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河纹灰心丧气打算卷铺盖走人的时候，昨天酒馆里谈话的第二个矮子拍了拍河纹的背。
他实在够不着河纹的肩膀，在河纹被煤灰熏得乌黑的白寸衫上留下了一个更黑的大手印。“小子，你的矿石用完了。锻造这门技艺可不是给穷鬼准备的。你有银币吗，我可以卖给你一点。我还可以指导你一些锻造的技巧，当然，大师的指导可不便宜。”
过桥分野色，移石动云根。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河纹的心里笑了，“老小子，我还以为你们要憋到什么时候。”
计划，开始了。
河纹从怀里掏出那袋金砂，故意迟缓了一下，先接过矮人递过来的一包矿石。矮人不疑有他，抬手一个通晓技艺传授了河纹一个新的配方。
矮子二号掂了掂手里的钱袋，感觉沉甸甸的有些过分，打开扎紧的带口往里一看。金砂黄澄澄明晃晃的光芒映射到矮子二号的眼底里面。
“今天晚上去酒吧，我想我们得聊聊”，矮子的声音很平稳，听不出任何的异样。
眼见矮人收下了那些金沙，河纹知道自己的试探成功了！
河纹快速的摆脱内心中难以压抑的兴奋，甚至低头使用了一次清澈祈祷。
现在，还不是得意忘形的时候。
于是这个煎熬的下午，叮叮当当的在挥汗如雨中度过。
傍晚的酒吧里，一间隐蔽的地下室，室外值守着一个矮子卫兵，防备万一拦住可能出现的好奇的年轻矮子。里面三个矮子大佬坐在一张宽宽的厚实橡木原木桌子边。屋子里点亮了明晃晃的油灯，刺眼的光线照在河纹的脸上。气氛严肃而充满压迫感。
被请到地下室的河纹一看这三司会审的架势，心里一咯噔。
“这难道就是在派出所喝茶的感觉么？”河纹在内心吐槽，“不能慌，不能乱。事有突发，随机应变。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河纹默默的在心底唱歌，“就是这个feel倍爽，唉唉唉唉，天空飘来五个字，那都不是事儿......”，先说话，就完全失去了节奏，任由矮人们宰割了。问什么答什么，还有一线生机。
在矮人的下马威里被逼视良久，河纹也并没有像生涩的小贼一样竹筒倒豆子，什么都招了。
或许是觉得心理心理压迫失败，也或者是为了施加更大的压力，矮子二号掏出那袋金砂，砰的往桌子上一扔，细碎的金黄色明晃晃的金矿石就从没有扎紧的口袋缝里撒出来，轱辘轱辘的在桌子上乱滚，光彩迷离。
“说吧，什么意思。你是打算向大铸剑师埃隆努斯·冷钢行贿吗？你是什么人？老实交代吧。看在盟友的份上矮人会给偷窃锻造秘密的窃贼一个全尸的。”
河纹愕然的抬起头，烟熏红的眼睛里全是困惑。什么情况？不是应该问这些金子怎么来的么？你们这，不按套路出牌啊。怎么上来就全尸什么的，吓得伦家心肝砰砰跳哦。
妈的，这些矮子不会是真的轴，以为老子真的是技术间谍吧？难道还是来咋呼老子的？
河纹毫不怀疑自己下一句话如果不对矮人的胃口，那能孔武有力的铁匠粗胳膊就会照着自己的脑袋乎过来，铁他们都能砸扁。河纹不觉得自己的脑袋比铁硬。
飞速的思考间，大颗的汗珠从额头滴落下来，河纹做出了决定，招，我都招，额，选择性的招供几乎所有的事情。回忆是不需要思考的，所以一边说，河纹一边开始在内心里拼凑新的计划的图纸。
谁他妈的都走到了这一步会认输！
“我和我的一家是流浪到艾尔文森林的冒险者，靠着微不足道的赏金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西部荒野叛乱之后，狗头人也成群结队的侵入了防御不足的森林，占领了很多矿洞，悬赏任务也愈发频繁起来。
因为出任务总是得力，完成了很多任务，靠着任务的赏金。很是过了一段滋润的日子，家里也就有了存点积蓄，毕竟刀头舔血的日子不好过，时不时就有哪个冒险者栽了的消息在酒馆里传，所以就有了点学门手艺过上安心日子的心思。
酒馆里不知什么时候有了流言，说有个人会高价收购我们偶尔从狗头人尸体上搜索到的金砂。当然只是我们冒险者里面悄悄的传。我通过一个相熟的兄弟结识了一个叫雷米的人，雷米说我手上的金砂太少了，不值钱，让我一次多准备些，到时候他会告诉我在哪里换赏钱。
兄弟们里面有私底下抱怨雷米黑心的，于是我也留了个心思，一直对雷米推脱没有收集到足够的金砂。
后来镇子上爆发了命案，据说书记官全家连猫狗都被吊死在屋梁上，杜汉治安官疯狂的搜捕冒险者，逼问金砂的线索，雷米也消失了。我意识到不妙，就带领全家逃离了那个镇子，一路来到铁炉堡避避风头。
