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甜睡一夜的明月夜伸着懒腰醒来。她从树叶搭建的营帐里爬出来,看见正在溪畔煮东西的赤霄。
不知他从什么地方找到了人脸般巨大的果壳,他将收拾好的银鱼和溪水放入果壳,架在篝火上烧煮成了香喷喷的鱼汤。
还有被陷阱捕获的野鸡,也被他烤好了包在树叶中。
“怎么感觉咱们要去野营?而不是逃命!”她蹲下身子,帮他把一应物品装进背囊,终归忍不住奚落。
“谁知道要在这黑森林里走几天,才能找到出路。”他打紧背囊,微微蹙眉:“赶紧喝汤!听你的意思,那铜血老尸可能还在黑沼泽里转悠,那你们可找到了克敌方法?”
“血尸和瘴母之疫,都找到了破解之法和治疗之术,只是这铜血尸,我们还不曾见过。那猲狙说,这妖物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只有用沾过凤凰血的天子剑才能制服它。诚然,常皇赏赐了我一把龙吟九天乾坤剑,这就是天子剑。可这凤凰血,难道真的要上古神兽凤凰之血吗!不知道这黑森林里会有凤凰巢吗?”明月夜郁闷道。
她小心翼翼喝了一口滚烫的鱼汤,味道奇赞。
“你以为,凤凰就像这野鸡一般,随随便便就会出现?”赤霄眼角抖了几抖。
“赤霄,你的母后乃燚族大公主,据说她能召唤凤凰族群。你是她的亲生儿子,应该也会这项绝艺吧?”她充满期待。
“半点儿……也不会!燚族只有真凰之女,才能用笛声召唤凤凰神兽以及百鸟珍禽……而真凰之女可遇不可求。”他认真道。
“也是,别说你能召唤凤凰,若能号令百鸟。那日也就不会,在媺园弄到一身鸟粪了。”她不吝叹息。
这回,赤霄的脸可真黑透了。每每想起那日尴尬与狼狈,他总有种想要杀人灭口的冲动。
“其实,我曾经见过火凤凰,但不知道它老人家和凤凰神兽可有关联?”明月夜眨眨眼睛,想起了那场天意之考。
“哦?火凤凰!”他若有所思。
“就是明堂的守护神,是一只非常漂亮,非常巨大的赤红色凤凰鸟。他法力高强,能够看透人心。但他一直呆在另一个空间中。如果他老人家不想出来,恐怕明堂也没人能召唤本尊出关……”她有些遗憾,咂咂嘴。
“本宫,也没有见过真正的凤凰神兽,有机会你问窈娘吧,她或许知道。”
“关键在眼前,若无凤凰血……怎么对付铜血尸呢?”她纠结道。
“若无凤凰血,或许其他珍禽的血液多少有效?”他站起身来,望着初生的太阳,淡淡道:“大不了,本宫命赤焰暗卫将这黑沼泽中所有的飞禽,都抓回来,一一试过就好。孔雀或者青鸾,也许都可以。”
话音未落,一头美丽的白孔雀从他身边招摇而过,叽叽咕咕人语道:“笨蛋,笨蛋!”
明月夜跳到一块山石上,吃惊道:“这黑森林里的灵兽果真稀奇,白孔雀居然能人语?”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也罢!本宫就先拿你试法!”赤霄脸色阴冷。他一把抽出逴明赤焰剑,挥臂就要斩杀,正在空中飞来飞去的白孔雀。
明月夜赶忙挡在惊慌失措的白孔雀,她伸开双臂尽力抵挡:“喂,赤霄,你可别乱来啊。这可是造杀孽!”
