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春季都是朝廷征兵和拉徭役的时间。
只是今年似乎比往年来的更早了一些。
宁家其实并不是军户。
所谓军户,是指被朝廷指定为世代当兵的人家。但凡朝廷需要打仗或者别的什么事,只要军户家里有年满十六的男人,就必须应召从征。
朝廷没事了,就会放这些人回乡种田。
一般来说,只要家里男人没有死绝,军户是很难除名的。
刘湾村就有好几户这样的人家。
但宁家因为是外来户,却并不是军户。
原本他们是不必担心什么的,但这两年朝廷频繁打仗,需要的士兵数量剧增,就开始实行义务服兵役制度,只要被官府看上了,那就必须去当兵或者服徭役,没有二话。
听闻官府的人已经到了刘湾村,整个村子就开始惶恐不安起来。
过年带来的悠闲和热闹,已经一扫而空。
宁家也不例外。
宁四叔是一条腿有点不利索,平时走路看不出来,却不能跑,跑也跑不快。这样的人,自然没法打仗了。
因此宁家人担心的都是宁二叔。
宁二叔种田是把好手,因此宁德远就把他留在家里,侍弄几亩田地。
总不能把儿子都带出去,毕竟家里需要人照应。
高氏一门心思怂恿着宁二叔出门躲躲,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你要是被拉去当兵,咱家这么多人可怎么办?我们娘儿几个指望谁啊!”
“当兵又不是不回来了,你哭什么?”宁二叔坐在堂屋里,被她哭的心烦意乱。
“万一派你去前线打仗可怎么办?”高氏擦了把鼻子,跟宁周氏哭道,“娘啊,您快点劝他走啊!”
宁周氏道:“咱们不是军户,去年都没把大忠带去当兵,今年也不会的。不过,大忠啊,你最好还是出去躲躲,去你老丈人家就行。”
“对对,快去,去我娘家!”高氏连忙附和。
宁二叔想了半天,到底是点了头:“那好吧,我出去几天再回来。”
高氏早已经收拾了个小包袱,连忙递给他,赶着他立即就走。
谁知他们一出门,迎面就撞上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身后还跟着两名穿着红黑两色官服的人。
高氏看见他们,顿时脸色一白,双腿发软,直接就坐到了地上。
“你们这是去哪里啊?”领头的高大男人,用眼角瞥了眼宁二叔手里的包袱,拖长了声音问。
宁二叔慌忙摆手:“小民,小民就是出去探望亲戚,不知亭长来这里有什么事?”
领头的男人是乡里的亭长,专门管乡里军事方面的事情,刘湾村的征兵也是他管。
“走亲戚?哼!”他重重的哼了声,背着双手,咔哒咔哒朝院子里走,“莫非是听见我要来,吓得想要跑吧?”
“不,不敢。小民不知道亭长您要来啊……”
“不知道?年年都是春季拉徭役,你不知道?”
“这往年也没这么早……”
“嗯?”亭长沉了沉声音,“宁大忠,你这是什么意思?质疑本亭长的决定?”
“不敢,小民不敢……”宁大忠慌忙摆手。
“哼,本亭长说什么时候开始,就是什么时候开始!”亭长仰着下巴,懒得看宁家的破院子,直接道,“宁大忠,现在本亭长正式通知你,你被征用了!三天后,到乡里的卫所报道!”
宁二叔心里一凉,脑袋空白了。
等亭长走后,他才反应过来。
他真的被征兵了!
会不会上前线打仗?
天啊!
高氏吓的当场就晕了过去,待醒过来,就抱着宁周氏的腿开始哭。
“娘啊,您快想想办法啊,可不能让大忠去打仗啊!”
宁周氏也是心里惶惶的,被她哭的脑仁疼,训斥道:“哭什么哭?大忠当兵也不一定去打仗,再说一两年就回来了!”
“万一被派去打仗呢?”高氏满脸是泪,“您忘了村里其余军户人家?那都死了多少男人了!大忠可是您亲儿子啊,你不能不想想办法啊!”
宁周氏叹气:“我一个老婆子,我能有什么办法?”
高氏抓着她的衣服不放:“娘,您不是成日里说,你娘家侄儿在县里府衙当衙役吗?求他帮帮忙不行吗?这对人家来说只是小事一桩……”
宁周氏有些尴尬的撇撇嘴,“我娘家侄儿只是个狱卒,平时连县老爷的面都见不上,哪有能耐帮这种忙……”
“只要他跟亭长说说就行了啊,又不是跟县老爷说啊!”高氏都快急疯了,“如果大忠出去了,我带个闺女儿子也都不活了!”
宁碧莲,宁白莲和宁文也跪在地上,呜呜直哭。
宁家其余人都站在门外,沉默的看着。
宁二叔是家里的主要劳动力,这回他一走,家里可就没法子了。
关键时刻,就连成氏也同仇敌忾起来,帮着说话。求老太太去找人帮忙。
宁周氏被一家人闹的脑子嗡嗡直响,加上也确实忧心二儿子的事情,只得说:“我知道了,先找人问问看,能不能有什么办法吧。”
高氏这才高兴起来,一叠声的催促宁二叔去雇车。
宁二叔知道事关重大,也不敢耽搁,连忙去里正家里借了驴车,拉着宁周氏,一路直接去了县城。
还别说,宁周氏那娘家侄儿,还算有点良心,一听是老姑姑求着帮忙,二话不说就同意了。
“老姑啊,你别上火,你们乡的那个胡亭长啊,我正好认识。我找他说说去!”
“那可太好了!”宁周氏感激不已,颤颤巍巍的从兜里掏出凉快碎银子,塞给娘家侄儿的手里,“这个你拿着,求人办事,也不能空着手,该买的东西,不能心疼钱。”
“老姑你放心,明天我就去一趟。完了给你送个信。”
第二天,宁家人正等的着急上火,终于等来了娘家侄儿周旭。
周旭一进门,就笑道:“老姑,这事儿啊,有点眉目了。”
“真的啊?”高氏大喜过望,连忙亲自迎着周旭进门,“您快进来坐坐,我倒茶给您喝。”
“不用了,我说句话就得走,衙门那里还等着呢。走不开。”周旭是个爽快人,“我就长话短说了,人家胡亭长说了,想要不服徭役,也可以。”
高氏大喜:“真的?”
“可以是可以,但是人家也说了,征兵是大事,他不敢徇私。宁家不是军户,如果不想服徭役的话,就得交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