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周围一下子炸了锅,檀凭之直接嚷了起来:“刁逵,你身为刺史,怎么可以动用私刑?大晋法律可没规定用可以拿刀捅人的,最多是杖责。再说了,一刀两洞,谁受得了!”
而林氏和两个孩子也激动地扭动着自己的身躯,只是她们给完全压制住,根本动不了半分,只能发出一些“呜呜”的声音,而她们三人给一群恶奴挡着,别人也根本看不见。
刁弘那张涂满了白色粉末的脸上,一阵阴森可怕的笑容:“怎么了,一刀就受不了吗?要是上了战场,刀剑无眼,出生入死,原来,你刘裕自认为英雄,也是个软蛋熊包啊,要是怕疼,现在就求饶,进我刁家老实做事,也许,做个一年半载,这钱也就还清了呢。”
刁逵满意地点了点头:“说的很好,刘裕喜欢口口声声地说什么京口规矩。本官也有本官的规矩,那就是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的事。天师道为了帮朝廷抵抗胡虏,把香火钱和赌坊的收入都捐了出来。”
“这刘裕不思报国,却跑到天师道的赌场里,输了钱就大闹,这不仅仅是赖钱的问题,更是贪墨朝廷的抗胡经费,往大里说,斩了他都不为过!”
刁逵这一番强词夺理,说得众人交头结耳,倒有不少人点头称是。从上次京口百姓的反应来看,他知道京口百姓恨极了胡人,只要把刘裕欠钱的事往抗胡上扯,就一定能收到更好的效果。
果然,周围的议论声小了许多,檀凭之急得满头大汗,他很想说出真相,但是也知道刘裕拼了命也要保护自己的亲人,他又怎么可以坏了刘裕的事?于是檀凭之咬了咬牙,大声道:“事情是我惹出来的,我来受这三刀,不要为难刘大哥!”
刁逵笑着把手中吃完的西瓜往地上一扔,看着刘裕:“刘裕,你若是怕了,本官可以让你少受点皮肉之苦,只要说一声,刁刺史,小的错了,本官就减你一洞,只要插一刀就行了,如何?”
他说着,一挥手,刁毛狞笑着,举着一个盘子,上面放着三把明晃晃的牛耳尖刀,端向了刘裕,他一边走,一边高声道:“京口父老看清楚了,这可是军中的执法快刀,专刺逃兵的,不要说什么京口法则啊,现在可是非常时期,在这里对于扰乱抗胡大计,形同奸细的贼人,是可以行此军法的。”
高素的眉头一皱,沉声道:“刁刺史,刘裕就算有错,他也是我们京口的好汉,抗胡在即,需要他这样的壮士立功沙场,从军报国,你这一刀下去,他不死也得残,这样可是我大晋的损失啊,还希望使君法外开恩。”
刁逵冷笑道:“似此等不敬上官,不遵法纪之人,去了军中只会惹更多的事,甚至带坏整个部队,我身为京口父母官,就得维护京口的法纪,如果谁犯了罪就可以从军逃避,那还有王法吗?刘裕如果真心悔过,可以入我刁家做事,然后以家人为质,这样本官可以为刘裕在军中的行为担保,不必挨这一刀,其他两人,也是如此。”
魏咏之的兔唇翻了翻,低声对刘裕道:“刘大哥,好汉不吃眼前亏,不如…………”
刘裕本能地打定了主意,刚才他在赌坊内暂时服软,只是要暂时离开这个被重兵包围的赌坊,在来之前他就让刘穆之去找四乡的大哥们前来助阵,只要出来,就有机会象上次擂台时那样反制刁逵。
可是,就在刚才,他突然觉察到了一股异样,长年累月的山野打猎,无数次地与野兽们搏杀的经历,让他有着超乎寻常的,野兽般的战场嗅觉,无论是平时打架还是山中打猎,他总能体会到身边的危险,现在的外面空地之上,群情激愤,人声鼎沸,可是包括这赌坊在内的四周,却是平静地可怕,甚至,有一丝异样的杀气,在外围蔓延。
刘裕的心猛地一沉,他抬头看向了赌坊的高处,却发现二楼的几乎所有门窗全都紧闭,偶尔露出的缝隙之中,隐约可以看到一些淡淡的反光,一阵微风拂来,让一扇窗户露出了微微一角,这下他看得真切,孙恩不知何时换上了全副甲胄,身后紧跟着十余名全副武装的天师道弟子,他们的手中,却是持着强弓硬弩呢!
