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我们便搭乘原来的大巴返A市了,锤子送我们到地铁站我就叫他回去了,他冉馨下次再过来,给她做好吃的。亏他说的出口,只会开水烫白菜,顶多加个辣椒。
上车以后,冉馨依然坐在我的左侧,她说我晕车坐窗边好一点。我拿着水瓶放在右边的窗台,将帘子揭开,对着窗外的高楼拍了一张照片发在朋友圈“再见”。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似一场赴约被放了鸽子,还是想告诉那么一个人我来个你的城市。
车行驶到一半,冉馨已经在我的左肩上睡着了,应该是昨晚没睡好。她把眼镜摘下,将头发盘在头顶,双手抓住我的左臂用作固定。我看着大桥边的海,轮船缓慢的潜行,一阵阵的轰鸣。已是上午了,日出早就淡去,只留下昨日留宿的渔船。不远处是A市的机场,飞机一会扎入云层不见,一会又钻出。地铁在一排松树林里呼啸而过,海湾公园的人们准备结束晨练归家。手机里放着我最喜欢的民谣歌曲,我没跟着哼,只是随着旋律带着心灵跳动。今天一同乘车的人们和来时大为不同,是一群被岁月带走容颜,夹着雪丝的老人。他们依然如此相爱,我前排的老人依然十指交扣,说他老伴儿晕车。此时此刻让我触景生情,脑海中回荡起“木心”的《从前慢》
记得早先少年时
大家诚诚恳恳
说一句是一句
清早上火车站
长街黑暗无行人
卖豆浆的小店冒着热气
从前的日色变得慢
车,马,邮件都慢
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从前的锁也好看
钥匙精美有样子
你锁了人家就懂了
是啊,从前什么都慢,慢的我们一生只够爱一个人。而如今,沟通也没有阻碍,距离也称不为问题,却是见一人爱一人,然后理直气壮的呐喊“我他喵再也不相信爱情了”,其实爱情也再也不相信你了。
“到了!到了!拿好东西下车”我正想入非非的时候,乘务员用他纯真的家乡普通话叫醒睡觉的人。冉馨眯着眼抬起头,把眼镜戴上,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对我微笑。
“我也没有硌疼你啊”
“没有啊,一点都不疼”
“那就好,嘿嘿”
因为临近中午,找了一家餐馆,简易的吃过午餐后,送冉馨到她楼下我便回去了。
一进门一股涮菜味袭来,心想这贵哥肯定没洗衣服,贵哥瘫坐在床上打游戏,看见我进门立马露出诡异的笑。
“哟,去哪开房来啊”
“开你妹,谁都是你”
“也是,是我我就去开房”
这厮肚子里没憋好屁,脑子里尽是些坏水。我望着一旁的臭鱼一样的衣服,看着他凌乱的头发,无奈的开口。
“你他喵衣服都发臭了,不打算洗?”他假笑了一下,继续打着游戏
“待会洗,刚吃完饭,不好运动”
“那你这运动量够大的”
我没再理会他,因为昨晚锤子大半夜还不睡觉,一直拉着我聊个不停。快睡着了又来一个话题,从他家海边的贝壳,聊到他公司的同事。又从摄影基本操作,器材选择,价格对比,聊到他未来的工作室。后面怎么睡着了,我也忘却了,只是一大早就顶着黑眼圈,他也不例外,还对着我傻乐,说我像个熊猫一样,真想一刀切了这傻冒。插上耳机,打开头顶的电风扇,阳光把墙上的画报照得发烫。这时候的A市,空气都是咄咄逼人的滚烫,一般好一点的公寓都配有空调,比如冉馨的,我们这就是贫民区。刚毕业没多久,一没钱,二没人脉,有幸的是现在的老板看见我的遭遇,说啊都要留下我,说我和她当年像极了。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我并非千里马,但她是我一生的恩人。不知道以后能在她门下做多久,但正如她所说,你若高飞我自然是替你高兴。她的故事很励志,也很坎坷,16岁辍学独自来到A市,并非因为成绩不好,家境贫寒,兄弟姐妹众多,容不得她选择。做过流水线,当过服务员,被城管追过,也因为没有居住证被警察局拘留过。后来一个偶然的机会改变了她的命运,一个人力公司老板让她做了电话销售,再到销售,销售主管,再后来自主创业才有了今天。她一提起往事,泪水就止不住的流,我拍着她肩膀,像个大小孩。她有个儿子,很聪明,叫我哥哥,把我列为他的超人名单,要我给他讲怪兽的故事。关于我的这位伯乐,也是一段意味深长的故事,暂且不说。
