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星期后,筱莱在一楼等电梯时碰巧遇上了人事专员小露,她是医院里公认的美人,长着一张标准的鹅蛋脸,五官精致,体态均匀,美中不足的是身高有点矮,或许是为了弥补这一缺陷,她每天都踩着高跟鞋或者厚底鞋来上班。
“住得还习惯吗?”她笑容可掬地问着筱莱,筱莱也微笑着点头回答:“还好,毕竟已经有一个星期的时间了,我想很快就会适应的。”筱莱笑得有些勉强,这样的应付情绪让她觉得疲倦,可是到此地上班,如今还在试用期,她只能强迫着自己每天在人前微笑,以不露声色。
“那就好。我是看你黑眼圈有点严重,还担心你会住不习惯集体宿舍呢!”说着电梯门“叮”的一声开了,她们一前一后进了电梯。
筱莱依旧礼貌式的微笑着应对,如此“虚伪”,只是为了维持同事之间最基本的礼貌关系罢了,她又怎么能随便和小露说自己这一个星期以来经常晚上会做噩梦的事呢!想当初自己在参加初试的时候小露也出现在远程视频里,退一步说她是一个初级的面试官。既然如此,按照惯例,在应聘者的档案里就一定有一部分需要她来填写对应聘者初步印象的评价和在试用期间工作适应度及观察的评价信息,到试用期结束时便会以此来综合考评员工是否适合这份工作。筱莱虽然不认为自己会连试用期都过不了,但还是给足了小露面子,更不想自找麻烦。
“黑眼圈?可能是我晚上睡得太晚了吧。”筱莱随口想了一个理由说道,小露却丝毫不怀疑的点了点头,但她还是好心地劝告筱莱不要熬夜。
瞬间筱莱就因为自己找的这个不假思索的理由而觉得好笑,她从来没有在晚上超过十二点之后睡觉的记录,每天晚上到了十一点,她保证已经躺在床上闭上眼睛了。这是她多年来养成的作息习惯,也是因为身体虚弱的缘故,所以,从她踏入社会参加工作开始就没有熬过夜,对她来说,她并不知道什么叫做“身体的透支”或“青春的疯狂”。
有时候她甚至羡慕那些能整夜整夜不睡觉的人,精力充沛得让人嫉妒,那些人仿佛有用不完的能量,而她病恹恹的身体和这副长相让她在那最美好的几年时光里,没有恋爱,没有夜生活,没有任何青春时代疯狂的举动……曾几何时,别人都以为她是投错了胎,长着一副男生的面孔结果却是女儿身。
令她记忆犹新的是,八年前有一次进女厕所,她遭人误会而被轰了出去。当时她被几个粗鲁的妇女架着身子扔到了厕所外面的空地上,一阵彻骨的疼痛蔓延着她的全身,可围观的人没有一个对她伸出援助之手,随即她的耳边还响起一阵不堪入耳的辱骂声,她成了别人眼里的“变态”。尽管委屈和无助,她还是咬牙从地上爬了起来,看着手肘上的擦伤,她头也没回地离开了妇女群,知道背后的妇女们依然在对她指指点点,可是当时的她连解释的力气都没有。从那时候起,她就留起了长发,想让自己身上多少有一点女性的特征。
“叮”,电梯门又开了,六楼到了,小露率先踏出了电梯,筱莱看了看电梯旁边的按钮,最大的数字依然是“6”,没有“7”,她又想起了第一天来上班时就没有得到答案的疑问。恍惚间她还停留在电梯里,直到电梯门即将再次关上的那一刻她才反应过来,这才快速的迈步走出了电梯——第七层只能步行,走楼梯。
“小露!”筱莱突然叫住了走在前面的人,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就冲动地叫出了口,是想问问小露电梯为什么只到六楼一事吗?
小露在通往七楼的楼梯上,刚走到一半,她回头疑惑的看着筱莱,问道:“怎么了?”
太唐突了,筱莱有些不知所措,但又不想就此罢休,于是追上小露,小心翼翼的问:“为什么这栋楼会有七层呢?”
