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沦旧
7887100000021

第21章 剩下(三)

还剩下多少日子?

两天。

对,高考这两天。

丰焕睡在另一张床上,黑暗里两只眼睛的眼白还有些亮光,不知是泪光还是什么……

他就看着黎韵,他不知道黎韵是真不在乎还是假不在乎,看久了,也就好像真的可以把对面那人看个清楚似的。

理应来说,此时多愁善感的应当是黎韵,可感情哪儿有那么多常理可供人们出牌。

喜欢,就是喜欢,爱也就是爱,他丰焕三年来学习这么努力,哪里是仅仅因为黎韵督促的厉害,人一旦有了自己稀罕的东西,不都想变强,然后守住。

是自己的,未来也必须是自己的。

可笑了这三年之约,他们都长大了不是吗……

第二天一早,俩人精神都还不错,刚打开窗帘把脸往外一探,这才早上八点过几分,考场外已经站了许多人。

幸好住了宾馆,不然黎韵这瞌睡,等她现在醒来从家里赶来考场,定要被轰出去,完美错过语文考试。

别的不敢说,语文对黎韵来说简直就是星星撞见月亮,靠着语文一路把她捧上大学。

果不其然,这说运气来了还真别不信,果真要炖鱼吃。

题中问到:庄周用一个比喻句来描述鲲鹏奋飞时的情形的句子是?

“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黎韵写完后并没有特高兴,早知道考这么简单的一句,老娘犯得着背那么久!

此刻丰焕也写着写着突然想到了黎韵为这篇文言文要死要活的样子,在考场上突然有些不严肃,自身紧张的感觉也少了许多。

媳妇儿不愧是媳妇儿,减压挺有效。

到了最后,作文要求写一封信,主题大概是反观十年前的自己,告诫十年后的自己,有些朝花夕拾的意味,不同的是,旧事重提后,更要革故鼎新。

以前的自己不曾觉得除自己以外,还有人要更加珍惜,也不知道,有些事情,亲身经历过,才真正明白其中的道理。

算了,想什么……高考怎会如此简单,自己经历的也是大多数人经历过的,谁也不知道改卷老师年轻时是不是现在的自己,但他一定看腻了千篇一律。

黎韵和丰焕想了半天,最终写下了同一个主题,大概来说,就是倘若三年前没有遇到那个人,现在的自己或许过的更快乐,更自由,过着完全不一样的一个人的生活。

可过往之所以称之为经历,这就是成长的秘密。

我们不能用橡皮擦更改过去,就用铅笔继续描绘更遥远更美好的未来,让未来不止可期。

丰焕也要努力,现在的鲜花可不止只能插在土里,更可以在美观舒适的地方生存下去,如果可以看见十年后的自己,他希望看见的,是盛夏酷暑后,门口依然散发清香的茉莉。

时间,是钥匙,同时也是锁住美好的抽屉。

……

一堂下来,黎韵感觉自己插了翅膀似的,只不过还是隐形的,否则她非要立马飞去清华北大。

丰焕则稍微有些沉重。

“哎?怎么了?拉肚子发挥失常了?”黎韵问道。

“没有,坐久了,肠蠕动扯了肠子,不舒服。”丰焕回想起自己写的作文,只是不愿开口。

“断肠人在身边呐,就不问你作文写的怎么样了。”黎韵感叹道。

丰焕突然明白,其实黎韵心里也跟明镜儿似的,什么都清楚。

“中午吃什么?”黎韵问道。

“都可以。”

“嗯……那就,去吃碗腊肠炒饭吧,吃米饭吃得饱一些,顺便补补肠子,你就不会饿得肠子都断了。”

顿时间,面对黎韵的调侃,丰焕笑了起来,立马点头答应了下来。

是的,干嘛想这么多,日子是用来珍惜的,不是拿来断肠用的。

下午考数学,老师总是锻炼他们将数学思维保持在下午,用意也就在此。

数学对有丰焕帮助的黎韵来说,除了一些复杂的求导,还有空间向量以及黎韵怎么也搞不懂的椭圆,其他不说信手拈来,刷题都刷地黎韵这种珍惜食物的人想吐。

一堂下来,还算顺利。

考完才五点,离吃晚饭还有些时间,两人就去滨河路边逛起来。

看着天空被烧地红火一片,黎韵淡黄色的长裙倒是显得般配,但她走着走着就想着,貌似还缺一个什么……

蓬松的头发?可为什么是蓬松的头发?

哎,自己头发又油了,今晚回宾馆得洗一洗。

丰焕看黎韵抓挠着她的头发,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不禁好奇地问道:“在想晚饭吃什么啊?”

“不是,你说我高考完了我要不要去烫个头发,蓬松一点的?”

“啊?”丰焕一脸疑惑,吃货要往靓女界过渡了?