“哎!电话,电话”我一睁眼就看见贵哥抄着一口家乡话对我喊到,我下意识看了一下手机,冉馨打来的。窗外已是漆黑一片,不知道我睡了多久,手机屏幕跳出来,原来已是晚上七点了。
“喂”
“在干嘛”冉馨温柔的问
“刚睡醒”
“要不要一起吃完饭,然后去走走”
“好啊,我在你楼下等你”
挂了电话以后,连忙起身,冲了一个头,对着镜子看了看牙齿。撩起我的格子衫,范斯鞋,一条黑色的裤子穿好。拿起一旁的背包,对着一旁看着古装片的贵哥说道
“我出去了”
“哦,今晚回来吗?”
“废话,不回来睡哪?”
“酒店啊,是我我就不回了”
“滚,那是你,且不要用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一脸嫌弃的样子
“你就是衣冠禽兽,君子个屁”
我没再搭话,一把甩门跑下楼,对着门口的房东说了一句晚上好。他坐在门前的背靠椅上,笑眯眯的喝着茶,应到。
冉馨和秦颖从原来的公寓搬到了我附近的“青年公寓”,话说以前的公寓要装修,所以都搬了出来。
“我到你们楼下了”站在蓝色招牌,装饰得像民国上海风味的公寓门前给冉馨打过去。
“好,我马上到了”
公寓旁边是个菜市场,加上一个小型的购物超市,对面是一个便利店,老板很好,帮人代收快递不要一分钱。隔壁有一家S县小吃,一般早上会去那吃早餐。隔不远处有一个篮球场,球场旁有一只民兵部队。周围还有电线杆,房屋有点老旧,咋一看有一点复古风。
“走吧”冉馨从后背拍了一下我
“好,先吃饭吗?”她把头盘起来,上身穿了一件红色V领的体恤,一条深绿色的长裙,和一双凉鞋。一副眼镜,一个挎包,看起来很文静,淑女的风格,但又不失小清新的美。我特别喜欢看她笑,特别的真诚、和善。
“嗯,我知道有家小面还不错,和我老家的差不多,要不去哪?”她双手扶着挎包的带子,期待的看着我
“好啊,我无所谓的”
“走,我请”
刚开始以为很远,没想到就在不远的拐角处,在这边住那么久一直都没发现,可能是因为不太喜欢面食的缘故。走到小店门前,老板娘就用冉馨的方言和她交谈,我也听得懂。店面不大,四张小方桌,种类也不多,是夫妻店。男的在后厨,女的就在前台招揽客户,价格也很亲民。
冉馨要了一碗杂酱面,我点了一碗牛肉面。没过多久,老板娘小心的将面端过来,味道真心不错,就是量有点少,不过物价飞涨,也能理解。
茶余饭饱之后,我们来到最初的立新公园,虽是晚上,依然许多人。遛狗的、跑步的、散步的,也有像我和冉馨一样的。沿着立新公园的湖岸一直走,树胶跑道旁是一排排的电线塔,在夕阳余晖里这里就像漫画里的取景。湖岸旁政府还建了一排水泥倒成的围栏,好多人爬到上方坐着弹吉他,唱歌,下方放了一个吉他带和收款二维码,可怜的是大多数人只愿意看,不愿支持。
“好快啊,明天又要上班了”冉馨望着湖面叹息到,此时的湖倒映着路边的灯和人们的影子。
“是啊,美好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我将手插在裤袋里,抬头寻找着什么的样子,可这重污染的天空下都看不见一颗星星。
不知道这些逛公园的人,手里为啥都要拿一个发光的气球,好像是免费送的。骑自行车都喜欢在车上安装一个低音炮,放着那些dj或是老情歌。
“唉,秦颖有时候好烦人”
“怎么了?”
