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海面湿冷的风,将河纹冻醒了,宿醉之后,河纹的脑袋炸裂一般疼痛,仿佛千百根钢针在攒刺自己的脑仁。
关节,僵硬的很。
河纹起身的时候,不小心踩在了一滩滑腻的污物上,恶狠狠的摔了一跤。
鼻青脸肿的河纹返回了自己的卧室,然而,门却从里面反锁了起来。女人们对于河纹昨晚的“稍事整顿”,意见很大。
“你想进去?”
河纹回头,原来是凡妮莎。
自从在暴风城那一次,河纹没有控制住自己,河纹一直没有碰过她。在河纹的眼里,她太小了。
昏暗的过道里,凡妮莎凑上来了,贴得很近:“我漂亮么?”
“漂亮。”
“那你怎么不碰我?”
河纹把凡妮莎举起来:“你帮我开下门,我就告诉你。”
“就不。”
......
“卡塔”一声,随着凡妮莎灵巧的手指的拨弄,一根细铁丝拨开的锁栓。女人们惊讶的看了河纹一眼,默契的装作没有看见。
“萨维安娜呢?”
没人搭理他。
萨维安娜的卧室窗户关得紧紧的,她在被窝里蜷曲着睡着了,苍白的脸似乎都是透明的,连那火红的头发,似乎都没有那么鲜艳了。
河纹将手放在她的小腹上,魔力,如同长鲸吸水一样从河纹的体内流失。
萨维安娜舒适的呻吟起来,面色重新恢复红润。
望着熟睡的萨维安娜,河纹想到了阴影对自己的警告。如果真的遭遇了什么能够威胁到萨维安娜的东西,在这茫茫一片的大海上,河纹真的毫无还手之力。
墙壁上落了一层薄灰,结了蛛网的两柄长剑【阿契厄斯】和【出鞘】映入河纹的眼帘。
这成了河纹最后的安慰。
那些刀光剑影的回忆,瞬间涌入脑海。
圣洁的长剑从诡秘的【萨拉塔斯·上古之神的节肢髓鞘】中抽出来的时候,剑刃上圣洁的光芒在紫色的暗影中燃烧,折射着虚空的光束,沸腾无法逼视。
自己,有多久没有练剑了?
难道想身死族灭的时候,再悔恨今天的懈怠嘛?
河纹将长剑夹在腋下,对刺客大师凡妮莎说:“走吧,我们去练习一会。”
女人凡妮莎充耳不闻,将枕头垫在了自己的腰下。
好家伙,这也是要打算休假了。
抱着两把长剑,河纹来到甲板最空旷的地方。
褪下上衣,纵横交错的疤痕纠缠在一起,披着细密的黑红色的龙鳞,如同张牙舞爪的蜈蚣。没有什么能比触摸这些伤疤,更能抚平河纹焦虑的内心的了。
这,每一道,每一道,都是自己的过去,都是自己的奋斗和拼搏。
河纹抚摸着自己每一道伤疤,往事历历在目。
那道贯穿胸腹的,是暮色森林那头憎恶给自己留下了,它很可怕,拥有摧毁夜色镇的强大实力,而我战胜了它。
这些坑坑洼洼的伤疤,是狼人们给自己留下的狼疮,他们让遗物猎人都吃了憋。可是,我也战胜了它们。
肩胛骨两个巨大碗口大的疤痕,是巨龙的双翼,穿透自己背脊留下的。它试图夺取自己的身体,可是,活下来的,还是自己。而那只曾经不可一世的巨龙,如今已经成了一个没有名字的影子。
【阿契厄斯】剑刃上的圣光微微晃动,即使是真正的白银之手--那座自己只能仰慕的高山,自己也爬过了他,继承了他的一切。
有什么理由畏惧这模糊不清的未知呢?
只要剑,还在手上!
河纹登上舰艏,海风平稳和煦,海浪柔和。河纹一直走到撞角的最顶端,感受着船只在海面轻微的起伏,放眼望去,似乎整个人,都在大海的怀抱里。
河纹闭上了眼睛。精神,沉浸在了心湖的深处。
剑,挥舞起来了,割破了悠长的风,呼啸嗡鸣。
河纹挥舞着剑招架,偏折,绞击,挥斩,撩刺,跃击。
那些曾经被河纹斩杀的鬼影从阴影中纠集了起来,影影幢幢的重叠在一起,朝他发出索命的哀嚎:“还我命来!”
千万道死灵用扭曲的手死死的困住河纹的手脚,扼住咽喉,撕咬血肉。
“杀!”
河纹挣脱了束缚,挥舞出了如同雷击一般迅捷无匹的一剑!
剑啸如钟鸣一般回响在辽阔的大海之上。
河纹睁开了眼,瞳孔里乍现锐利的光芒。
河纹好像明白了什么,可是到底是什么呢?是残留在脑海里那一道雪亮的轨迹?还是挥动那一剑时身体的姿势和呼吸的韵律?
似乎是,又似乎不全是。
所以,河纹的剑道,到底是什么呢?
古往今来的剑客,莫不在人生的某一个时刻,面对这样的一个问题:剑是什么?