“可你说这淡黄的长裙,蓬松的头发,怎么看,也不搭啊。”

“我可以换套衣服啊,哎,算了,还是留着钱去蓉城吃火锅吧。”

黎韵叹口气,最后跟着丰焕直接在滨河路一边的长椅坐下,欣赏着晚霞。

“这晚霞真好看,黄昏时的那一抹惊艳,是为了什么呢,给围观者留下好印象吗。”丰焕又是感慨万千,眼观天边一片金碧辉煌,像是一场神圣古老的祭祀,送日落西沉。

“是啊。那朵云就像辣椒,旁边是煮熟的牛肉卷,一条一条的是千层肚,白里透红的是麻辣锅里的香豆腐。”黎韵的眼里,这简直就是一顿麻辣火锅。

“小姐,说文艺,你是黎歌生生奏,韵色娓娓来,最近怎么总跟饿疯了似的。”丰焕吐槽道。

“你丰焕不也是风来徐徐吹,焕然又一新么,总纠结旧事情干什么了过去的过去就是了。”黎韵终于也不逃避,颇有些认真了起来。

可我是纠结过去吗?我想要的,不过是你的未来。

丰焕心里颇为不快,面对黎韵你无情,他受了一次又一次打击。

“假如风也害怕有一天他不能唱歌,那窈窕韵律,还存在吗。”

“这歌还是那首歌,唱不唱得下去,风不能决定,我也不能决定。”

这暗示绝对够明显,两人说敏感话题不想开口时,暗示是他们的交流方式之一。

现在就等于黎韵在说,这段感情能不能继续,丰焕不能决定,她也不能决定,谁都不知道还要继续怎么办。

能怎么办,先吃饭!

黎韵肚子叫得及时,瞬间打破零赞零评论的尴尬局面,带着两人奔向餐厅。

吃完了晚饭就回宾馆学习,黎韵就洗了个脑袋出来,丰焕的本子上已经有一大堆化学公式。

这写的什么黎韵也看不懂,只是感慨道:“有些人平时跟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的美国经济似的,做题的时候别说,还挺溜,怎么样,跟姐一起去清华北大吗?”

“那个时候美国经济怎么了?很强吗?”

“对!特强!哈哈哈。”黎韵一阵笑得停不下来,文科生都知道,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的美国经济,是滞胀。

“哎,你把耳机带上,我背文综,别吵着你。”黎韵把耳机递给丰焕,帮他放了舒缓的纯音乐。

于是,小房间内,丰焕在书桌上刷题,黎韵趴在床上背书,恍若空旷的山野中那多摇曳的花朵,以动衬静出来的,都是寂寞。

背着背着,黎韵突然问了一句:“我们真的就这样结束了吗。”

后来她才记起,她给丰焕带了耳机,然后偷偷隔空瞄了一眼丰焕,丰焕还在认真地做题,笔尖划过草稿纸的声音在此刻响亮了一些。

或许都是害怕遗憾吧,不说出口都是为了往后走的干净利落。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黎韵又开始背书,让自己陷入忙碌。

……

最后一堂英语过去,黎韵依然被那个要命的英语听力折磨了个够,幸好高考自带威慑力,否则她又非得睡一觉才行。

昏昏沉沉的,丰焕丝毫没有那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他还不舍得这三年的时光就这样悄然离去,他不能接受这一切就已经有了句号。

俩人都沉甸甸地,又来到滨河路看晚霞在天边一片红火,风吹过来时,两人才清醒一些。

“我想再听你叫一次老公。”丰焕坐在黎韵的身旁说道。

黎韵趴在他肩膀上,瞳孔空洞的反映一片橙红。

“还有意义吗……”

丰焕不再开口,顿时空气安静地可怕,风吹来丝丝凉意,在这初夏,各自的心里都已吹着秋风。

“会想我吗。”黎韵又问道。

“吃饭的时候应该会吧。”

“……”

“我陪你去清华北大怎么样?”

“你没必要委曲求全。”

“我没有委曲求全。”丰焕说道。

“可是你这么做有意义吗?复旦是你三年前就想去的地方,到昨天依然是,现在同意跟我去清华北大了,要说是为爱牺牲,那完全没有必要。”

“所以,我们分开了吗。”丰焕闭上眼睛,想听最真切的回答。

“我们分开了。”

……

太阳在晚霞的祭祀后西沉离去,天边只剩一片蓝灰色。

黎韵走在滨河路边,心里一直在问自己……

我成单身狗了?

那个滞胀就变成我的前任了?

三年怎么这么快?

待会儿去吃什么?

分手了是不是该吃点好的安慰自己?

我是不是马上就要去清华北大了?

我为什么没有哭呢?

这跟电视剧里的分手桥段差距太大了!

是自己喜欢的不够深吗?

可他是这三年青春的全部啊!

是啊,这三年的青春就给了那个滞胀了……

以后再也不会有人帮自己擦嘴了…谁还每天给自己买零食吃呢?

哎……

“啊!!!”黎韵内心活动过于丰富,都没看到脚下有一层台阶,一个没站稳就要倒下去。

“嘿姐们儿,好歹也是文科班有名的人物,整天一惊一乍的,形象都没啦!”丰焕在背后扶住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去去去!你还笑我!都丢死人了!”黎韵嗔怪道,一个白眼甩过去,丰焕还是只能接着。

“你怎么在这儿?”

“我跟了某人半天了,这不也没发现我吗……”

黎韵这才含着眼泪笑了出来,回忆还是那么新鲜,少年还是那个少年!

“你干什么啊!?”黎韵苦笑道。

“黎韵小姐,我司认为,这合同,得续签,期限多久你定,反正我是赖着不走了!”

“噗嗤,你啊,真是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的美国经济!”

“哈哈哈,特强是吧!”少年哈哈大笑。

“呸!是滞胀!”

“!!!”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