刘裕的心中大震,转头四顾,他突然发现,这金满堂赌坊,居然是一处天然的中心开花的伏击之所,三层赌坊,如同一处小型要塞,只有大门一处入口,四处还围着高墙,易守难攻,刁逵和孙泰等人可以随时退入坊中。
四周看似都是荒田,杂草丛生,可是几道天然的田垄把东,南,北这三个方向隔断,若是赌坊内伏有大批弓箭手和甲士,猝然发动,那广场上的乡亲们会本能地往西边撤离,可是西边…………
刘裕看向了西边的方向,却看到那里是一处密林,林前杂草丛生,却是林上鸟儿盘旋不止,獐兔在林外来回奔跑,显然,林中有伏兵,而既然孙恩躲在要塞一样的赌坊之中,那徐道覆和卢循,就是在外围准备伏杀的主力了。
刘裕这下心中暗骂该死,想不到刁逵竟然如此狠毒,明着看是设局来对付自己,其实是巴不得自己在这里向他公然发难,今天的京口各路大哥们,并没有真的想造反,连上次擂台时的军械甲胄也没穿,若是那刁逵一声令下,命令天师道的弟子们下起手来,是绝不容情的,自己也许会有一身武艺杀出一条血路,可是这些为自己而来的京口乡亲们,就不知道要死多少人了。
甚至,刁逵让天师道的这些妖贼们出手,都可以让自己避免所谓激起民变的罪名,只说是京口人为了赌局与外来的天师道中人械斗,就算死伤几百上千人,他也可以用钱摆平,最多以一个失察之罪,调任他处,连主要的责任,都可以推到砸场欠钱,煽动民变的自己身上了。
想到这里,刘裕飞快地作出了决定,无论如何,自己先吃点皮肉之苦,反正有那神药之力,可以迅速恢复,等离开了此地,再向刁氏兄弟和天师道中人复仇!
刘裕咬了咬牙,对着四周一抱拳,让四周平静了下来,他朗声道:“诸位父老乡亲,你们肯仗义援手,我刘裕领情,今天的事情,想必大家已经心知肚明,刁逵身为刺史,勾结天师道众,在这里设赌场,诱我京口父老进来输钱,然后逼良为奴,我们京口汉子,立身天地,永不会受这种屈辱和摆布,这个赌坊,不能让他再办下去!”
周围腾起一阵轰然的叫好之声,不少人激动地点着头:“寄奴说得好啊,这赌场就是来害咱们京口人的,以后我再也不赌了。”
“我他娘的要是再进这鬼地方一步,谁看到了打断我腿!”
刁逵和孙泰相视一眼,孙泰冷笑道:“不知好歹的乡野村夫,神教在这里开坛设场,是为了渡化你们,你们却不知好歹,也罢,既然不想来,本教主还不稀罕在这里开呢。不过,今天刘裕带人砸了神教的场子,加上欠下的赌债,这两万钱是他们亲自画押的,还也得还,不还也得还!”
刘裕大声道:“你们胁迫檀兄弟的家人,逼他画押,这种无耻之举,我不会承认。”
刁逵冷笑道:“赌场里有输有赢,本是常事,檀凭之和魏咏之输了钱还不起,你想强出头就得帮他们还账,还有,你在这里强砸人家合法经营的赌坊,谁给了你这个权力?大晋国法还是你们京口的什么法则,规矩说你们可以在这里无法无天?今天你砸赌坊,明天是不是要把本官的刺史府也给拆了?刘裕,事到如今,还在这里煽动不明真相的京口乡亲,你是想要造反吗?”
刘裕放声大笑起来:“好,今天这赌场是我砸的,这账我认,与其他人无关。能让京口从此不再有赌场害人,我吃点苦头又算得了什么!每人一刀两洞是吧,刁逵,你是欺我京口男儿,没有这胆气吗?”
刁逵“嘿嘿”一笑:“很好,本官就是喜欢你这副死到临头还要嘴硬的泼皮劲,只不过,嘴硬还不行,你有本事捅自己啊,捅了就放你走,连檀家的全家,我也放了!还有,这赌场,我答应关了!”
刘裕心中已经作出了决定,刁逵给自己提这样的条件,就是吃定了自己不会真的捅自己,但千算万算,他也没有算到自己有神奇草药,可以瞬间生肌止血,只要不捅到致命部位,断骨损筋,这神奇草药一定可以让自己恢复如常的,今天之局,如同战阵,只有出奇不意,才能破解现在的困局。
念及于此,刘裕正色道:“刁逵,当着京口父老的面,你敢说,只要我自捅三刀,六个血洞,你就放过我的两个兄弟?并关了赌场吗?”
刁逵不假思索地说道:“不错,你要是自捅三刀,我就放了你的两个兄弟。欠债之事,也当一笔勾销了!”
刘裕二话不说,直接从刁毛手中的盘子,抢过一刀,刀尖倒转,对着自己的左大腿,就是一刀扎下。
“嘶”地一声,血光四溅,在一片惊呼之中,刘裕的大腿,给这一刀直接穿过,刀刃从腿的另一侧扎出,刃出二分,而鲜血顿时顺着刀尖滴下,淋得满地都是。刘裕的声音沉稳,似乎这一刀没有扎在自己的身上:“这一刀,是檀兄弟的,刁逵,放人!”
檀凭之泣不成声,扑通一声,直接跪在了刘裕面前:“刘大哥,小弟无能,连累你受罪啊!”
刁逵惊得目瞪口呆,他做梦也没想到,刘裕居然就真的这样扎自己一刀,可是站在他身边的孙泰却是一阵冷笑:“果然是条好汉,不过你说的,可是三刀啊。”
刘裕哈哈一笑,又抄起一把刀,“噗”地一声,就扎在了自己的左肩,这一下避过了肩胛骨,直接从后肩扎出,血流满身,他的脸色因为失血过多而开始有些发白,而头也有点开始晕了,可是声音却仍然有力:“这一刀,是为了魏兄弟,咏之。”
刁逵终于反应了过来,他咬着牙,瞪大了眼睛:“刘裕,你有种,还有一刀,你真敢捅了自己,现在就可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