五岁以上的老司机要参加考核,不过关的买断工龄,卷铺盖走人。尹辉听到这个消息,并不像公司里其他老司机充满危机感,因为他早就不想在出租车公司干了,他想请马朝事帮忙,把他搞进聚恩电力当司机,最好是给老总开车子,那样的话不仅待遇好,而且又体面得很。在国企给老总当司机与在出租车公司当司机能一样么?国企就像唐僧肉,不管大妖怪小妖精或虾兵蟹将都想吃上一口,不想吃反倒不正常!
尹辉深知,想进聚恩电力不仅要求马朝事,也要求王晓敏。因为王晓敏如果想从中作梗的话那是易如反掌,他尹辉就不可能如愿。所以必须把马朝事、王晓敏的马屁都拍好。自从尹辉跟马朝意结婚进入这个家后,他就看出马朝事有钱有势,是一棵可以依靠的“大树”,还看出王晓敏是个爱慕虚荣、喜欢被人捧被人抬的主儿。因此尹辉便投其所好,人前人后抬举马朝事、王晓敏,奉承、陪笑脸,好听的话说了几麻袋,无论什么问题什么事,只要马朝事、王晓敏说出观点,首先表示赞同的肯定是尹辉。尹辉对马传富同样宠爱有加。马传富在德勤工作半年后荣归故里,马朝事和王晓敏在饭店摆了一桌,台面上说马传富两年没回国,这次想跟广大亲人聚聚,实则是想给马传富长长脸,另外再赚点零花钱———家里唯一的“小海龟”回来了,广大亲人能不意思意思么?为这事马朝万、马朝如都有意见。
尹辉则恰恰相反,马传富回来对他来说是个好机会。他“表现”的时候到了。尹辉见到马传富极为热情,“传富,你终于回来啦,爷爷奶奶盼星星盼月亮,就盼着你回来。”尹辉满脸堆笑,用充满怜爱的眼神看着马传富说。马传富还是那副老样子,不管家里人谁跟他说话,要么不吭声,要么惜字如金,一个字一个字往外挤。他听完尹辉的话什么都没说,只笑一下,算是回应了。但尹辉斯毫不介意,“你这次回来感觉大不一样,又高又帅,整个人的状态相当好!”他继续说。马传富听了脸上的笑明显比刚才灿烂些。但也只是哼了一声。到了饭桌上,尹辉第一个站起来向马传富敬酒,“马传富,我敬你一杯,我祝你在美国开创一番大事业,成为德勤的CEO!”马传富慢慢站起身端起酒杯,终于说了句:“谢谢小姑父。”紧接着马朝意便第二个向马传富敬酒。王晓敏、马朝事看在眼里,乐在心上,眼睛早已眯成了缝。由于尹辉和马朝意起了头,本不想敬酒的马朝万和马朝如不得不向马传富敬酒,尤其是打心里看不起马传富的马朝万,不得不说两句口是心非的奉承话。然后爷爷奶奶、赵镇守、沈若琼轮番向马传富敬酒。马传富回国只能待十几天,尹辉和马朝意知道要珍惜机会,所以两天后就让石永出面请马传富在五星级大酒店又吃了一顿大餐———尹辉、马朝意觉得如果自己出面请马传富,让其他人知道了不大好,所以石永出面最合适,他俩陪同出席。马传富回美国前,尹辉、马朝意又让石永转交给马传富一点零花钱,说是给他买机票。如果不是石永后来说漏嘴,这个家里没人知道这个秘密。
尹辉、马朝意的“工作”做得相当出色和到位,王晓敏、马朝事怎能不满意,怎能不快活呢?尹辉懂得一个十分简单的道理:当今社会,求人办事必须放下身段和自尊,早准备、早策划、早行动,陪笑脸、说好听的绝对没错,不能求人办事时再说好话,现上轿现扎耳朵眼来不及,想求人办事必须提前打好基础。可惜比尹辉大十几岁的马朝万却不明白这个道理,虽然一心想着让马朝事把他搞进聚恩电力,不但不说好话,不放下身段和自尊,还依然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嘴脸,马朝事怎么可能帮你!?失败是必然。更可惜的是,马朝万从不自我反省,出任何事都往别人身上一推了之,从不正视自身的缺点和不足,所以也就不知道吸取经验和教训,只知道整天怨天尤人、牢骚满腹,马朝万这样的人可悲又可怜,在当今社会属于非主流,另类,注定要被社会抛弃。而尹辉这样的人虽让人感到十分讨厌,但他自己能得到实实在在的好处,他讨好一些人的同时就不可避免地要得罪另一些人———比如马朝万。但得罪的那些人都无足轻重,抓大放小是策略,更是智慧。尹辉的智慧及不懈“努力”,终于换来丰硕果实。
