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祁峰雪客栈。
这家客栈,坐落在城东。因为是一栋高高的五层楼阁,又坐落在山坡之上,可以看到羿乾宫整片的碧玉梧桐,以及梧桐苑。凭窗远眺的风景,甚为赏心悦目。
据说,这是一位波斯商人开设的客栈,居住的客人非富即贵。他们选它,并不仅为了能看见皇宫与红海滩的优越位置。更看重的,则为它独立空间的私密与僻静。
因为还有阁楼,五楼的房间风景最好,价格也最昂贵。但这几日,整个五层的房间,都被一位神秘客人包租下来。
午后的汴京,热度依旧灼热,还好五层阁楼南北通透,海风习习,甚为凉爽与舒适。
靠窗的位置,站了一个身材颀长的男人。他穿了一袭暗黑绮罗的宽袖袍服,衣领和袖口都绣着孔雀蓝的水波纹。他带了一顶精致网冠,细长的荧蓝色飘带垂散在宽阔的肩膀上,强硬中裹着一抹性感,有着矛盾而纠结的诱惑力。
他的侧影,深邃而优美。深深的眼窝,高挺的鼻梁,以及微挑着如同含着红茶花般唇瓣,美得如同妖孽一般狂狷邪魅。
他颀长手指中,抓着一件轻薄的金色甲衣,轻轻放在鼻息间嗅闻了一下,不禁轻声叹息,黯然神伤。
“郎君,羿乾宫传来消息,韩国夫人莫名中邪。燕皇和一位叫离凰的姑娘,不日将前往魍魉山,寻求解救之道。”蒙云赫躬身,低低禀告道。
“也好,倒省得咱们动手了。”哥舒寒清浅一笑:“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用了,任性。”
“属下不明白,既然郎君都到了汴京,为何不直接去彼岸堂,接了……娘子回家呢。”蒙云赫挠头道。
“娘子还在生气,哪有那么容易带她回去?她若不愿,我能绑了她不成?那凭十七的脾气,恐怕要带着她的尸身回长安了。你愿意吗……”哥舒寒邃黑重瞳,划过一丝自嘲:“若她生气,想在汴京多玩几日,便顺着她吧。”
“可那燕皇赤霄日日陪在她身边,您就不担心?”蒙云赫尴尬讪笑:“彼岸堂周围,竟然悄悄布了几百个暗卫,暗军的细作进得去出不来,这赤焰光军倒并非乌合之众。您就带了十几个人,硬闯也不现实啊。”
“嗯?你认为,我怕……赤霄?”哥舒寒似笑非笑,冷汗眸光紧紧锁住蒙云赫。后者情不自禁,咽下几口堵在喉咙的口水。
“不能够,您怕过谁呢,除了咱家娘子。再说,彼岸堂和羿乾宫您都悄悄出入了多次。可我们不行啊。再说,羿乾宫又有个火暴,那怪老头子把焰二的门牙都打掉了。除了您能和他交手,尚能打过几百回合。我们几个,分分钟就得被他把脑袋揪下来。听说,那老魔头最爱吃手下败将的首级了!”蒙云赫倒吸冷气,抚摸下自己壮硕的脖颈。
“废话,那火暴乃燚族大长老,凤思凰的师父。别说你们,就算我,恐怕也无绝对胜算的把握。不然,我也不会想在那羿乾宫搞些事情出来,骗赤霄和十七出宫。可中邪这种事未免太凑巧。不像运气,更似有人暗中做局。不知针对燕皇,还是针对……咱们。悄悄跟着他们吧,暗中保护……尽量不要让十七发现。”哥舒寒微挑长眉。
“郎君,您这算不算放任自流啊。万一娘子被燕皇困住,就算她想通了,想要和咱们回长安,也不容易啊。毕竟在大燕的都城,暗军不好使!”
“是吗?若赤霄敢扣押本王王妃。那大燕与大常兵戈相见,将难以避免。本王,会踏平汴京城!十七是我的,谁都不能抢走她。”哥舒寒重瞳阴翳,寒气迫人。
“娘子不过负气离府。她心里一定只有郎君。您不亲眼都看见了,赤霄与娘子相处并未有什么逾越之举。还有,属下听重楼讲过。若一个姑娘家每日对你笑,她未必就真的喜欢你,可能因为你对她好。但若有一日那姑娘为你落了泪,她便是真的喜欢你,心里有你了。说实话,咱家娘子……娘子几乎和您一般心狠手辣!属下倒经常看见,她把别人折磨得痛哭流涕,死去活来的。她可曾为谁落过泪,也就只有为郎君了吧……”蒙云赫心直口快道。
“哼哼,若赤霄敢轻薄十七,我早就割下他的首级。”哥舒寒冷笑道,遂而又叹息一声,无奈道:“这次,确实是我对不住十七。所以,她生气要胡闹一阵,便由着她。可是,这丫头连金蛛软猬甲都没穿,我担心她安危。也只好暗中跟着,以免发生意外。她想去魍魉山,恐怕那里又有什么好东西让她相中了。待她宝贝到手了,心里顺气,再哄她回府,也要顺利些。云赫,你觉得呢?”
“哄姑娘,主要靠甜言蜜语和送各种礼物,这不是以前您教我们几个的?
“滚!”哥舒寒长眉一抖,遂而阴森森道
哥舒寒不吝大笑,阴沉的脸色也缓解了几分。
彼岸堂。
明月夜一边收拾背囊,一边嘱咐明东来:“东来长老,我不在这几日,义诊可要按时进行,万万不可停。”
“堂主放心。”明东来犹豫片刻,试探道:“此次堂主前往魍魉山,还是带着属下同去。您身边只有几个年轻弟子,属下不放心您的安危。”
“无碍。其实此次前往,除了寻找晴童子,还想捕捉一些鬼火,用来做解鸳鸯断的药引子。您让同行弟子将器皿准备好。有您坐镇彼岸堂,我更放心一些。毕竟,您医术高超,若有疑难杂症,旁的弟子才不至于束手无策。”
“是,愿尊堂主之命。”明东来迟疑了瞬间,又低低道:“还有,长安的琦阁飞鸽传书。恐怕西凉王快到汴京了。”
“那又如何?”明月夜不动声色道。
“堂主打算一直在汴京待下去吗?”
“不知道……”明月夜眉目之间,渲染了几分清浅的忧愁,她苦笑道:“先解了我师父的鸳鸯断再说吧。他来,就来吧。横竖我不愿意,他硬要带回去,只能得着我的尸身。不过,他应该怕打不过火暴……”
“西凉王天生异禀,火暴未必是他对手。”明东来难得一笑,淡淡道:“这话属下本不当讲,但属下偶尔看到堂主伤感忧思,想必也在想念长安吧。夫妻间吵架总难免,解释清楚就好了。西凉王对堂主,确实好。当初在承都,属下都看在眼里。”
“好吗?”明月夜似乎陷入了莫名的忧郁之中,她望着窗外的红海滩,有一些出神道:“长安,也许回不去了。西凉王府有了绾香馆,那湜琦苑便显得……多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