“坏人!坏人!”白孔雀躲在她身后,一边蹦跳着,一边张开了漂亮的尾羽,如玉扇般的艳丽而悦目。
“好了,你就不要逗他了,赶紧回家吧。这黑森林里可能有铜血尸会吃了你的,飞得越远越好,逃命去吧……”她伸出细白手指,轻轻触摸了下白孔雀顶羽,温柔道。
“凤凰!女王!”白孔雀微微垂下头颅,轻轻点触了下她银色靴面,然后振翅飞上了天空,转眼间就不见了踪迹。
“妖女,你就会坏事!这大鸟,即便它的血不顶用,至少可以烤了做干粮!”他举起赤金色的重剑悻悻道。
不过,他还未指向那渐远的白孔雀,空中已经落下一滩黄绿色液体,直接糊在他的剑身与手背上,腥臭无比。
她惊讶地退后一步,立刻捂住鼻子,嫌弃道:“都让你不要惹这里面的灵兽了吧……”
“滚……远点儿!”他阴沉着脸色,默默走到溪水边。
两人一边观察着树根上的苔藓,一边追寻着迷蝶的尸体,渐渐从黑森林里走了出来。将近傍晚时分,远远的,他们已经能看见幽绿的草地和泥泞的沼泽。
“赤霄,你看……”明月夜突然拉住赤霄衣袖,指着倒在路边一头巨大的灰色大象。它的喉咙处不知被什么撕破了,身体似乎已经流尽了鲜血,濡湿了一大片草地。
他本能拦住她脚步,并做手势让她静候,自己则跃上大象尸体,仔细检查着伤口:“不知被什么野兽咬断了颈动脉,不会超过一个时辰。”
“糟了,可能是被铜血老尸咬死的。这么大的象尸。我们没有足够的火油焚烧,也没有白石灰,如何将它深埋。那三日后,它就会被异化为吸血兽!”她纠结道。
“无碍,咱们先将此地做好信号,待走出黑沼泽,可以命暗卫前来循迹处理。看来,我们并未深入黑森林腹地。只进了沼泽地,那铜血尸藏匿在何地太难预料。本宫即刻召唤赤焰暗卫,沼泽开阔,应该可以看到本宫发射的箭信了。”赤霄从背囊里取出烟火箭信,一下就射入了渐渐泛黑的天空,明亮的信尾在空中划过艳丽的轨迹。
深入沼泽腹地,四处寻找主子的赤焰暗卫,看到了箭信,开始迅速向信号源的方向奔袭。
正率暗军在沼泽地与黑森林衔接处,带四处搜寻的哥舒寒自然也看到了箭信。
细营统领问道:“王爷,不像暗军箭信,咱们可要前往察看?”
已经带人找了一天一夜的哥舒寒,正暗自心生忐忑,此时也在尽力隐忍,他思忖片刻:“你派人前往打探,若有王妃消息即刻禀报!本王率众,继续深入黑森林寻找王妃。”
“是!”细营统领一挥手,即刻跑过一队细营士兵,他低声叮嘱一番,他们迅速出发。
哥舒寒望着天色渐渐阴沉下来的天空,心头一阵窒痛。一个女子,即便聪慧如十七,让她连续两个晚上,在这黑沼泽独自宿营,这生存几率近乎为零吧?他心知肚明,不禁暗自胆寒。
“把能调过来的人都给本王调遣过来,一起寻人……”他凛声道。
那边,赤霄和明月夜又找到了几头被铜血老尸咬破喉咙,流血而尽的野兽。两人的心益发沉重而紧张。看来,这铜血尸应该就在附近。
“妖女,天色已晚,先宿营吧……”赤霄也心里没底,但表面上尽量风淡云轻。
“好,先把火升起来。”
两人尽快寻来一些枯枝,用火折点燃了篝火,但火堆刚刚旺盛,但听不远处传来一阵嘶吼声与兵器撞击声,其中有一阵诡异的兽吼惊天动地,异常震撼。
“不好,前面有人遇袭!你在这里等本宫,万万不可靠近!”他一马当前,果断拔出逴明赤焰剑,敏捷挡少女。
他脚一点地,已经飞身疾驰向厮杀声,但身后同样响起衣裾飘飞声。他微微回头,原来她手拿龙吟九天乾坤剑,在奋力追上他步伐。
“贱人,你一个人根本对付不了那妖物!要死一起死,要拼一起拼,或有转机!”她笃定道,一双星眸在清浅夜色中熠熠闪亮。
“傻女人!”赤霄心底油然升起一潮温暖,反正知道拦不住明月夜,便用力挡在她面前,沉声道:“一会儿,就躲在本宫后面,免得……碍事!”