我也知道那些金砂肯定是价值不菲的脏金，可是出任务的赏金很快就用尽了。家人开始四处找工。我在刀头舔血的日子里结识了一些铁匠，他们说最厉害的匠师都在铁炉堡，过着人上人的生活，就想来碰碰运气，说不定能被收为学徒，熬上一段时间，出师后就能让家人过上好日子了。”
最好的谎言，就是每一句都是真的，但是被险恶的心刻意的打乱了次序，然后故意的遗漏一些细节。它全部是真的，最经得起考验，所以最没有破绽。它越是被求证，越是被牵扯，就越真实越自然，能够轻易的骗过几乎所有人。
除了同样擅长编造这样谎言的阴谋家，而这其中，不包括这三个矮子。
不像那些虚假的谎言，需要时常用新的更多的谎言弥补上一个谎言的漏洞，用一层层易燃的油纸包裹越来越旺盛的火团。
河纹是一个用真话撒谎的高手，从小爱骗人的河纹屡屡被母亲戳穿后，说假话要挨打，所以最好的假话，就是不说假话。河纹算是被练出来的。河纹每次干坏事之前，都要好好的想想怎么收场。这些小聪明帮助这个麻烦制造者混过了不少麻烦。
“可是你却把这些脏金给了我。”
“这是我用命换来的，”河纹突然抓住金砂的袋子，歇斯底里的喊，“它上面没有写国王的名字，他们也没有为它流一滴汗一滴血。他们什么都没有做就要把这些抢走，他们什么都要抢走。我们什么都没有。”
河纹双手捂着脸，浑浊的泪水从满是老茧，刀痕和烫疤的乌黑的指缝间汩汩而出，哀嚎着申辩，“它们是我的，它们是我的。”
河纹的声音越来越低，布袋子从河纹的慢慢松开的手中滑落，沉重的金砂击打在桌面上，如同河纹沉重而绝望的表情。
矮子沉默了，良久又问，“那个雷米多少钱收你们的金砂？”
“一个银币一袋，大人。8个袋子起收。”
几个矮人被这样凶残的克扣激怒了，脸色愈加的乌黑，手指在硬实的橡木桌子上扣的发白，内心里已经偏向了这个可怜的男人。矮人知道，那些人类商人，干得出来这样巧取豪夺的事情。
收下河纹金沙的埃隆努斯·冷钢张口了，他决定要伸张正义，扶这个小伙子一把，“还有没有别人看到你的金子。”
河纹眼见希望到来，赶紧趁热打铁，激动的说，“没有，大人。没有，你是第一个，我发誓，因为您是尊敬的长者所以我才敢拿出来的。”
大铸剑师埃隆努斯·冷钢冷着脸把金砂收到怀里，警告他，“你说的话，我会派人查证的。你很聪明，还知道把金砂上的狗臭味洗掉，再换上新袋子。
但我不希望你再把这种小聪明用在我的身上了。
另外，你的金砂品质很高，一袋能够融出50余枚金币。但是这些钱不能现在给你。
你明白么？”
“明白的大人，骤然的暴富会让有心人发现。”河纹一副你怎么说都成的顺从表情。
“明天把你剩下的所有金砂都带来，每一袋金币算你30枚金币，多余的算熔炼师傅的封口费和工钱，还有矮人的保护费。你只能在我这里当成学费花完。为了公平，我会传授你真正的矮人技艺，但是学费是矮人的10倍。你有没有意见？”
“没有，大人。感谢您的提携。”
埃隆努斯·冷钢从口袋里数出15枚金币，一字排在桌上，“这些从你的学费里扣，拿去安顿你的家人，足够用很长一段时间了，不要太显眼了。以后来我这里安心学习。”
“多谢你，大人。”河纹感激涕零的鞠躬，把黄澄澄的小东西收起来，在埃隆努斯·冷钢挥手示意下离开地下室。
临出门的时候，埃隆努斯·冷钢沉浑的声音传来，“记住，铁炉堡的矮人不惹事，也不怕事。”
河纹走后，地下室的空气越发的凝重。矮子三号开口说，“叫我说，应该把那个人类小子的一家都关起来，交送给我们的国王。”
矮子一号摇摇头，“那样会损害矮人的威严”
矮子三号向埃隆努斯·冷钢继续抱怨，“你的心简直像泥巴一样软。”
埃隆努斯·冷钢怼回去，“矮人的心可以像石头一样硬，但是不可以像石头一样凉。”
“你的人，自己要看好”，矮子一号面对埃隆努斯·冷钢，严肃的说，“我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我会吩咐人去查的。在查清之前，多照顾这个小子，锻造之神在上，这个小子居然不是一个矮人。”
“我会亲手把他锻造为一把好剑的，如果他真的是个坏种，我会亲手敲碎他的脑袋。”
回到旅舍，洗弄结束填饱肚子，时间已是深夜，推开门，两个女人赤裸的相拥在一起已经入眠。
嗯哼，嗯哼。
醒来的玛雅双手环绕着河纹，呢喃细语，“我就知道，我的男人，没有什么拦得住。”
嗯哼，嗯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