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押血尸之地,位于军营的操练场,空旷而且偏僻。
山中的早秋之夜,已经微凉薄寒。厚厚的云朵,又遮住了一轮明月。于是,整个军营之中只有寥寥篝火,益发显得诡异与凄凉。
只穿了单薄蜀锦袍服的明月夜,不禁打了个寒颤,抱紧双肩。
哥舒寒不动声色,解下自己的血红色披风,紧紧裹住了她身体。她在黑暗中,不禁甜甜一笑。
两人就一前一后,朝着操练场走去,身后跟着一队铁甲卫和暗卫。
远远的,就能听见重物不停撞击铁笼的声音,以及一阵紧着一阵野兽般的嘶吼声。空气中亦然弥漫着淡淡血腥味,不禁让人有胆战心惊之感。
“不好了,活尸逃出来了,快来人啊……”随着一声变了声调的男人嘶喊声,整个操练场登时混乱嘈杂起来。
呼救声,嘶叫声,兵器撞击声,此起彼伏。
“铁甲卫,迅速封锁操练场,不许闲杂人等进出!暗卫,与本王入内救人。”哥舒寒一声断喝。他拔出手中玄铁重剑,首当其冲进入了操练场。
明月夜与十几个暗卫紧跟其后,她亦从腰间抽出摘星揽月剑,薄薄的剑刃泛着冷寒的光,众人严阵以待。
操练场里已完全混乱失措。有十数个衣衫褴褛,满身鲜血的血尸,正疯狂袭击着看守的兵士。这些血尸披头散发,目光呆滞,动作却十分凶猛,特别那一双双眼眸已没有了眼白与瞳孔的分别,而完全变成了浓稠的血红色,仿佛滴血的眼睛,充满了贪婪与仇恨。这些怪物浑身还散发着腐烂尸体的恶臭味,令人闻之欲呕。
血尸身上都拖着沉重的铁链,想必之前束缚住它们确实费了不少心力,但如今并不妨碍他们攻击着守卫。
它们狰狞着嘴脸,不顾一切袭击与撕咬着,面前遇到的一切正在移动的物体。甚至有的血尸,也会同时撕扯着同类。
有胆小的守卫终于抵不过凶猛的血尸,被它紧紧咬住了喉咙。只见这人大动脉被瞬间撕破,喷泉一般的热血被血尸分食,那人在几个呼吸间便软踏踏倒在了尘土之中。死亡之时,眼睛还惊恐的瞪大,来不及闭合。
哥舒寒第一个深入血尸群之中,他的重剑如飞舞的银蛇,带着强劲的剑气。那些血尸来不及闪躲,便或被斩首、或被穿胸。
但身受重击的血尸即便被砍掉了头颅,那狰狞的脑袋依旧张着血盆大口,想要伺机咬住守卫的脚踝。至于穿胸或被断肢的血尸,即便受伤处流出了恶臭黑血,也并不妨碍他们继续狂暴的追逐守卫,想要获取更多的热血,甚至连战马都不会放过。这一群怪物简直就像从阎殿逃出来的恶鬼,裹挟着邪恶之气,竟有势不可挡之凶猛。
明月夜盯住一个少女身材的血尸,它正在抱着一匹马的脖子,狠狠咬住动脉,大口的吸血。她心里涌上一股强烈的呕吐感,双手持剑直直指住那少女血尸,却不忍心砍出致命的一剑。因为那背影,依旧窈窕女子的模样。
但少女血尸也发现了,自己身后有着比马血更诱人的清甜之味。它转身,伸出长长的的舌头,舔着自己嘴唇上的热血,呲着牙紧紧盯住了明月夜,摇摇晃晃就扑身过来。