他们疾驰到那厮杀声近前,果然是铜血老尸与赤焰暗卫正面遭遇。几十个暗卫,如今已拼得剩下小半,铜血尸正抱住一个奋力厮杀的暗卫,咬住他挥剑的手臂。
赤霄闷哼一声,尽全力挥起赤焰剑,金色重剑裹挟着炙人的朱红色火焰,直接劈过了铜血尸后背。老尸被狂烈的剑风直直扫出了几步,跌倒在泥泞的地面上,它的后背燃烧着赤焰剑的火焰。
“是少主子,太子殿下来了!”赤焰暗卫见红衣赤霄与逴明赤焰剑突然现身,不禁军心大盛,自发就将那铜血尸包围在中间,水泄不通。
铜血尸摇晃了摇晃脑袋,又威猛爬了起来,虽然赤焰剑将它后背破旧衣衫尽数焚尽,甚至在它身边掀起了巨大深坑,但它似乎依旧毫发无伤。
浑身充满了腥臭的肮脏老尸转过身来,用它黄绿又发红的尸眼盯住了赤霄,它张开血盆大口,用力对天嘶吼。只见,它粗壮的獠牙,比一般的血尸要硕大和犀利很多倍。
“果然刀剑不入,水火不侵!”赤霄微眯双眸,冷冷道:“上铁索,给本宫陷住这怪物!”
赤焰暗卫听令,迅速从身后解下精铁打造的铁索布成了铁索阵,他们围绕着老尸迅速旋转,将一个一个锁套分别锁住了老尸的脖颈、双手,腰部,以及双脚,并同时用力收紧。铜血尸便在瞬间被天罗地网限制住动作。
“赤霄,一般妖物的眼睛、喉咙与胸窝最弱,咱们携手攻击。”明月夜话音未落,已经飞身出击。
来不及阻拦的赤霄只能咬牙跟上。两人如一红一白两道犀利的劲风,游移在铁索阵中。他们分别用手中重剑,一一击中铜血尸的眼、咽及心。
每出一剑,剑尖都如抵住硬石,纹丝不动。两人暗自心惊,不得不再次变化剑阵。
铜血老尸一声震天怒吼,浑身一用力,紧紧缚住它的若干根铁索被绷紧到极限。它挥臂奋力拖拉飞拽,十几根铁索连同拉锁的赤焰暗卫,尽数被它拽飞起来。它狠狠一松手,众兵士连同铁索重重摔在地上,有的竟直接吐血而亡。
铜血尸不理那些兵士,转身就朝着明月夜飞扑过来。赤霄咬牙嘶吼一声,以重剑斩中老尸面门,又一道燃烧的火焰光波将老尸击倒,但它依旧不见受伤。看来,双方的实力确实悬殊太大。
赤霄气喘吁吁,挡在明月夜面前,沉声道:“走!快走……”
“不行,你挡不住它!”她趁机将背包中的药粉尽数撒去。
烟雾之中,老尸已经看不清方向,它揉着自己的眼睛,开始胡乱挥舞着爪子,想要击中眼前的人。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她已力竭,他也快到了体力的极限。至于,赤焰暗卫剩下不到十人,不过都算苟延残喘了。
这力大无穷的铜血尸,眼看就要用铁臂击中摔倒在草地上的明月夜。后者闭上眼睛,只等最后致命一击。
一声闷哼,赤霄扑倒在明月夜身上,生生扛住了老尸一掌,他后背被劈出了巨大的伤口,登时鲜血淋漓。但他勉力再次站起身直面铜血尸。衣衫破碎的后背沾满了鲜血,一头赤红金龙张牙舞爪从他背部一跃而起,登时照亮个整个夜空。
随着他一声尽力嘶吼,那金龙仰天长啸,龙嘴里射出一道强劲的金光,注入赤焰剑的火焰中。火焰瞬间犹如一道暴烈的巨大金色闪电,直接劈向铜血尸,直接把它震飞了几丈远。
赤霄终于用尽全力倒在地上,他身后的金龙子在渐渐缩小,光芒逐渐暗淡。他颓然吐出了一口鲜血,嗫喏着嘴唇,瞪着明月夜,倔强道:“走!快走!”
