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纹其实没有走远。
河纹躲在远处街灯后屋檐的阴影里,冷冷的观察着莉莉的小屋。
等候猎物落单的时候。
形单影只的欧克也离开了。屋子里门缝透露出的灯光熄灭了。
莉莉还是赶走了他。
时机到了。
河纹重新回到莉莉的屋外。推开在爆炸中受损吱呀呀的小门,河纹再次回到了莉莉的小屋,暗淡的街灯投影下河纹黢黑的背影,如同邪恶的巨手,攫取了恐慌无依的小侏儒。
经历了起起落落的漫长一天的莉莉惊吓得喊不出声音,直到勉强看出来原来是河纹,才长舒一口气,“是河纹啊,你还有什么事情么?抱歉,没有什么可以招待你的了。”
河纹走到如同麻花一般扭曲的钢铁残骸旁边,蹲下来,摸索着手里一片炸裂的缸体碎片。钢铁的外面依旧光可鉴人,可是燃烧室的内面却满是坑坑洼洼的侵蚀坑。
“别看了,大家都说没希望了。”莉莉的声音很是虚弱。
“如果我说有呢?”河纹的声音,幽幽的像一个魔鬼,也许他就是一个异界逃窜而来的魔鬼吧。“你猜猜我有没有预见这一切?”
灰岩的话如同闪电般掠过莉莉混沌的脑海,“小子,你是不是早知道会这样?”过往的一切被点亮出一个狠辣的阴谋的冰山一角,怎么可能这么巧合!
莉莉的脖子都恐惧得僵硬了,她像生锈的机械一样扭过脸来看向河纹。河纹都能听到颈骨咔吧咔吧的声音。
莉莉看见了河纹眼镜后面冰凉无情的眼睛,那是河纹残忍内心的真实写照。这是莉莉第一次看见河纹的真面目。
那个初面时人生若只如初见,陌上君子人如玉的男人呢?那个一口一个外乡口音“鄙人”的谦谦君子呢?那个礼貌的要求自己传授工程学知识的认认真真的学徒呢?那个侃侃而谈,言之有物的学者呢?那个和大家一起开怀畅饮的志同道合的同伴呢?
真的是眼前的这条毒蛇吗?
为什么莉莉一点都不敢相信!
被骗了。
她和欧克借了那么多钱,欠了那么多人情,全部都投入到这个项目里了。
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为什么?
到底是为什么!他到底看上了我们这些默默无名的小技师什么?
莉莉非常非常用劲的才咽下一口唾沫,艰难的从沙哑的嗓子里挤出一个声音,“你要什么?”
河纹凑到如同梦游般的莉莉耳边,恶作剧一般吹了一口气,“你为我找来一套熔炼黄金的设施和魔法药液,我替你解决这个问题”。
莉莉觉得浑身一整恶寒,膀子上全是麻麻的鸡皮疙瘩。莉莉像被蟒蛇盯着的猎物,战栗着不敢移动,潮湿的气息吐在莉莉耳朵上,像是毒蛇的吐息,幻觉中好像连河纹的声音,都带着嘶嘶的声音。
莉莉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她毫不怀疑如果自己不同意,就会被杀人灭口。
莉莉很后悔让欧克离开。
也很庆幸让欧克离开。
至于河纹拿那些熔炼黄金的设施和魔法药液去干什么?至于河纹到底还有多少包藏祸心的黑暗秘密?莉莉既不愿想,也不敢想。莉莉甚至希望河纹的真面永远不被别人发现。
只要他不是谋害侏儒的间谍,那怎么样都可以了。
如果真的有一天......那就,同归于尽吧。至少欧克,不用被牵连进来。
“好的,我会帮你借来的。你明天晚上来这里拿。”
河纹纠正了莉莉的话,“不是借,是给。”
莉莉点点头。
河纹消失在深夜铁炉堡寂静的巷子里。
回到石火旅馆,依旧在等待河纹的玛雅穿着轻薄的睡衣给河纹开了门。
嗯哼,嗯哼。
两公母在黑夜里窃窃私语。玛雅会心一笑,“睡吧。”
次日深夜,整个铁炉堡寂静无声,连喧嚣的大锻炉都也沉寂,河纹敲开了莉莉的房门,取走了定好的融金设施和魔法药剂。
霜月三日,清晨,河纹从母亲那里取来了所有的金砂,独自离开旅馆,用启动资金里最后的两个金币租用了一个闲置的魔法工坊,现在即使有暴露的风险,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计划的真正部分开始了,和时间的赛跑再一次开始了,一定要在潜伏在不知道哪里的暴风城刺客发现这一切之前,完成这个最脆弱的蜕变。
破茧化蝶。
河纹让母亲在旅馆告了病假,然后潜行到魔法工坊附近警戒,监视任何可疑的人物,一旦爆发战斗,就迅速支援。
母亲的执行力很高,很快就就位发来了信号。
河纹还吩咐蒂娜绝对绝对不能因为任何理由离开旅馆。以防万一被那个刺客劫持为人质。
缇娜虽然不解,还是认真的遵守了。
河纹再安排好和玛雅轮流照看魔法工坊的排班。叮嘱来探班的时候,一定要带足河纹的食物,特别是要在信得过的修女的陪伴下,才可以独自行动。
玛雅调笑了一句,“什么才叫做信得过呢?”
