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夜从自己流苏背囊里,取出一个玉白药瓶,递给莲弱尘,吁气道:“不管怎样,别再伤害自己和孩子。这药,每日两颗必须吃。以后,我早晚会来为你诊脉,每日一次施针。若你不听话,我会建议夜斩汐把你送到媺园来,让我天天盯着你。你便什么事都成不了。”
莲弱尘点点头,她凄然一笑:“月夜,在你们眼里,莲弱尘肯定是太不识抬举的女人。夜斩汐对我这么好,我却偷偷想着别的男人,甚至为了救那人要牺牲我们的孩子。简直就是十恶不赦,狠毒无情的毒妇吧。”
话未说完,莲弱尘的眼泪已经如断线的珍珠般,从白皙的脸颊上滑落。
明月夜愣住,她迟疑地拿出手巾,轻轻塞进莲弱尘的手心,轻轻道:“姐姐从来都不是狠毒之人。你不想说,十七就不问。总之,我相信姐姐定有自己的苦衷。想当年,我和流千树流落街头,是你救了我们,把我们带回夜舒楼,给我们干净的衣衫和温热饭菜。你还让舞蹈师傅教我跳舞,让我自己能养活自己……若没遇到你,必然没有今日的十七。”
“我也利用了你,月夜。你在夜舒楼跳舞也帮我赚了不少银子。”莲弱尘苦涩道:“我一直后悔,不该让你进入这个局里来。本来,你可以一直做个手不染血,心不落尘的姑娘。我却把你,带上了一条充满荆棘与阴谋的不归路。”
“这路可是我自己所选的。我身上流着的血,注定无法选择普通人的生活。那种现世安稳,岁月静好的日子,与我无缘。倒是姐姐,如今你有了孩子,就不再是一个人。你所有的抉择,需得考虑他……那是一条小生命呢。我娘为了生下我,养大我,受尽了人间疾苦。我总想,若有一日我有了自己的孩子,也定会爱他若生命。”明月夜认真道。
“这不是我第一个孩子,我和夜斩汐曾经有过一个,被他……杀了。”莲弱尘眸色凄冷,恨意无边:“我从未和第二个人讲起我的过往。但月夜,我想告诉你,因为这世上总得有人知道,莲弱尘到底为何生,又为何死。此次若救惘之不利,弱尘已抱定必死之心。”
“姐姐……”明月夜惊惧不已。但她被莲弱尘紧紧攥住手腕,力道大的惊人。她只好静静的看着对面,面露痛苦之色的女人,听其娓娓道来。
“慕容惘之,大燕的废王莫邪之子。我莲弱尘,大燕的罪相莲御声之女。我们两家本为世交,我一出生便与惘之定了娃娃亲。注定,我会是他的妻。二十年前,莫邪与莲御声兵变失败,莫邪王被废,幽闭于掖庭,那年惘之八岁,被强行送到大常皇宫做质子。”
“我父莲御声被腰斩于市,家中男丁尽数斩首,女眷均贩卖为官奴。因缘巧合,三岁的我被卖到了大常的长安城。十二年后,我们又相遇了。我是夜舒楼一个清倌人,他是一个受尽欺侮的质子,他陪伴越王读书习武,其实就是一个受气包的跟班而已。重要的是,我们相遇了……”莲弱尘似乎陷入了深深的回忆。
“我在民巷被恶霸调戏,他路见不平相助,凭借着当初父母交换的信物,我们认出了彼此,从此相依为命。他说要攒够了钱为我赎身,再带着我回到大燕汴京。那段时间,我们真的很开心,虽然日子清苦,但总觉得有期盼。惘之偷偷在民巷开了家乐器铺。他制作的琴与长笛,都十分精致耐用,渐渐也小有名气。直到我在夜舒楼遇到了夜斩汐,他将我收入不夜山庄,成为他的一个卧底细作。让我周旋于各大王工贵族之间,谋取各类情报,而他许我三年之后的自由身。”