尹辉登门看望马朝事、王晓敏。尹辉本想叫马朝意和他一起去,但马朝意犹豫再三,最终没去。马朝事恰巧不在家,王晓敏一开门看见手里拎着一个大盒子、笑容满面的尹辉,“尹辉你来啦,快进来快进来,经常来玩就是了,干嘛买东西啊。”王晓敏热情地说道。尹辉坐下后跟王晓敏寒暄几句客套话,很快切入主题,“嫂子,我想和你跟小哥说件事,”尹辉喝口茶,“我那个出租车公司被私人老板买去了,据说要淘汰一批老驾驶员,所以我想请小哥帮我问问他单位可需要驾驶员。”王晓敏沉吟片刻,问道:“你对其他方面有什么要求吗?”尹辉摇着头说道:“我没什么要求,开小车开大车都行,只要工资跟我在出租车公司差不多就照。”王晓敏点点头,“那行,等马朝事一会儿回来我跟他讲一下。”然后她又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不过尹辉我可得跟你先讲一下,这事行不行可不一定,因为我最近没听马朝事说公司要招驾驶员,他只能去问问。”尹辉是个聪明人,听王晓敏说这话自然明白什么意思,“那是那是,这我知道,只要小哥帮我带听着就行,反正我暂时还有事干。”尹辉连声说道。王晓敏又问:“马朝意最近忙什么呢?她怎么———”尹辉没等她说下去,连忙接道:“马朝意本来要和我一块来的,没想到下午妈妈打电话叫她过去———”王晓敏点头、挥手,也没让尹辉继续说下去。两人又聊了些不咸不淡的话题,转眼两小时过去。尹辉打算告辞,走到门口时,他似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王晓敏说:“嫂子,这事你和小哥心里有数就行,暂时别说了。”王晓敏心领神会地回答:“我知道,你放心。”尹辉满意地走了。王晓敏站在窗口,看着尹辉昂首挺胸、精气神十足地走出小区,她愣神了,她在想什么?不知道,反正不是在想怎么帮尹辉。
不能说尹辉傻,只能说他太信任王晓敏。王晓敏第三天就跑到爷爷奶奶那儿,把尹辉求马朝事找工作的事和盘托出,并且进行了一番“加工”———这叫“加量不加价”,王晓敏最擅长此道。“前天下午,尹辉突然跑到我们家去了。”爷爷听了十分吃惊,奶奶很平静。爷爷忙问道:“他到你们那儿去干什么?”王晓敏不慌不忙,微带得意的笑意,“尹辉求马朝事帮他找工作,他想去马朝事公司当司机。”她看着爷爷说。爷爷把手里的烟屁股往烟缸里一摁,说道:“没想到他胃口还真不小呢!”王晓敏继续说:“尹辉带了好多东西给我们,三个大礼盒,一盒是西洋参,一盒是高档睡衣,还有一盒我还没看呢。我心想他突然送这么多东西给我们干什么,后来我明白了,他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奶奶问:“尹辉带的东西花了多少钱?”王晓敏没有回答,轻蔑地瞪了奶奶一眼,意思是:你的问题真幼稚!爷爷意味深长地说:“看来他早有准备。”王晓敏立即附和道:“就是的,我也这么想。”奶奶低声说道:“尹辉恐怕是开出租车开?的了。”王晓敏立即反驳:“什么呀,他还不是瞅准了聚恩电力是好单位,要不然在那儿当司机不是当啊?”爷爷又问:“马朝事打算怎么办?”王晓敏眼珠转了转,说:“我当天晚上和马朝事说过以后,他说去公司问问情况。”停顿一会,王晓敏又说:“尹辉最后还说开大车开小车都行,我心想怎么可能让你去开大车呢,那多累啊,马朝意知道了嘴上不说心里也有意见啊。”