果然,小露为这个问题感到吃惊和尴尬,她的脸上出现怪异的神色,仿佛在说:“天呐,怎么会有这种智商的人?”如果换成“这栋楼挺特别的,明明电梯只到六楼,里面却还藏着一层楼,楼上有楼……”用这种方式来套小露的话,或许就不会看到她脸上出现那样说不清道不明的神色了吧。
从来没有人向小露提过这样的问题,这个问题似乎是不需要答案的,它本来就是七层楼的建筑物,何来的“为什么”?
小露一脸爱莫能助的模样,“这个……这个……我该怎么回答你呢?”突然她神情诡异地凑到筱莱的耳畔道:“这楼最底下是空的,有2478只鬼魅在骚动!”
筱莱的头皮一阵发麻,小露却挠挠头,若无其事的尴尬的转身继续向前走了,这时候的小露在心里嘀咕着:“这个人是怎么了?没睡好神经也错乱了吗,怎么我开个玩笑她就吓成这个样子,还是说……她真的只是智商太低?”
对着七楼楼道的办公室正是小露工作的地方,因为她相貌出众,所以也兼当了七楼的前台人员,每一个从楼道里进出的人她都可以第一眼看见,还有要去上厕所的人,也要从她的办公室门口经过,每天的来往人员她都心中有数。
筱莱从旁边的通道进入了自己工作的办公室,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后面对的又是每天相同的工作。
“一般情况下,除了决策层有重大命令下达外,你每天的工作就是给推广部的人员提供三篇原创性的医疗文章,目的是做医院的品牌宣传和技术包装,以提升医院的病患到诊数和整体影响力等。”这是唐月青在她入职后第二天对她说过的话,筱莱虽然体虚,记忆力却出奇的好,可以一字不差的记住别人对自己说过的话。
重复枯燥无味的工作让她每天都活得平平淡淡,日子几乎如一潭死水,偶尔走神时她会想起楼下保安亭里的那双令人发怵的眼睛,每当这种时候,她就又会心乱如麻一整天,连下班的时候都提醒自己尽可能的不要朝保安亭看。或许是自己的精神太紧张了,所以才会草木皆兵。她对着电脑发呆的时候,脑子里除了想几句安慰自己的话之外,剩下的时间依然是空白。
工作快满两个月的时候,李主任突然来找她,把她叫去了会议室,她自然料到是何事。
二人到了会议室坐下后,果不其然,是提她转正一事。
李主任坐在筱莱的对面,筱莱看着对面眼镜背后的那双眼睛,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只觉得那不是一双能轻易读出信息来的眼睛,那双眼睛长得并不漂亮,但因为有眼镜的修饰,倒让他整体上显得文质彬彬。
李主任在她面前说了开场白和一些客套话之后,就让她去人事部拿转正申请表和合同,填好资料后再找他签字即可。谈话时间不超过十分钟就结束了,随后她照着李主任的话去做了,可是去人事部的时候小露却不在座位上,她只好坐在那里等待。
看着人事部房间内墙上挂着的时钟,已经十分钟过去了,依然不见小露出现。她正准备起身离开,不料小露却突然出现了,她像个凭空再现的人一样站在筱莱的面前,筱莱极其惊讶的看着小露,怔在原地,瞬间忘了自己来人事部的目的。
“你在等我吗?”小露的脸上还是挂着那一抹甜美的微笑,换了任何人,只要见到这张笑脸估计心情都会变好。可筱莱此刻却要从难以置信中走回到现实中来。
“啊?哦,是,我来拿表。”筱莱有些走神道,“转正申请表和合同书。”
“早就给你准备好了,给!”小露从抽屉里拿出一叠纸质的东西递到了筱莱的手里,她的话同样让筱莱感到惊讶,但转念一想她毕竟是人事专员,这些事李主任不都得提前知会她吗?筱莱接过表和合同以最快的速度填完后就找李主任签了字,并再次交回给小露,让人事部保管。
离开人事部时,筱莱站在门口犹豫着转身问小露:“你刚才是从哪里进来的?我都没看见。”
“门口啊,难不成是飞进来的?”小露笑道。
“可是……我并没有看到你走过来,”筱莱特别加重了“走”字的语气,“而是……你突然就出现在我的眼前了。”
