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溪亭这么想着,一时愣了神,回过头才发现石真已经围绕在王嗣宗前后,要他将这件事的细节讲给他听。
其实王溪亭知道,他打听的这些事其实一句都没听进去,他只是在等一个人的名字。
那个他见到第一眼就觉得无比熟悉而亲切的人的名字。
他是如此的喜欢他,以至于一看到他就心生欢喜,想要跟随他前后。
这个人,就是叶溟。
眼下,王嗣宗所言失踪的皇子乃是已经被判处死刑的何月,那么他身边最亲近的徒儿,应该不会置身于险境。
不知道是不好意思提及,还是害怕听到不敢面对的结果,石真一直没有主动提及叶溟二字,只是极为认真地听着。
王嗣宗也终于平静些情绪,将宫中所遇之事具体讲述给他们。
“今日赴宴,满朝文武百官都接到急令被召回,而圣旨不过傍晚时分才送达,而这阵仗,以及人们如此重视,可见皇上真的对此事极为上心。”
“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上之所以不在第二日晨再召见我们,不过就是为了让我们对此事上心,何月常年在外,朝臣都不曾熟悉,只有以这种隆重而特殊地方式出现在众人面前,才会奠定皇子威严的基础。这样一来,圣意已明,储位之事大局已定。”
“此次宴会如此仓促,竟能举办周全?”石真问道。
“何止周全,这次宴会规模浩大,一点都不像临时命人准备的,倒像是早有预备,你们可知,这阵势如何?”王嗣宗停顿了片刻,眼神中的光芒中闪烁着一些慌张,“刘太后寿辰都不曾有过如此丰盛的席面,更没有特意请来苏州的伶人,而这次,却都有了,明面上满朝文武恭贺大喜,但实际上,没有人看不懂圣上如此安排的别有用心。”
“不过是,让那些试图谋反的不轨之人看到,不论是给朝臣,还是后宫,抑或垂帘听政的刘皇后,都警告他们不要试图怀有谋逆之心而行不轨之事罢。”
“而对于何月的身世,我也曾有怀疑,但毕竟他当时一个人,如此单薄,而我见他伶俐,便将他带回府中,可这么多年过去了,竟没想到,在我们西京府衙里,还住着一位皇子。”王嗣宗说着,就自嘲一般地笑了起来,但王溪亭看得出来,这笑容中还是能看得出来心酸。
“是啊,这么多年过去,他竟隐藏得如此之深,我也万万没有料到,他得死去,是刻意伪造之事,而我们众人的伤感,竟错付了这么久。”从王溪亭的声音中可以听得出来,她的心情也如当下的声音一般低沉。
“可能他是有自己的苦衷罢,出身皇家,本就有诸多迫不得已之事,不似我们平民,他们自小就被告知肩负国家大事之责,自小就超乎常人的自律,习读古书典籍,又要练就一身功夫,他们的成长历程更为坎坷,别说隐藏身份,就连婚姻大事,也都是圣上决策,哪有自作打算的机会?”
王溪亭听着也愣住了,她回想着跟他经历的一切,她想起年少时如此喜欢他,但他却故意保持距离,既没有向她坦白心意,又没有将爱意完全隐藏,这份复杂而又独特的爱,最终体现在他被处死之后,王溪亭在他的衣物间发现的字条。
现在想来,或许他当时已经明晓,即便不是死别,但这份爱意,生时也很难圆满了。
原来恋情可以长久,不过世间无奈诸多。
有人之地就有纷杂,有爱恨情仇,有吉凶祸福,更有尔虞我诈,利益争斗,所愿之事往往不会如预期般美好。
但身处此世间,她也早已知晓,一切场景,发生的如云烟,未来的如梦幻,这一生,越来越像黄粱一场梦了。
无奈的时候太多,如今,面对如此结果,她分不清对错好坏,更不敢妄自揣测未来。
但眼下这一切,既然已经发生,那这就是这世间该有之事。
因此,无论发生什么,只要还在这世上,那这些都已经被世间包容允许,因此,无论什么,都亦可平淡观之。
但她察觉到自己心想如此之时,心中竟还有些惊讶,这令她想到了金佛寺,想到了这起案件涉及到的落败的佛教,想到了般若,想到了寂灭,想到如是和虚妄......
她苦笑,为何自己的心思,与这落败的佛教慢慢接近?
这大概是现世对她最大的嘲讽罢。
但想到这些,她对这发生的一切,也释然了许多。可能,这就是佛家宽恕、普渡众生之所在罢。
她平静地听着王嗣宗所说之事,竟突然察觉到张远辰一直以来的平静,也像她现在感受一般。张远辰经历过什么她不知道,但只是恍然幡悟,这世间有如此冰冷之人的原因。
或许不久之后,她也会慢慢成为那样的一个存在,在别人看来如此的冰冷无情冷血......
但那一天什么时候到来,她还不敢去想。
但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是一个极端之人。
王嗣宗还在讲述着他的所见与想法,王溪亭听到了很多她方才想到的说法。
比如,因为多年照顾何月,宴会后圣上单独与他一叙。
他这才得知很多秘密,比如,何月是圣上与韩贵妃所生之子,因为他对韩贵妃专一的喜爱,使得后宫众人心生怨恨,便想办法毒害了韩贵妃。
那一年,何月还没过两周诞辰。
圣上明知,若是再不想办法,自己和心爱的女人所生子嗣也迟早会被那群利欲熏心的疯狂之人残害,正如好几位相传残病的皇子一样,其实生来是健全的。
他想法设法,最后想出这个万全之计,在宫中传言韩贵妃之子自幼身体虚弱,不足两周,卒于贵妃殿。
随后,他将何月交由身边亲信抚养照顾,安排在旧都长安城的一处平凡之所,隐藏行迹,请师傅专门教其书画和功夫,让他也有其他皇子一样的教育背景,一方面培养爱子,另一方面也是弥补愧疚之情。
但他没想到,在长安城的生活并不周全,还是有不轨之人发现端倪,将照顾皇子的亲信和教书师傅一举杀害,何月藏在书柜中躲过一劫。
至此,何月成了流落的孤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