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之中,哥舒寒和明月夜,同披着一块厚重的皮裘。外面很冷,还好里面生着火,暖和得多。
他侧头看着她,小姑娘像头炸毛的幼猫,一脸惊慌失措,他心下甚为很满意。
原来,你怕鬼,挺好啊。
牙尖舌利的猫儿,终于露出胆怯一面,平日里装得自己什么都懂,什么都强,什么都无所畏惧。其实也不过,纸糊老虎一枚,分明就装腔作势,自以为是。只要有畏惧之心,那便好办多了,他露出谜一般的浅笑。
这小丫头,她牙尖嘴利,不会讲半句甜言蜜语。她率直天真,从不掩饰自己的喜怒哀乐。还有,她一点儿不把自己当回事儿,哎呀……这对于自己而言,着实有趣和真实。
“若你听话,我可以不吃活人。你看上去皮包骨,硌牙。”哥舒寒忍笑,他阖上双目,似乎闭目养神。
明月夜却不敢放松半分警惕,紧紧盯着他,生怕他反悔。这可是传说中,吃人不吐骨头的怪兽!
尽管有火,有大氅。但在这样的雪夜,依旧寒冷难耐,何况她感染了风寒,鼻涕眼泪正稀里哗啦的。
“好冷啊。”她叹息着,吸溜着鼻子:“阿九呢?”
她试图靠没话找话,暂时缓解自己的紧张与战栗:“它没事吧?”
“和白兔在外面守着。狼族,怕火。今夜会有暴风雪,我们回不去了,在这里凑合一夜,明早回营。”他淡淡道。
他感觉到,她紧紧抓着皮裘的边缘,终还冷得忍不住瑟瑟发抖。他似乎于心不忍,伸长手臂,从篝火堆上拿过烤得温热的酒袋,递给怀里的女人。
“酒可御寒。但喝得太多,酒烈易醉。若你敢再吐我一身,十七,你就死定了!”他不客气地提醒。
少女哆哆嗦嗦接过,救命稻草般,紧紧捧住热乎乎的羊皮酒囊,狠狠就灌了一大口,直呛得自己涕泪交流,咳嗽不已。
即便如此,她依然忍不住连喝了数口,真心赞赏:“好酒。”
他微愣,遂而欣赏的笑望微醺的小姑娘,揶揄道:“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倒是个能喝酒的。难怪给你喂酒时,你一点儿没拒绝,还要抢酒喝,比酒鬼还难缠。看来在夜舒楼,你学到了不少本事。汪忠嗣若知道你酒量,恐怕也会暴跳如雷吧。这大将军府的千金,家教啊实在令人甚为担忧。”
“你……给我喂酒?”明月夜望着哥舒寒一脸局促,登时心中恶寒飙升,忍不住呸呸吐了几口口水,不仅脸颊,连颈子都泛起一层粉红:“没趁机下毒吧?”
哥舒寒朗声大笑,他夺过酒袋,自己狠狠灌了几口:“下毒?这么不入流的事情,也只你这般庸医喜欢。”
“你?你才庸医!我……”她愤怒反驳:“把酒给我!我还要喝!”
“不给!有本事,自己抢。”他长眉一跳,讥讽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倒像是铁魂营的兵,和那优柔寡断的汪忠嗣,甚像。”
她先惊讶,后震怒。她劈手去抢他的酒袋,手中用了十成力。他冷笑一声,单手便将她的招数,治得半分施展不开。
打不过,也抢不来,她还被他重重推得,撞在石壁上,手背擦出了好几道伤口。
“花拳绣腿,用在别处,倒还有闺房之趣。十七,要不……待到回营,你再用来,我陪你玩耍?”他半眯着重瞳,意味深长。讥讽与蔑视,毫不客气的一览无余。
她狠狠捶打着他肩头,始终不解气,就拿起他胳膊,狠狠咬了一口,待到口中咸腥弥漫,已满是他鲜血味道,竟有微甜口感,芬芳馥郁,忍不住咽下了好几口下肚。
他并未反抗,听之任之。遂而,浅笑着揶揄:“如此粗鲁,无趣!”
明月夜又气又累又委屈,她稍定心神,猛地睁开双眸,愣愣盯着面前的男人。
哥舒寒正垂首望着她,似笑非笑,不怒不喜。又洋洋得意,自己又喝了几口温酒,一副心满意足的微醺。
他缓缓伸出右手,用拇指抹掉她唇角的一点残酒:“受伤的是我,你气什么?”
他凤目微挑,眸若桃花,他居高临下,冷静的看她纠结神情。
她懊恼至极,呸呸吐掉残留在嘴巴里的酒与血,勉强挣扎着撑起身子来。
她的情绪瞬间爆发,眼泪更如断线银珠,顺着玉白脸颊潺潺滑落,声音悲怆而决绝:“你不就想吃人吗?何必百般讥讽,处处难为?还玩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我自尽好了,你吃掉我的尸身吧。不过,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必当日日索命,时时诅咒,直至你灰飞烟灭!哥舒寒,你给我记好了!”
“还冷吗?”他由着她怒斥了半刻,突然问。语气与态度比之上一刻强悍,此时却绵长如水。
她气结之下,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体,当真暖和了许多。一股暖气,正从她的胃部向四肢慢慢流动。作为一个军医,她登时明白。他的酒,还有他的血,都并非平常之物,是极珍贵的救命之药,才会由此意外奇效。
自己的体质特殊,又受了风寒,若无及时医治,定会留下病根。哥舒寒的荒诞行为,或者又为救命之举。
“十七,你知道可有多少女子,心甘情愿与我谄媚?”他用食指,轻轻点住少女小小鼻尖,慨叹着:“你足够糟糕……样子又丑,脾气又暴躁……你这头小狗子,还会咬人呢!”
他话音未了,她已恼羞成怒啃住他食指,着力不轻。
他挑眉笑望着她,眸光又犀利又阴鸷,她莫名心跳加剧,不敢继续,只能讪讪松了口。只见他食指虽未流血,却留下了清晰齿痕,还沾着口水,鼻涕和眼泪之类。
尽力甩着自己手指上的口涎,哥舒寒微微眯目,脸色不善,这个状况他确实始料未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