她咬牙闪过,左手摘星剑虚晃,右手揽月剑重劈,直接砍掉了少女血尸半个头颅。黑血与淡黄脑浆洒满了它的胸前,但它挣扎着仅剩一只的血红眼睛,恶狠狠盯住面前少女,再次奋勇出击,残损的脑袋看起来异常恐怖。
明月夜心下一惊,她敏捷地退后几步,伸手洒出几枚火油飞蝗石蓦然掷去。虽然并未击中血尸,但地面上剧烈燃烧起来的蓝色火焰,确实有效阻止住了血尸的袭击。
她心中暗喜,一旁躲避血尸的袭击,一边连续投掷若干飞蝗石,生生在操练场中间隔离出了圆形的安全地带。
“血尸怕火,快进保护圈,点火把……”她清脆的声音游荡在夜空中。
守卫们虽惊慌失措,但毕竟也是暗军战士,征战多年战斗经验丰富。他们依次钻进安全地带,有的脱下自己的衣服,就着地面上燃烧的蓝色火焰,快速制作出若干简易火把。血尸们徘徊在保护圈外,不敢靠近火焰,寻找着突破方法。
“王爷,王妃,快进来。血尸怕火!”站在保护圈内的暗卫,一边挥剑斩断撕扯守卫的血尸的手臂,拼力保护着圈内的守卫。
除了被袭击至死的守卫与暗卫,除了哥舒寒与明月夜尚在合力攻击血尸,保护圈里挤满了人,都在合力抵挡着血尸的撕扯与攻击。
“火圈太小。不要让任何人被血尸再拖拽出圈。”哥舒寒暴喝:“加强戒备,不准擅离!”
火油飞蝗石的安全圈并不大,已在无空余空间容纳更多的人。眼见手中的火油飞蝗石已经不多,明月夜心中暗暗焦急。无论圈内,圈外,恐怕支持的时间都有限。
“铁甲卫,传本王令,调弓箭营,上火油弩箭!”哥舒寒厉声道:“十七,小心。”
他突然飞身到她身后,一剑斩落正要偷袭她的少女血尸剩下的半个头颅。
他与她,便紧紧的背靠背站着。双剑合璧共同作战,果然战力大增,逼退了身外的血尸围攻。不多时,他们身旁已经堆积起无数血尸的残肢。但依旧不能有效抑制疯狂的血尸,一次又一次的冲锋。
“十七,怕吗?”哥舒寒感觉到疲惫的女人,正微微颤抖的身体。
“莫寒,若我被血尸咬到。你要立刻杀了我,我可不想变成血尸,好难看……”她吞吞口水。
“无妨,你就变成赤熊的样子,我也喜欢……”他浅笑,似乎毫无惧意:“我缠住他们,你去守卫那边。”
“我不会丢下你……”她更贴近他,坚持道。
“我有灵妖之力,不怕这些血尸。”他无畏道。
“不许用灵妖之力,会加速魂降的反噬。”她厉声制止。
“听话,你会妨碍我……”他冷冷道,声音带着不容拒绝的威慑力。
话音未落,老血尸对着夜空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声。本来围攻在安全圈外的血尸们听到召唤,都东倒西歪的往哥舒寒的方向聚集过来。
安全圈里一片焦急之声:“王爷,王妃,小心。请速速进火圈,我等愿换殿下入圈!”
“住口,不准擅动,保持戒备,违抗本王令者,格杀勿论!”哥舒寒紧紧护住明月夜。
他一把拽住她的纤腰,暴喝道:“接住王妃!”
