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莲峰顶,木台之上。
已将近落日时分,残阳如血。明月夜与明东来似乎已经禅定,两人表情宁静,一动不动。
明向北性格直爽,有些沉不住气,急切道:“都已经快一整天了,怎么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什么棋还下不完?真磨人,别真有什么变故。”
“老三,你脾气太急,稍安勿躁。堂主艺高人胆大,不会有危险的。”明西风朝着哥舒寒努努嘴,暗示着明向北说话一定小心。
“糟了……”哥舒寒神色微变。
他把茉茉放到明西风怀中,自己退后一步,径直跳上青石台的高处,想将木台上的情景看得更真切。细看之下,心头一凛。
只见明月夜的脸颊上,正呈现出疲惫与痛苦神情。她白色衣裳上,已有多处渗透出鲜血,所幸血量不大,但细碎伤口也赫赫厉目,令人触目惊心。
两位长老也发现了端倪之处。明向北也要跳上木台,直接去救人,却被哥舒阿寒喝住:“枉动,再看!”
一柱香的功夫,夜色已经降临,天空皎月高挂,繁星寥寥,偶有一只飞鸟经过,留下瘆人的鸣叫声。
忽然之间,意外猝不及然。
明月夜身型一晃,直挺挺就从木台上跌落下来。
众人惊呼,哥舒寒飞身而去,稳稳接住了伤痕累累的少女。但他骇然,因为怀抱中人早已气息全无。
他慌忙搭住她脉搏,又伸手试她鼻息,依旧无声无息。
哥舒寒整个人如同跌入寒潭,半天动弹不得。他不可思议地抱紧她,在她耳畔轻轻唤着:“十七,醒来,是我,莫寒。醒过来,快点儿。”
随之一声巨响,木台上的明东来也跌落在青石地上。他可没有被人接住的好人缘,于是跌得四仰八叉。
明向北过去试探他鼻息,惊诧道:“还有气,人没死。”
他拼力摇晃着明东来的身体,怒气冲冲道:“你赶紧给老子醒过来,你把堂主怎么了?再装死老子给你扔山崖底下去喂狼。”
明西风赶忙阻止住明向北,焦虑道:“王爷,堂主到底怎么了?”
“没呼吸了。”哥舒寒震惊道。
他紧紧抱住怀中女子,把自己脸颊轻轻贴在她冰凉肌肤上,正欲运气为她续命。
恰在此时,一只巨大的赤红色凤凰,从石壁中飞将出来。它飞落在木台之上,震颤着翅膀,抖落一地的红色火焰。
神鸟俯视众生,声音洪亮:“明月夜乃真凰之女,圆满通过天意之考,继任第三十八任堂主。明堂弟子,尔等必将鼎力相护,不得有误。”
明堂弟子们骇然,纷纷跪地叩头,虔诚道:“凤凰之神降临,尔等恭迎神驾,谨遵神座教诲。”
火凤凰扬天鸣叫,从它咽喉之处飞射出一道七彩的玲珑珠光,慢慢降落在明月夜冰冷的身躯上。
哥舒寒惊奇地发现,怀中的少女死而复生般,她渐渐有了体温与呼吸。她面若死灰的脸颊,开始泛起了健康的粉红色,身上的伤口也在一一消失。最终,连被血染脏的银白衣衫也焕然一新。
明月夜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当她看见他微蹙着眉,紧张盯着自己,不禁展露明朗笑容:“我以为,回不来了。”
“你敢?上天入地,黄泉碧落。无论你逃到何方,都会被我带回身边。十七,你逃不掉。”他暗自舒了口气,又恢复了平日里寒凉刻薄的神情。
火凤凰用翅膀轻轻在石壁上滑落。在那明媚之下,赫然被镌刻出了明月夜三个遒劲大字。
明月夜在哥舒寒搀扶下,缓缓跪倒在凤凰之神脚下,终忍不住带着几分调皮问:“大鸟,你不是说,我会坠入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吗。怎么又把我送回了人间?莫非,你也嫌弃我聒噪!”