“呵呵!你把我说得像孙悟空似的,是你刚才坐在这里想事情想得入神了吧,所以才没有注意到我。”说完她就埋头开始整理一些报表和合同了。
是这样吗?是自己想事情想得入了神所以才没有看到她?筱莱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估计只有这种解释才合理。她看着正在认真工作的小露,深知这时候不好再继续问下去,只好离开,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岗位上。
唐月青见筱莱回来,之前又见筱莱拿了一些纸质的东西给李主任签字,她便已猜出了是筱莱转正一事已经得到了处理。唐月青一直在等着筱莱报告此事,可是到下班筱莱都没向她提起自己转正一事,之后的几天时间里唐月青还是没有从筱莱的口中听到她提自己转正之事,这让身为主管的唐月青心里一阵介怀,从此,她对筱莱的态度便开始有了微妙的变化。
某天中午在饭堂吃饭时,唐月青故意对筱莱说道:“诶,你转正了没有啊?”这时候的她对筱莱连最起码的称谓都省略了。
筱莱从心不在焉中回过神来,面无表情道:“哦,转了。”接着她又垂眼看着自己碗里的米饭,感觉肚子里每填进一粒米就如那天梦境中出现的那片叫不出名字的林子般,糯米大小的花朵从天而降,填满了那片腐烂的土地……现在,自己胃里被腐蚀的米饭估计和梦境中的情形差不多,都令人作呕。
“如果没转正,要记得跟我说。”唐月青不管筱莱是否在听,只顾自己接着说道,她的言外之意很明显——不可无视她的存在。
一直在想其它事情的筱莱并没有在意这个女人说的话,她的脑海里仍旧装着自己重复做的噩梦和保安亭那个跛脚的保安刘叔,至于眼前坐着的这个女人在旁敲侧击地对自己说什么,她完全没有放在心上,紧蹙的眉头让她感觉越往下想就越发的后背发凉。
“你怎么了?”唐月青见筱莱一声不吭,面容肃穆,以为筱莱并不认可自己刚才所说,便有些不悦地问道。
筱莱抬起眼皮,瞥了一眼唐月青,随即便从容地解释道:“没什么。”见唐月青似乎不满意自己的敷衍回答,她只好继续解释,“我在想自己还有没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够好的,下次好改正。”
这时唐月青的脸上总算浮现出了些许满意的神色,“你的工作做得很尽责,只要以后多与上司沟通,就更好了。”
筱莱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虽然不知道刚才唐月青对自己说的话到底是何用意,可现在这几句话让筱莱心中感慨,看来凌美缇之前对自己说过的话都是经验之谈。
“我吃好了。”筱莱放下筷子后对唐月青说道,唐月青喝完了最后一口汤,也说自己吃好了。二人端着盘子到了餐具回收窗口,筱莱每次到这里都会看看窗口那边站着的人,可是自从第一天见过那位收餐具的阿姨后,到现在都没有再见到她了。
“阿姨,请问一下之前在这里收餐具的那位阿姨怎么好些天都没看见她了?”筱莱突然开口问道。
收餐具的那位阿姨笑着说道:“她不干了,走了!”
筱莱这才离开了那个窗口,唐月青疑惑的看着筱莱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难道那个阿姨和你有着什么特殊的关系?”
“没有,只是好奇。”筱莱简单的回答着唐月青的问题,她自己的脑子里却还在回想第一次看到那个阿姨时的情形,那双眼睛,分明很怪异。
回医院的时候,筱莱一直心神不宁,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总是充斥在心间,经过保安亭的时候,她有意远离,可是那个可怕的老头子如鬼魅般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粗暴地抓着筱莱的衣襟,眼露凶光,神色凝重,嘴巴里还念念有词道:“赶紧走!赶紧走!”