“莲弱尘十八岁执掌夜舒楼,成为长安城的第一花魁。”明月夜淡淡接语:“那一年,我刚刚到夜舒楼的大龙船上跳舞。我记得那日姐姐赢得花魁的盛景,夜斩汐从狮子国运来了昂贵的夜舒莲,栽种在枠湖畔。他还花了五十万金,拍得一把焦尾古琴送于姐姐,轰动了整个长安城。”
“他食言了,他并没有给我自由,即便知道我心里已经有了惘之。他用夜舒楼我的姐妹们和惘之性命,要挟我不得离开不夜山庄,他甚至……不惜用强,让我成为他的女人。但他知道,我对他除了恨再无其他。我寻找着一切机会,和惘之逃出他掌控。但他岂止神通广大那么简单。他就是一个双面人,一面谦谦君子,一面却嗜血恶魔,他无尽地折磨着我与惘之,他的手段你无法想象……”
莲弱尘握紧拳头,几乎带着屈辱道:“记得吗?三年前,我曾经消失过一段时间,我和惘之一起逃走了。我们都回到了汴京,以为总算逃出生天,但夜斩汐一路追杀,我们终归难逃不夜山庄的天罗地网。他陷害惘之偷窥宫妃洗浴,常皇大怒将惘之打入黑牢。那时,我已经怀了他的孩子,他却认定是惘之的孩子。他亲手给我喂下了红花药汤,那孩子……就……”
“夜斩汐他意犹未尽,他当着我的面,将惘之……净了身。他让惘之……做了浣衣局……洗马桶的……小太监……”莲弱尘终于忍不住泪如雨下。
她狠狠攥住自己的双拳,连指甲直接陷入掌心,流出了鲜血都不自知。她狠声道:“他知道,怎么践踏我的心,才能让我更痛不欲生,就是毫无顾忌地伤害我深爱的男人。”
明月夜一把抱住浑身颤抖的莲弱尘,轻轻拍着她后背,安慰道:“姐姐,不要再说了,我知道你心里苦,却不知道事情竟然如此……结果。夜斩汐简直人面兽心,十七一定会倾力帮助姐姐,搭救惘之逃出大常皇宫,别哭了……”
“大燕使团的肃亲王,已经被我买通。他答应我,只要我能把惘之从浣衣局里救出来交给他,他就能带他回大燕汴京。燕太子赤霄自会善待废王莫邪与惘之……”莲弱尘用衣袖抹干眼泪,冷冷道。
“姐姐,你打算与惘之一起逃走吗?这孩子,你……”明月夜迟疑道,有的话她不忍说出。
“我不能走,若我走,他们一定回不到汴京。只有我留在夜斩汐身边,他们才能安全。不然,无论我们逃到天涯海角,不夜山庄会一直追杀,至死方休。夜舒楼的姐妹们,也将无一幸免。”莲弱尘唇角旋起一抹莫测的笑容:“他杀了我第一个孩子,这个孩子却会帮我复仇……我不会放过夜斩汐,我不会走,我得留下来看完这出……戏!”
明月夜沉吟片刻:“夜舒楼,想办法解散就好了。至于搭救惘之的事情,你不要贸然行动,让我想想办法。姐姐,凡事都要忍耐,只有活着,才有机会。这是以前你曾经教给我的,记得吗?大燕使团肃亲王是否可靠,还尚未可知。你让十七,好好思虑一个周全之计。”
“月夜,这件事,万万不可让阿寒知道,他和夜斩汐……若此事败露,我和惘之必死无疑。”莲弱尘凝重地望着明月夜。
明月夜点点头,淡淡道:“姐姐,不管你是不是利用十七,这一次我会想办法帮你解困。这是我欠你的人情。还是那句话,千万不要伤害无辜之人,答应我吗?”
莲弱尘眸色闪过一丝稍纵即逝的伤感与无奈,终归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