“感觉她一点都不独立,老是粘着我,上班也是,在家也是,都不知道以后她怎么办”秦颖和她以前是同学,就像我和贵哥一样的。她们在一个公司工作,秦颖后来帮着冉馨打下手,没有工作经验,有时候做事也比较粗心,但无论冉馨怎么说她,她总是笑嘻嘻搪塞过去了。
“她刚来嘛,正常,你要多担待点”
“我是可以担待,但我担心以后没了她咋办,我想让她自己独立起来”
“不急,慢慢来嘛”
“有的话我也不好直接对她说,大家都那么多年的好闺蜜”看来应该和秦颖闹矛盾了,不过我印象中秦颖,只会一直傻笑着认错。
“正常的,朋友之间也难免会有一下小摩擦,我和贵哥、锤子都会,过两天就好了。”
“其实也没事,就是有点气不过”
“好了好了,想点开心的事”
我有时也不解女生之间的矛盾怎么化解,我们男生就是上一秒和下一秒的事情
“嗯”
走过那条跑道以后,人流没那么多,也少了些喧嚣。这边的湖岸除了围栏,还种了许多柳树,枝条垂直的吻着湖面,又像是一位洗头的农家女孩。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写诗的”冉馨趴在围栏杆上,歪着头看向我,带着一双发亮的眼睛。
“中学时期吧”
“哇,真厉害”
“哪有,那时候就觉得好玩,根本不懂什么是诗”
“没有啊,我觉得你写的很好”
“你是第一个说我写得好的人,谢谢”冉馨一下把头转向湖面
“是吗,不管别人怎么看,我就觉得你写的好,虽然我看不懂,但你要加油哦”她一脸认真的表情,我看着有点心疼,心疼这傻子一样的女孩。
“你也要加油”我看向对面的霓虹灯刻着广告语的大厦说道
“嗯”
我们继续向前,路边种满了榕树,大张大张的绿叶遮住路灯,显得有些幽暗。冉馨走在我的左边,我们一直低着头沉默,像两个藏在秘密的小孩。待到路上都没人了,我心跳开始加速起来,一个接一个,一个追赶一个,我甚至能感受到心脏敲打T恤的旋律。冉馨低着头向前,左手捏着自己的衣襟,看我一眼又急促的收回。在一处黄昏的灯光下,我带着颤抖的手牵住了她的左手,我像极了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不敢直视她的眼神。
“星雨,松手”她微颤着说
“不,这辈子都不会松”我以为她准备好了,错觉的当做了她的害羞
“再给你一次机会,不松手以后我们就不要见面了”冉馨突然停下脚步,冷冷的说出,一字一句都打在我脸上,打在我心里。我心凉了半截,是我那里做的不够吗?还只是她根本没把我们关系往那方面想过,或者我只是一个所谓的“备胎”,我越想越气,气得甩开她的手往回路一直跑。她在后面一直跟着,边追边叫我站住,带着哭腔,我不知道她有没有哭,也不知道我跑了多久。我不知道路上的行人怎么看我们,不懂那卖唱的歌手为什么唱的那么应景
怎么去拥有一道彩虹
怎么去拥有一夏天的梦
天上的星星笑地上的人
……
我瘫坐在歌手对面的石凳上,盯着他发呆,他看见有一个认真的听众,唱的更卖力了,我听的更难受了,索性我没哭出来。
冉馨也在我旁边静静的坐下,我们沉默着不说话,听歌手继续唱,听清风继续吹。仿佛空气突然安静了,夜空也明亮许多,身后的地铁带着轰鸣声跑过。歌手面前只有我们这对特殊的听众,他看见冉馨哭了,他也哭了,后面得知他流浪唱歌是为了他的梦想,也祭奠一位女孩,我给他钱,死活不要,说我们肯听他唱完也是莫大安慰。