可是河纹还是很放心玛雅,她没有让自己失望过。
不能给潜伏在暗中的匕首一点点机会。
河纹把屋子换上厚厚的帆布窗帘,全部都拉上,用黑色的胶带固定好,只点亮一盏油灯,用深红色的纸张制作灯罩罩上,在昏暗的红色灯光下适应了好一阵才看清楚周围的事物。
这是河纹从古老的摄影显影暗室技术中学会的伎俩。为的就是连一束光都不透露出去给有心人看到。
河纹这才启动了熔炼黄金的魔法装置,加注了魔法药液。
魔法装置升温的很快,内胆变得白炽。微弱的光线照亮了装置周围小小的一圈。
河纹嫌这有些太亮了,用厚布给它做了个挡光的灯笼。
至于散热问题,顾不了这么多了,反正它只要坚持到熔炼完所有的黄金就够了。
闪亮的金砂从口袋里倾倒出来的时候,在暗红色的灯光下如同流淌的腥红的血浆,在魔法装置里咕嘟咕嘟的冒泡,然后被过滤到内胆的前置干燥室,在被干燥之后,流入白热的内胆,被融化成炽热的暗金色熔液,从出口缓缓的流出。
河纹用早就准备好的一版版圆形的模具接住它们。金液稍微定型之后,就被扔到冷却水里。炽热的金币在水槽里发出一阵阵兹拉兹拉的声音,升腾起浓烈的水雾。
等它们冷却之后,河纹就从水槽的底壁把他们打捞起来。
一枚枚崭新的私铸金币就这样被铸造出来了。
黄金,无论前世今生,都是天然的货币。
是河纹梦想的翅膀。
还没有得意到忘形的河纹没有忘记询问屋外潜行的母亲,是否能从外面看出来有人在里面工作。
一个非常确认的否定。
河纹还有一件事情要做,他要解决莉莉在制造内燃机中遇到的问题。河纹取出一枚新铸造的金币,还有一块铜锭,用魔法药剂溶解好。然后取出两块从莉莉那里拾来的铁质铸件,丢到准备好的溶液里面浸泡。
虽然没有电对这个过程进行加速,也不是经过长期实验得到的合理配比。但是分子自由运动的布朗效应依然会缓慢的完成河纹想要的镀金效果,只是时间更长了而已。
况且,冷镀有冷镀的好处。
河纹继续照料那川流不息的黄金的小河。
等到到晚上玛雅从铁炉堡医师协会下班,带着食物和水来魔法工坊探班的时候。河纹为了争取哪怕是一秒钟的时间,已经无休无止的在暗无天日的狭窄工坊里连续工作了超过整整十四个小时,滴水未沾,粒米未进。
极度的饥渴,压抑的工作环境,巨大的心理压力已经把河纹扭曲为一个心理变态的野兽。
河纹一边亢奋的吞噬着晚餐,一边手把手的指导刚刚适应暗红色光线的玛雅操作仪器。在玛雅认认真真的操作仪器的时候,河纹从后面抱住了她。
嗯哼,嗯哼。
河纹沉沉睡去,玛雅留着泪,抚摸河纹如同野兽一般肌肉块块隆起的背,抚摸着河纹的头发,低声的唱着儿歌。
衣衫不整的玛雅继续照料河纹视若生命的流淌的金河,一直到河纹醒来,已经是霜月初四的凌晨了。
醒来的河纹找回了自己迷失在兽性里的人性,流着悔罪的泪水环抱着疲惫的玛雅。
玛雅抬起羊脂一般的纤纤素手,轻柔的擦干河纹的眼泪,喃喃尼尼的说,“没有关系的,我是你的妻子。”
默默的温情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
河纹又继续去照料那条金河了。
黑暗中,玛雅静静地看着流淌的黄金,冷不丁的问河纹,“这一切,都值得么?”
河纹坚定不移的回答,“会值得的,我发誓。”
接送的修女敲门的声音传来,玛雅掰开河纹挽留的手,留下明天份的食物离开了。
霜月初四的一整天,河纹没有等到玛雅。
女人有时候说没关系,其实是真正的有关系。她们只是对你死心了,不想和你说话了。
河纹也知道,食物仿佛残留着玛雅的体香和余温。河纹混合着自己咸咸的眼泪,吃掉了所有的东西。
天知道,河纹的路上,还有多少需要独自承受的苦难。
霜月五日,河纹估计铁质铸造件的镀金工序快要完成了,也确实需要给莉莉一个答复了,否则,人员散了,重新组织项目组必然更加的艰难。现在,还不算晚,人们,还没有完全的甘心失败,把一切都遗忘,开始新的生活。
河纹把镀了金合金的铸造件从魔法溶液中取出,关闭了所有的工具和灯,走出工坊,适应了一会屋外明亮的光线,锁上门。对着光线检查了一下铸造件,河纹很满意。
河纹匆匆的前往莉莉·扳手的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