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北抄着手杖,不知道该不该先一棒子把眼前这个分不清阵营的“温渊”敲晕。
向晚成立刻察觉到了周北的意图,早一步主动用大臂迎上了实心的手杖。周北手腕一振,木质手杖往后跳开了几厘米,却还是和向晚成实打实地撞在了一起。
两人同时用恨铁不成钢地眼神凿向对方,异口同声地质问道,“干什么?”
周北没理他,向晚成活动着挨了一下的右肩,重新将注意力转移回了虎视眈眈的“多足虫”,随口埋怨了道,“这是温哥身子,乌鸦就是再欠揍你也不能动棍子啊。”
凤黯可能有点撑不住了,说话像咬着牙一样,每个字都是从嗓子眼里往外崩的,“我说你们俩,现在是内讧的时候吗,你们是不是忘了外面还有东西盯着呢?”
随着他的话音,保护罩的光开始幽幽闪烁,这是一种已经变得不太稳定,却又不至于在短时间内土崩瓦解的状态。“温渊”不可能意识不到他们的处境有多危险,而他只是仰起头,目光直视着右上方的角落,表现出完全不同与向晚成和凤黯的淡然。
周北顺着他的眼神望过去,那里什么也……等等。他瞳仁一缩,那里似乎有一星异样的光斑,略成淡金色,粘附在保护罩的内层。不过那点光源实在是太容易被忽视了,充其量也不过是巴掌大小,勉强能和外面那些“多生虫”一个眼珠子比个上下。
周北对这只“光球”,以至于整个保护罩都有着莫名的熟悉感。这太像之前在森林里的时候,凤黯为了挡住“皮行者”们而撑出来罩子了。光斑里似乎有人影,只是被朦胧的光笼着,他看不清是谁,多半是那只小乌鸦。
向晚成揽过周北的肩,周北冷不防地一头扎在向晚成的胸口。他摸着自己被撞疼的鼻尖,耳边是向晚成陡然增大的嗓门,“发什么呆!”
向晚成抽开身子,周北晃了一步站稳,知道是“多足虫”快要突破这层保护罩。伸手想去拽温渊的袖子,手伸到一半,突然换了方向,连带着全身都转了半圈,面朝“温渊”,横在这两人之间。
“温渊”静静地站在一旁,背对着所有人,谁都看不到他的表情,更摸不到他下一步的想法。如果是盟友,这种难以合作态度着实让人窝火,如果是对手,摸不到实底是最大的恐惧来源。如果这人一时难分敌我,那就是个阿Q的巧克力盒子,谁知道里面是块巧克力还是块以假乱真的屎。
尤其是对上“温渊”死气沉沉,不向活物的眸子时,周北更是不敢有丝毫的放松。这人不比外面那些“多生虫”好对付。
“你看!”向晚成猛地一拐周北,惊愕地指着光斑的方向,“那里面!”
哟。周北挑眉一笑,向晚成也没他想的那么神经大条。既然他能看出来,周北就没有再瞒他的必要,轻描淡写地接上说道,“是小乌鸦。”他动动喉结,不合时宜地冷幽默了一句,“刚才差点被你拍地上的也是真温渊。”
“什么乌鸦。”向晚成看看光斑,看看周北,再越过他一瞥雕塑一样的温渊,急道,“是田大嘴和小安!”
周北一惊,回头去看的同时,他身后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笑声并不阴森,也听不出攻击性,更重要的是,他自知躲不过,便定住了没动,任凭它由远及近,由小而大,擦着他的耳边划过。与之相伴的,是一个圆咕隆咚,质地均匀,看着不像是实体,也不算太规则的金色光球。它从向晚成和周北之间挤过,精准地击中了保护罩上光斑的位置。
“我靠!”向晚成冲上去就想和光斑拼命,手臂却不听使唤地定在原地,任他怎么挣,愣是动弹不得。
“北哥你!”向晚成气急败坏地一转头,剩下的半截话全都被他一口气吸回了嗓子眼。
“没有恶意。”温渊机械地露出标准的八颗牙,“小朋友要听话。”
嗓音浑厚,还夹杂着金石相撞的颤音,一听便知他不是原版的温渊。
不用提醒,傻子都能看出来“温渊”这只壳子又被换了芯子了,本来就处在暴走边缘的向晚成被彻底惹毛,“你他妈!”