“刘叔,你干什么?”唐月青用力掰开了老头子的手,用身体挡在他和筱莱中间,但是老头子依然不依不饶地想冲上前来抓筱莱。
“刘叔,再这样我可要告诉院长了。”唐月青有些愤懑道。
听到“院长”二字后老头子像是突然被魔法镇住了身躯般,顿时安静下来。可是在一旁的筱莱却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吓吓得面色铁青,嘴唇泛白,她站不住脚跟差点倒下去。说时迟那时快,唐月青快速扶住了她,把她带到了她们的办公之地——七楼。
筱莱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惊魂未定的她全身还在颤抖着,苍白的脸色如死人般看着瘆人,嘴唇也在不断的抖动,牙齿已经磕打到了一起。
唐月青给她递来一杯热水,并握着她的手说道:“别害怕,刘叔逗你玩呢,只是玩的有点过分了。唉,也许是人老了,所以才会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筱莱却听不进唐月青的话,那分明是要至她于死地的眼神,只有筱莱才能感觉到那股杀气。思前想后,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哪个地方得罪了刘叔,他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她回想着刘叔说的话,“赶紧走!”这是在警告自己离开这家6+1层楼的医院吗?百思不得其解后她的脑袋开始剧烈的疼痛,最后只好不再想此事。
这件事情很快就传到了李主任的耳朵里,下午上班时,作为领导的他特意走到筱莱的座位上对筱莱说了一些表示关心的话,筱莱只能官方式地回应着自己没事,可心里却仍旧害怕。
“你放心,等会儿我会去找刘叔谈话。”说完李主任就转身离开了。
他来到一楼保安亭里,把刘叔叫到了另一侧的保安室中,保安室在医院一楼外面加建的一间房间里,门自然也被单独开在了外面,目的是为了方便保安的作息和工作。
李主任进了保安室后就顺手关上了门,刘叔就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
保安室里放着监控设备的主机和电工常用的工具,另外一张台面上堆着一些还未领取的快递包裹,简陋的室内摆放着几张椅子和一张床,最引人注目的是墙壁上的那幅巨大壁画,被分割成七小块后又拼合在一起,壁画的内容是台阶和森林。平时保安室都是刘叔一个人在,很多时候他就住在保安室里,因为在这里工作的时间长了,这间房间几乎成了他的第二个家,比起医院里干净高档的环境和装饰来说,这里的简陋和带有几分凄凉的空间倒显得尘腐落寞了。
李主任坐在椅子上双腿自然的交叠着,他很礼貌地开口:“刘叔最近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啊?我刚才怎么听说刘叔还干起了吓唬小职员的事呢!”李主任说着就在茶盘上给刘叔倒了一杯茶并端到刘叔的面前,话毕,眼镜下的那双眼睛却警惕地观察着刘叔的一举一动,哪怕是一个细微的表情,李主任都不想放过。
刘叔的眉毛漫不经心的挑起,心里不禁感慨,这才几分钟的工夫,事情就传到了别人耳朵里了。他紧闭的嘴唇突然松开,但神情依旧严肃,像是在宣读佛经般郑重其事道:“七度生死,人不人鬼不鬼的不祥之物,她必须受七度生死……”
还未等他说完,李主任就打断了他的话,“刘叔,你在说什么呢?当然,我尊重有宗教信仰的人,但是我不信。”李主任觉得听到这样的话简直令人匪夷所思,如今是2015年12月3号,不是千百年前的神话世界,所以他不禁皱起了眉头。
“你太年轻了!”刘叔沉住了气,并不打算在这个年轻的男人面前继续解释,因为年轻,所以不相信一切超自然的事情,总觉得自己就是掌握世界的人,而“你太年轻了”这句话却像一记耳光打在了对此特别敏感的李主任的脸上。
“刘叔,有一件事情我希望你能明白,医院之所以到现在都还在聘用你,是看在你和院长父亲的关系的份上,若不是当年你有恩于老爷子,你以为你现在会在哪里?”李主任咬牙切齿道,眼睛里似要迸出火花来,却又极力克制着自己想要爆发出来的全部情绪。
刘叔的眉头动了一下,眼前这个年轻气盛的男人显然已经动怒了,刘叔把前倾着的身子退了回来,靠在椅背上慢条斯理道:“我差点忘了,医疗投资集团董事长章一旗是你太太华蕊的亲姑父,我不应该在你面前如此放肆的。”