“明堂的天意之考,就要在极端环境下,来鉴定未来堂主可有真心,可有舍生取义的医者仁心!丫头,但在历任堂主之中,唯有你对本座不够……尊重。”火凤凰故意挺直巨大的腰背,那气势犹如泰山压顶般威慑。
“大鸟,我在臆镜里给你讲了那么多人间的故事,你可听得津津有味。如今……”
“咳咳……”火凤凰慌忙煽动翅膀,假装咳嗽道,想掩饰自己的尴尬:“明月夜,你继任堂主之后,务必要将医者精神发扬光大,医人病更要医人心。”
“明月夜,谨记。”明月夜躬身叩礼,又悄悄抬头:“人间,有很多好吃的东西哦。大鸟,你会不会有空时,来找我玩耍?”
火凤凰微微一笑,振翅高飞,转瞬之间,飞入暗黑色苍穹,留下一抹绚丽的火花。
它的声音似从天边传来:“有缘,自会相见。”
“恭喜堂主继任,尔等必将遵从堂主之命,重振明堂医者精神。”明西风带领明向北及明堂众弟子,整齐列队,面向明月夜,恭敬行礼。
“起来吧。”明月夜一挥衣袖,淡定道:“明向北,从今日起,你升为本堂掌事大长老,负责明堂日常事宜。尔等可有异议?”
明向北一愣,赶忙跪倒,神情尴尬不已:“堂主,向北不才,此前多次冲撞您和王爷,已成大罪。是您不计前嫌,救了属下性命。向北实在无颜再担此大任,还请堂主另寻名士。属下愿重做明堂弟子,好好修行,从头再来。”
“启禀堂主,老三,不……向北长老性格直率,为人公正,而且他的医术确实高明,深得百姓敬佩。明西风谨听堂主遵令,愿以向北长老为掌事大长老,助力他重振明堂。”明西风恭敬鞠礼,态度真诚。
“明向北,明西风。看着你们能化干戈为玉帛,我心欣喜。但愿你们今后能够唇齿相依,相扶相助,共渡难关。至于你,明向北,救你的人可不止我和王爷,还有一位一直等着你,敢用生命护着你的如花佳人,以后你莫要再辜负她。明白吗?”明月夜笑吟吟说。
明向北脸红若灼,忍不住重重点点头,又朝着倒在地上的明东来示意,迟疑问:“堂主,那他,怎么办?”
“带回明堂,好好照顾。他不过一个执拗之人,一心想要重振明堂,可惜走火入魔。但若无他助力,我也无法进入臆镜。凤凰之神将他灵魂留在了臆镜,他要在那边医好一万个病患与其灵魂,才能魂归肉身。若他能改过自新,仍旧是明堂之人。”
“堂主,这等忤逆之贼,还留着他肉身何用,让我一把火烧毁就算了。”明西风狠狠道。
“西风长老,我知你怨恨明东来,他利用赛牡丹来陷害于你,确实不该。但,苦海无涯回头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恩恩怨怨何时了,不如放下才好。”明月夜淡淡道。
明西风脸色泛白,诺诺道:“堂主明鉴,是属下心胸狭隘。西风谨遵堂主之命。”
“西风长老,你颇有经商头脑,我想带你一同回长安,开设连锁药馆,由你全权经营。至于相应筹办银两,王爷自会有赏赐。今日各位都累了,回去好生歇息,过几日我会去凤栖园,处理堂内事务。”
明西风一听有银子赚,登时喜形于色,他和明向北一起,兴高采烈恭送堂主回汐园。
坐在马车上,明月夜抱着茉茉,若有所思。
哥舒寒曲指弹过一个爆栗,她哎呦一声,不满道:“干嘛啊?很痛的。”
“还知道痛?背着我干下这些危险之事,讨打!”他一蹙眉,重瞳滑过一抹威胁。
“莫寒,我记得你曾经说过,站在你身边的女人,要足够强,才能活下去。因为你不能时刻都在我身边。”她似笑非笑道。
“我亦不想,待你翅膀长硬,再生反骨呢?”他调侃。
“如果王爷对十七够好,属下又何来反骨?”她挑衅。
“无碍,但有反骨,掰断即可。”他邃黑重瞳如寒潭深沉,不喜不怒。
“属下在想,王爷如此心狠,您那青丝蛊。十七,解还是不解?”她不吝威胁。
“看着办!”他微笑,用手指轻轻抚摸着她挺秀鼻梁,暧昧道:“不过本王虚弱,需人……贴身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