她苍白了脸颊,她知道,他在用命来换,让她逃亡多几个呼吸的时间。
眼见主子危在旦夕,剩下的几个赤焰暗卫不顾一切爬过去,尽力纠缠住那铜血尸,想要拖延更多时间,他们拼力嘶喊着:“快带少主走!”
铜血尸犹如老鹰抓小鸡一般,几下就将那挣扎着的暗卫撕得四分五裂。到处弥漫着的血腥气,更激发了它嗜血欲念。它朝着浑身是血的赤霄大步跑来,就要全力击杀。
明月夜并没有逃,她尽全力举起乾坤剑,挡在他面前。她勉强迎住铜血尸的一击,二击,第三击终于再也挡不住。她被铜血尸巨大的力量甩倒在他身上,肩膀也在撕扯中受到了重创,深可见骨。
血从伤口源源不断的淌下,从手臂流向手指,甚至沾染了那把乾坤剑。但明月夜固执地挡在赤霄面前,颤抖着双手再次举起剑,摇摇晃晃指向铜血老尸。
“傻女人……”他终于无力气挣扎,只觉得自己眼窝涩痛,有温热的液体缓缓流下流进嘴巴里,微微的咸苦:“为何……不走?”
“我不会丢下你,贱人!你说过,我最大的优点就是义气……哈哈。”她回眸一笑,那一瞬间简直艳美无双。
奇迹就在这一刻发生了。
当明月夜的鲜血,流淌到了那把龙吟九天乾坤剑上。剑身被血滋润后开始发出七彩光芒。一道犹如凤尾般的波浪,一层又一层从剑体上弥漫出来,光芒直接灼痛了铜血尸的眼睛,它痛苦捂住自己开始溃烂的尸眼,发出凄厉惨叫。
赤霄不可思议望着眼前情景,也最先醒悟过来。他拼尽全力抱住少女双臂,两人齐心合力狠狠将乾坤剑,直直插入了挣扎中的铜血尸心窝正中。
一阵瘆人的爆裂声从铜血老尸体内传出,它倒退着想站稳,但身体内部开始被一股七彩光波,一点儿一点儿震碎了,震碎成千千万万个黑红色的血珠。然后,哗的一下子连血珠都分崩离析,在夜空中化为乌有。铜血尸就这样在几个呼吸间被消化得无影无踪。
赤霄和明月夜无力跌倒在草地上。她靠在他胸前,谁都没力气再爬起来。如今活着的,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和一个幸免于难,却同样重伤的赤焰暗卫。
“让你走……为何不走?”他费力想坐直身体,语气艰涩。
“少废话……本……本堂……堂主……救了你……给……多少……赏金!”她断断续续道。可惜肩部的伤口,鲜血正不断涌出。
“闭嘴!”他手忙脚乱想用手掌,堵住那狰狞的伤口,但血根本按不住。她的血,眼瞅着就要流尽了。
他抱住渐渐昏迷的少女,嘶声恳求着:“不要睡,不许睡……”
明月夜终于昏了过去,软绵绵的身体就像支离破碎的傀儡娃娃,显得脆弱不堪。赤霄痛哭失声,眼泪落在她身上,有的泪珠就落在伤口上。结果,看到她的伤口渐渐开始愈合,他惊愣住。
紧接着,她的伤口上又绽放出一双金色翅膀,随着一阵璀璨的七彩光芒,托出了一头美丽的金色凤凰,振翅而出,展翅而飞。
那金色凤凰游离在赤霄的赤红金龙身边,飞翔了好几圈。结果,他的金龙也在渐渐长大,周身光芒益发明亮与清晰。
一龙一凤在夜空中相映成趣,嬉戏亲昵了几个来回,终于各自又飞回了两人体内。
赤霄傻傻望着金色凤凰飞入明月夜体内,在伤口之处留下了仿若金色刺青般的翅膀图案,他简直欣喜若狂。
“明月夜,原来你竟然是真凰之女!”他又惊又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