后面我们走了,歌手也没在继续唱,呆坐着看着远方。冉馨要我陪她再去一下原来的住处,陪她去买一包辣条。来到那所小学门前,突然发现时光好快啊,我昨天还是一个滚铁环的小屁孩,今日就要独自面对这社会与现实。我在小店门外的凳子上等冉馨在里面挑选,学校门前贴满了荣耀和标语,鲜艳的五星红旗飘扬在操场的中央。围墙边种满了树,安了很多灯,蚊虫不停的扑打,直到死在灯下。校外路东两边都种满了树,树的的枝丫都牵着手,只留出中间的位置。灯光从每一棵树的手掌心里穿过,照射在行人的肩上,美极了。
冉馨将一包一包辣条给我,我没接,我还在生她的气。我不知道我气的源头,或许是气她为什么不喜欢我,或者喜欢为什么不给牵手,不能牵手为什么要对我发火。后面她全部放在包里,也陪我坐下,她一坐下我就起身走了。我们一前一后,我在前面走,她在后面跟。快到路的尽头,一棵大树下她叫住我。
“星雨,你再这样我就不理你了”我没理她,继续走,边走边嘀咕,不理就不理
“三、二……”我一听她来真的,有点慌,走到她面前
“那你要我怎么做”我带着一点生气的口吻,看见她快哭出来了,我又马上心软了
“我不确定,我不敢,不敢轻易的喜欢一个人”她委屈的低着头说道,此时街边没一个路人,只有蟋蟀声和时不时的过路车。
“你怕什么?”
“我害怕啊,我害怕你会抛弃我”是啊,受过伤的人,我怎么会懂呢,当你认为他是你的全世界,可有一天全世界丢弃了你,是该有多绝望呢?要多长时间才能走出来
“不是所有人都是渣男,不是所有人都把爱情当玩弄的工具,至少我不是”
“有的话,说出来容易,做起来很难”
“不试试怎么知道?”
后面又是沉默,只有心跳的沉默,感觉脚已经失去了知觉。
“我们一直这样合适吗?那我是你的谁?”
是啊,她是我的谁呢?一直都是暧昧,连一个基本的名号都没有,拿什么谈以后对她好?先抛开物质不说,光是精神上都没有给她一个安全感。
“我是你谁?这样说吧,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喜欢我们就在一起,不喜欢我们就别见面了,我不是随便跟别人搞暧昧的人。”冉馨听见我这样说,用她的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笑得像个傻孩子一样的望着。
“喜欢”
我激动的立马抱起她转了一圈,路灯仿佛见证了我们的历史转折,变得明亮开来。树叶也随着风声打着节拍,多少的夜晚我都梦到这天,来临的时候却比梦还要美。我擦了她眼角的泪,摸摸她头,将她的背包拿过来,扶着她向住处归去。路的尽头有处红绿灯,要过穿过天桥,我们依然沉默,但都在心里暗暗窃喜,时不时笑出声响。走到天桥中央时,冉馨把手放在我的手掌,我顺势牵住了她,露出幸福的微笑。
“你刚刚在公园说的话能在说一次吗?”我知道是那段
“我要牵着你的手一辈子”
“嘿嘿,好的,先生,你可别把我弄丢了”
“放心,姑娘不会的”
天桥下依然车水马龙,我们这漂泊在异乡的两颗孤独的心找到了归宿。或许,未来面临着更多的挑战,有很多的阻拦。但至少现在的我们活出自己的样子,没有存款,没有车子,没有房子,只有彼此。
她相信我会努力让她成为最幸福女孩,我坚信她是我此生不可多得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