天资高绝,年纪轻轻就习得了岩流绝技“燕返”的佐佐木小次郎,觉得一个武士,就是要凭借手中的剑,争取一切。诚心侍剑,就是武士的一生,所以他说:“剑是一切”。
而从泥坑里摸爬滚打起来的,四处求学,当过逃兵装过死人的宫本武藏,却说出了“一切是剑”的名言,最终在小仓岛的决斗中,三度失约,焦躁敌人的心态,布置好了最有利最熟悉的决斗场所,最终战胜了“燕返”的佐佐木小次郎,成为了战国末年的最后一位剑圣。
而三代剑豪的御用人、“无刀取”剑圣柳生宗严,见惯了来如过江之鲫,去如樱花凋谢的剑客,却发出了剑道乃是“不杀”的感慨。
当凡人试图将一切都寄托在一块顽铁之上,纠结了所有的情感与智慧,感受到那种悲哀的局限,想要超脱却最终还是束缚在剑刃之上。
因为这些,都是凡人的剑。
剑与剑的交击,不过瞬息之间。对面的剑客的下一击,到底是势大力沉的挥砍,还是轻盈毒辣的刺杀,还是翻转缠斗的绞杀,还是毫无花哨的角力?
只要一个失误,脆弱的肉体,就会被冰冷的钢铁撕裂,带来无情的死亡。
死生之间,是莫大的恐怖。
这恐怖,催使着剑客们日复一日的打熬挥动长剑的身体,寻找每一种发力的方法和技巧,甚至调节呼吸的节奏,让发力更加突然而强劲,剑的走势更加的可控和平稳。
剑客们甚至为了更快、更强,试图调度自己全身所有的肌肉,压榨所有的潜能。
他们真的感受到了内脏的筋膜和强大的非自主平滑肌,试图利用起这些不受支配的沉睡的力量。于是有了关于“内力”,这种流传千年,却又无迹可寻的传闻。
剑客们日复一日的切磋,追寻重心,节奏和空间的转换。琢磨每一个初始条件的变动,做出每一个场景的假设,把这一切,深深的镌刻在肌肉的记忆力。
为的不过是在生死决斗的一刹那,夺得先机。
可是穷其变化,究其内涵,终究是人生智力所不及,还没有等到剑术穷尽它的变化,枪炮就摧毁了一切的根基。
没有了生死相斗的豪赌,世间也再也没有了剑圣。
只留下一段令人望而生畏却又为之痴迷的历史。
可是河纹已经不再是凡人了。
随着河纹再次沉浸在了心湖里,一个个手执长剑的阴影从漆黑的湖底钻了出来。它们每一个,都拥有河纹全部的记忆。
它们是憎恶,是狼人,是迪菲亚兄弟会的刺客,是摩根·莫拉迪姆,是兽人,是河纹交手过的每一个敌人,也是河纹自己。
穷其变化,究其内涵。
魔法,让河纹超脱了那些剑客的宿命。
剑,即是剑。
剑,不过是剑。
万剑归宗,融为一炉。剑与河纹完美的融为一体。剑,是人肢体的延申。人,是剑深深的根须。
当河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深蓝的天空,已经布满了星辰。低头一看,河纹发现自己瘦了一整圈。一块一块灰白的死皮挂在裸露的身体上,新生的皮肤鲜红如血,这是毫无防护、长期被太阳暴晒导致的损伤。汗水出了又干,干了又出,在裤腰带上凝结了一层晶亮的盐壳。
河纹感觉到自己的头皮有点麻,伸手一摸,头发纠缠在了一起,油脂在高温之下,在盐的浸泡下缓慢的变质,变成了坚硬粘手的皂化物。
夜空下,猎猎的海风鼓满了船帆,船破浪而行。
舰艏的撞角在强烈的晃动、起伏。
河纹有些惊讶的察觉自己的双脚,如同吸附在了剧烈起伏的撞角上,仿佛成为了一种本能。
河纹看了看队伍日志:
“霜月十六日8:17am。缇娜密语:贱人,死哪去了。萨维安娜又不舒服了,快回来。”
“11:30am。缇娜密语:好了好了。别生气了。亲亲,回来吃饭吧。”
......
“霜月十八日10:03am。缇娜密语:傻子,这么大的太阳,你在那不晒人么?”
“霜月二十日4:45pm。缇娜密语:猪,起风了。晚上有暴风雨,别掉下去。”
“霜月二十日11:59pm。缇娜密语:你冷不冷?”
......
竟然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星期的时间。
河纹跳下了舰艏,回到了船舱里,家人们都已经入睡。河纹悄悄的洗着舒舒服服的热水澡,一双小手从背后环绕住了他的脖子。
是凡妮莎的声音:“我给你熬了一点粥,你饿的有点久了。突然吃太多会死人的。”
河纹翻身将凡妮莎拖入了水里,贴着她的脸:“你见过?”
水,湿了凡妮莎的胸衣。
煎蛋饼清晰可见。
凡妮莎的脸红得如同晚霞,一直晕染到了胸口,嘤咛如同小兽。
水花四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