他想说的是,“你他妈究竟是谁”,只是后面的几个字还没出口,从温渊掌心中射出的一道类似符咒的条状物倒先命中了他的前额,一句暴躁的问句就只剩下有辱视听的前三个字。
“温渊”脸上模式化的笑堪称一成不变,他小幅度动动嘴唇,说道,“稍安勿躁。”
向晚成空张了张嘴,却一个字节都说不出来。很讽刺的是,就在“温渊”话音落下之后没多久,一声巨响,一只“多生虫”镰刀一样的门牙便一举戳漏防护罩插了进来,幸好是长度不够,那只门牙并没有扎到谁身上。
出现了裂痕的防护罩受力不再均匀,很容易以受力最大的点为突破点,短时间内碎成一盘渣滓。一旦防护罩失效,这些大块头们绝对会身体力行地告诉他们,什么叫“铺天盖地”,什么叫“五马分尸”……“五虫分尸”。
“温渊”大笑着,仿佛在被人掐着鼻子灌了一整包含笑半步癫一样,完全没有理智可言。
周北暗中一敲向晚成的大臂,示意他暂时无视掉“温渊”。在他看来,“温渊”虽然不像是什么简单货色,现他目前处在神志不清,智商为零的状态,短时间内除了点精神污染,几乎也不会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威胁。
不需要太久,短短一个回身的功夫,周北就知道自己低估了“温渊”的危险性。因为他惊讶地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一股恶寒立时从脚底蔓延到全身,“温渊”好像真的是……也难怪温渊那么容易被附体,是不是所有入了温渊身子的家伙,不仅不会因为躯体原因影响技能,反而会有技能加强效果啊?比如他中的这个“定身术”,“多生虫”的蛛丝多少能讲点道理,没碰到的地方还是可以动弹的,“温渊”就厉害了,明明他是背对着“温渊”的,现在愣是视野受限,估计是连眼球的运动也一并被定住了。
由于角度固定,可见范围一下子缩减了不少。这对周北来说勉强还能接受,过人的听觉让他他不完全依靠视力来感受环境里细小的变化。但全身定格意味着,他就算能预判到危险,他也躲不了。
就是那种下棋时明明能看五步,却只能看着对方一步步按照自己想的路子将死自己,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感觉。知命而不能改命,这才是最深的绝望。
周北知道自己只能任凭拿捏,却没想到被鱼肉的时刻来得这么快。伴随玻璃碎裂的声响,一枚钢牙突兀地出现在视线当中,保护罩的光剧烈一迸,像是半空引爆大当量炸药,气浪卷着不明物的残骸扑面而来。再之后,像是被耗尽了所有残存能量,它终究归于消弥。在“多生虫”们的负压之下,黑暗主宰了一切。
还会有“多生虫”被炸飞,然后无性繁殖出更多的“多生虫”吧。他做不出表情,只能在心下苦笑一声,想闭上眼等待淘汰的来临,却忘了自己被定了个严实,早就没了闭眼回避的权力。
策划方还真是够恶趣味的,淘汰就算了,还非要亲眼目睹自己被“多生虫”啮咬吞吃的全过程?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身后响起了脚步声,它靠近的每一步,周北都在心里大声喊停,表现出来的却是……
“你们两个是被美杜莎石化了吗!”这是凤黯的声音。
“不是吧周哥你也能中招吗,应该还有办法这些东西要都是无解怎么可鞥还会有幸存者,要不你们再看看这些鬼玩意有没有什么天敌弱点一类的,没有弱点理论上就不科学。”这是田之初。
“眼睛。”安宁只说了两个字,估计是怕听不清,他又强调了一遍,“弱点是眼睛。”
周北没去想他们之前上哪儿去了,现在想这个也没意义。准确点说,现在做什么都没意义,他就算什么都想明白了,依旧还是被物理概念上“吃干抹净”的结局。
“谢谢,知道了。”那声音就从周北耳后不足两米远的地方传来,是被附体之后“温渊”的声音。
这家伙笑起来没那么尖锐,以至于周北一度以为他要比“多生虫”友好一点,现在想想,这家伙怕不是个头头吧?!
“啊!”“啊!”“啊!”
惨叫声接连响起,而且是喊起来没完的那种,周北只感觉自己的耳膜被震得嗡嗡直响,以至于他满脑子都只剩下了一浪高过一浪的惨叫。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周北感觉视线一下子变得灰蒙蒙的,一只“多生虫”在距离周北还有段距离的地方倒挂下来,周北发现,在原本长着六个大黑眼睛的地方,此时变成了六个凹陷下去的深窝,边缘还挺干净,像是用激光烧过,一点残余不留。
是温渊吗?“温渊”?他究竟是何方神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