这时奶奶突然想起一个问题:“尹辉到你们家去马朝意可知道啊?”王晓敏冲着奶奶翻白眼,“你问的是废话,马朝意怎么可能不知道?她不但知道,而且这事他们俩是商量好的!”她的声音突然提高。奶奶并没有被她的语气和气势吓到,而是继续问:“你怎么知道马朝意知道这件事?”王晓敏两眼瞪着奶奶,“我怎么会不知道?我连这个都不知道还完蛋了呢。马朝意本来要和尹辉一块到我们家去的,但你打电话给她叫她下午过来打牌,所以尹辉只能一个人到我们家去了。”她说完双手夸张地一摊,意思是奶奶的电话破坏了马朝意和尹辉的计划。没想到爷爷此时突然向王晓敏爆料:“前天下午我们没打麻将,我们去超市买东西了。”爷爷的话让奶奶瞬间感到说得不好,继而是太囧,但话已出口,覆水难收。王晓敏盯着奶奶,一下明白了很多。其实这就是一句话的事儿,一句话能成事,一句话能坏事,往小了说一句话能产生一个和谐的家庭;往大了说一句话能营造一个和谐的社会。
王晓敏并未说完,后面的话更加精彩。正在这时,马朝万和沈若琼、马朝如和赵镇守以及马朝事全都到齐,相继落座。而且马朝万今天出了奇,他居然一来就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王晓敏此时故弄玄虚地稍微凑近爷爷,“尹辉从我们家临走前对我讲,拜托我们的这件事不要和家里人讲,他怕节外生枝,搞得满城风雨。”她虽然放低声音,可是除爷爷奶奶外,客厅里每个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马朝如一时没反应过来,于是忍不住问王晓敏:“尹辉找你干什么?”王晓敏看她一眼,没有回答,然后头昂得老高,一脸的神秘与得意之色。而马朝万反应很快,已经听出了所以然,“尹辉真是自不量力。”他低声嘀咕道。马朝事对王晓敏把这件事说出来有些不满,他心想:你跟爸妈说也就算了,还非要让其他人都知道,再说尹辉也没说什么节外生枝、满城风雨啊,你不是胡扯淡么?爷爷奶奶听完王晓敏说得一切后似乎都若有所思———只是两人想得完全是两件事。午饭后,爷爷并没有马上打牌,而是找了个机会把马朝事叫到卧室去。“马朝事,尹辉叫你帮他介绍工作,你打算怎么办?”爷爷认真地问马朝事。马朝事想了想,又看了看爷爷,说道:“我还没去公司问。”爷爷又问:“你可准备把他搞到你公司去?”马朝事答非所问起来:“现在我哪知道呢,我要先去了解一下情况。”
爷爷见马朝事不接茬,只能直入主题,“我觉得你不要帮尹辉找工作,你管她这事干什么呢?”爷爷叹口气说,“尹辉这个人我是看不上的,根本不是过日子的人,做事情没计划没目标,天天就这么混,得过且过。”爷爷的话说完后,马朝事没有马上说话,停了一会儿他淡淡地说:“你是这么想,可马朝意觉得尹辉怪好的。”爷爷答道:“是啊,马朝意真是糊涂,他有什么好的,还烧给他吃烧给他喝,我是想不通。”爷爷又叹口气,一脸的无奈和不解,然后继续说:“我到现在都觉得石福树好,踏踏实实的一个人,会过日子会做家务,比尹辉强一百倍!”马朝事最后说:“我不考虑尹辉也得考虑马朝意,这件事再说吧。”爷爷心里觉得马朝事的话有道理,但嘴上不愿承认,最后说一句:“反正你看着办吧。”有趣的事还在后面。吃过晚饭,奶奶也把马朝事叫到卧室。“马朝事,你们公司现在可需要司机?”奶奶开门见山地问。马朝事回答:“我哪知道啊?过两天没事了我去问问。”奶奶认真地说:“尹辉找你估计也想了很长时间,你就帮他打听打听,他天天开出租车从早开到晚,连休息日都没有,也蛮辛苦的。”马朝事望着奶奶说:“这个我知道,关键是我们那需要司机才行。妈你就别操心了,我去问了再说。”