恰在此时,从操练场正中的老枯树上,突然飞来一枚弓箭,直接穿透了老血尸的心脏。令人吃惊的是,那老血尸哐当一声便直直倒在了尘土中,一动不动。没了头领的指挥,剩余的血尸们有些慌乱与茫然。
紧接其后,老树上又连续射出几箭,力道又准又猛,都是一剑穿心,血尸们应声倒地。
“丫头,你没事吧?”树上传来流千树得意洋洋的声音。
随即有两把木剑被他从树上投掷过来,哥舒寒一把接住,只见那黑漆漆的木剑上涂满了淋漓臭物,令人十分恶心欲呕。
“见鬼,你扔的什么?”他眸中杀机耸动,冷冷道。
“救命的东西。小爷就用了这个做的箭灭了那几个血尸。哥舒寒,你要不想死,就用。”流千树蹲在树杈上,得意洋洋。
明月夜顾不得许多,抢过一把,忍住手中的黏糊与恶臭,将面前一个瘦子血尸穿胸而过。后者果然猝然倒地,不再挣扎。
哥舒寒咬牙,果断挥动木剑,迅速将剩余的血尸尽数斩杀。
眼见操练场中确实不再有站立着的血尸,流千树这才抱着自己的弓箭袋子,从树上跳下来。
“铁甲卫,就地深挖丈余土坑,将血尸投入焚烧至灰烬,再撒白石灰,务必深埋!”哥舒寒斩钉截铁。
“还有被血尸咬死的人,也要一起烧化埋了。”流千树补充道。
哥舒寒阴森森斜了一眼流千树,后者本能地跳后一步:“喂,你这什么眼神啊,这是对救命恩人的感激吗?”
“这剑上,你抹了什么?”哥舒寒嫌弃地举起那根难看的木剑:“既然你有破解之法,迟迟不肯出手,可见居心不良!”
“桃木剑虽然是小爷从宫里带出来的,但若无黑狗血并无效用。小爷也想快啊,这军营里也得有狗啊,小爷还得抓得住。”流千树识趣地又退后一步:“没办法啊,黑狗刚刚找到的,血还是热的呢。”
“除了黑狗血,还有什么?”哥舒寒杀人般的目光紧紧锁住流千树。后者胆战心惊,但又不敢隐瞒。
“还有童子尿!”流千树嗫喏着解释道:“除了黑狗血,便只有这物妖物最怕。万一黑狗血不管用,至少还有个双保险!”
“童子尿?哪里来的!”明月夜倒吸一口冷气。她手中黑剑不由落地,吃惊地看着自己手上的黑水。
“一时半会,上哪儿找货真价实的童子去,小爷只好见义勇为了!”流千树尴尬一笑:“灵兽王子的童子尿,总归效力还会更大一些!”
“你听谁说的,降服血尸需要童子尿?”明月夜只觉得太阳穴砰砰的在跳:“我记得,我外公只是说桃木剑涂上黑狗血即可。”
流千树楞了一下,嗫喏道:“啊?那是小爷记错了。刚才情况紧急吗,一时紧张记错了药方也可能,但毕竟小爷得手了,干掉了血尸,还救了你们啊,对吧!”
“让左车给本王从镇上,找个皮匠过来……”哥舒寒怒极反笑。他邃黑双瞳不吝阴霾,缓缓指住正在讪笑的雪貂兽王子。
“喂,你几个意思?”流千树吞了吞口水。
“本王给你两个选择,扒了你的皮,或者你给本王把这鬼东西,都吃到肚子里。”哥舒寒狠狠把桃木剑掷向流千树。
后者没躲开,被正砸在脸上,玉白的脸颊被砸出了剑身那么宽的一条黑道道来。
明月夜忍住笑,认真道:“王爷,别闹了。咱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这些守卫中被咬伤的人,要即刻隔离。我会给他们开药处理伤口,希望还有解救的机会。但暗军需要更多的人手,密切关注他们的病程是否恶化。万一三日后不治,立即焚烧尸体深埋,保证其余人的安全。”
“还能救吗?”哥苏寒沉吟。毕竟都是暗军的兵士,这次也折损了数十个。
“十七尽力而为!其余的人,都要开始定时喝泡制好黑糯米酒,用来防疫。”
“好,本王让县令樊毅,尽快安排县上药铺准备药酒,为百姓防疫。”
“明堂的医士也可以随时配合。”
“十七,这瘴母之疫,辛苦你了。本王即刻带人去寻找瘴母之源。”哥舒寒斩钉截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