章一旗,这个名字像魔咒一样响彻在李主任的耳畔,他永远也忘不了那个细雨霏霏的早晨,他的脑海里瞬间闪过此生难忘的画面:“你就这点本事?能力不足就吭声,我会找人代替你的位置,别占着茅坑不拉屎!”这些让他作为一个男人却失去尊严的话一直回荡在脑海中,这些年,他为了爬上去,付出了太多太多,没有人会明白一个落魄无背景从大山深处走出来的人是怎样在这如血雨腥风般的集团斗争中厮杀过来的。
“刘叔清楚就好。”李主任缓了缓情绪后似笑非笑道,他尽力的掩藏着自己,然后起身准备离开,走到门口时,他背对着刘叔,冷冷的撂下一句话:“刘叔要好好的,别再给医院的形象抹黑,毕竟,我们都是卑微的、拿钱办事的人。”
“你最好解雇她!”刘叔看着李主任远去的身影终于忍不住激动地喊着,可是李主任头也不回的就进了电梯。只剩下刘叔一个人在保安室里,他的神情严肃而冰冷,仿佛马上就要大难临头。他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后自言自语道:“会出事的,还是太年轻了。”
随后他就回到了保安亭里继续值勤,刘叔抬头望着天空,若有所思的那副表情下隐藏着深深的忧虑,转眼,他又望向了医院,这栋在旁边几十层楼建筑物的映衬下显得矮小的楼层,仿佛要倾倒或被吞噬一般。
就在刘叔想得出神时,一只乌鸦狠狠的撞到了保安亭的玻璃窗户上,将刘叔的思绪拉了回来。接着那只乌鸦就掉了下去,刘叔站起来离开了座位,径直走到乌鸦躺着的地方,只见一汩鲜艳的血液从乌鸦尸体中流淌而出。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流出如此多血的乌鸦,他小心翼翼的把乌鸦的尸体用胶袋包裹好后就毫不犹豫地拿进了保安亭里,继续望着天空,喃喃道:“变天了……”
李主任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里,关上门后他就从壁柜里拿出了一支红酒,倒了一些在高脚玻璃杯里,紫红色的液体在透明的玻璃杯中晃荡,他站在窗台前望着楼下的那个小得几乎可以忽略的保安亭,心中的那腔怒火仍然未散去,“老不死的!”他狠狠的说了一声,然后就一口气把杯中的酒喝了下去。
这时桌子上的电话响了起来,他拿起话筒后情绪瞬间就恢复如常了,电话那头是毫不客气的声音:“到我房间来!”
“是。”他挂断电话后又看了一眼手中的那只玻璃杯,嘴角拉起一抹不屑的弧度,随即就把玻璃杯扔进了垃圾桶里,然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衬衫便离开了办公室。
另外一间办公室的门敞开着,李主任到了门口伸手敲了敲门,提醒房间的主人自己已经来了。房间里,站在挂着一幅中国地图墙体面前的那个不到五十岁的男人正双手抱在胸前审视着眼前有无数纵横交叉绘制线的地图,他笔直健壮的身躯透着自信和征服的韵味。李主任走到他身边开口说道:“章董,您找我。”
过了一会儿章董才说话,“你瞧瞧现在的市场,再这样下去我们就要喝西北风了。”说着他就用手指戳着地图上用红笔圈过的地方,深锁着的眉头一直未舒缓,他甚至对李主任不屑一顾,“你就是胆子太小了,没有魄力,凡事慢人一步,所以总是抓不住市场。”说完他就转身坐到了沙发上。脸上虽然有岁月镌刻下来的痕迹,可是那双精明的眼睛和永远看不出他内心世界的面容却让人不敢轻易在他面前放肆。
见章董坐下了李主任这才敢找位置坐下去,他在章董面前小心翼翼的回话,门被关上了,可是房间里争吵的声音却越来越大,两个小时后,二人不欢而散,李主任夺门而出,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接着是章董的离开,他从七楼的楼道里下去了,这一切都被兼前台的人事专员小露看在眼里,她见有人影从章董的办公室出来就醒目地马上低下了头,不敢继续向那间办公室瞧,却心知肚明那里发生了什么事。
在七楼工作的所有人似乎都与医院的一至六楼隔绝,楼下是熙熙攘攘的医患,只有七楼,安静的表象下却是捉摸不透和难以控制的暗潮涌动。
提心吊胆的小露深呼吸后拍了拍自己的胸膛,仿佛被批评和责骂的人是自己,现在曲终人散,她终于能够大胆的喘口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