二老分别找马朝事谈话,而且意见截然相反,这让马朝事十分惊讶和想不通。因为二老出现意见分歧的时候很少,而在是否帮尹辉找工作的问题上,俩人的意见为什么出现分歧呢?马朝事很快明白了,爷爷完全出于自己的喜恶说那番话,而奶奶则是站在尹辉和马朝意的角度上说那番话。为尹辉的事二老不约而同给马朝事“打招呼”,并未让他感到为难,因为他已想好怎么做,他非常明白尹辉平日里对他及王晓敏、马传富是多么低眉顺眼,如果不帮尹辉的忙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但一旦把他搞进聚恩电力当司机,爷爷不满还是其次,马朝万肯定大为不满,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又会跑到二老面前说什么?马朝事想到这些心里有顾虑,但不管怎么做势必要得罪一方,那么两害相权取其轻,他会更多考虑尹辉的感受与得失。
马朝万一向看不起尹辉,因为他早就看出尹辉是个趋炎附势的人。马朝万对有钱有权者一向厌恶,对喜欢跟在有钱有权者屁股后面的人更加厌恶,而尹辉平时对马朝万很是一般,对马朝事却非常热情,笑脸相迎,一有机会就拍其马屁,这让马朝万心里极为不爽和自卑,可是又说不出来,只能憋着,这种感受使得马朝万对尹辉从厌恶上升到了憎恶。当马朝万从王晓敏嘴里得知,尹辉登门拜访马朝事,求他帮忙找工作时,他丝毫不感到意外,这完全在他意料之中。马朝万坚信无利不起早,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尹辉拍马朝事、王晓敏马屁肯定有目的,这下他的判断终于应验,他为自己的判断和目光敏锐而沾沾自喜。同时,马朝万自信地认为,马朝事绝对不可能帮尹辉的忙。某个礼拜六晚上,大家都散去,马朝万主动向爷爷奶奶提起尹辉的事。他的目的一是想打听消息,二是想告诉二老他的判断和预测是多么准确。“哎,上次尹辉不是求马朝事找工作么,这件事现在怎搞的?”马朝万问爷爷。爷爷并未马上回答,停了一会儿才说道:“我最近没问马朝事,不过我估计马朝事不会帮他忙。”马朝万立刻追问:“怎搞的呢?”爷爷回答:“那天王晓敏在这儿说了这件事以后,我当天中午就对马朝事说,叫他不要把尹辉搞到他公司去。”马朝万不说话听着,两眼盯着爷爷。爷爷停顿一会儿,没好气地继续说:“我始终很讨厌尹辉,马朝事把他搞到聚恩电力去不没事干了么。当年马朝意和石福树离婚我就不赞成,石福树比尹辉不知道强多少,我怀疑他是第三者插足!”爷爷越说情绪越激动,而马朝万根本不想听他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他更不关心石福树好不好,于是他接过爷爷的话茬,自信地说道:“你根本不需要和马朝事打招呼。”爷爷不解地望着马朝万。马朝万又翘起二郎腿,“我敢断定马朝事不可能帮他忙的。”他左手往桌上一拍说道。爷爷听得更加不解,歪着脑袋皱着眉。“他如果把尹辉搞到聚恩电力去是很差劲的,很不妥当的。当初我下岗了,我非常想去聚恩电力,你们求他我也求他,可是他能帮我却不帮我,这件事我一直记着在。他要是帮尹辉的忙怎么向你们、向我交代?”马朝万说到这里眼睛突然瞪大,情绪也起来了。关键时刻奶奶扮演起“救火队员”,“马朝事当初很想帮你,但实在找不到合适的,他都跟我们讲了。”奶奶看着马朝万认真地说道。谁知马朝万冷笑着说:“他的鬼话也只能骗你们,想骗我他还早着呢!”奶奶“救火”失败,陷入沉默,爷爷也找不到合适的说辞。马朝万说完马朝事,又开始把矛头对向尹辉,“我早就看出尹辉是个非常会逢迎拍马、见风使舵的人,他一有机会就拍马朝事和王晓敏马屁,那是有目的的,无利不起早,就是为了这一天,尹辉可恶就可恶在这里。”马朝万一脸鄙视和不屑地说道。奶奶又试图帮尹辉解释,“尹辉当初哪知道要求马朝事呢。”马朝万回道:“他比猴子都精,对他没有用的人他是不会搭理的,他就是个势利小人,我早把他看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