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西关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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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名为安娜的女孩

新鲜的带着清晨独有的潮湿空气迎面而来,蔚蓝色的天空像海水一样蓝一样忧郁,我们黑色的奥迪车正在车水马龙的路上缓缓驰行。

醉酒未醒的雪儿还在屋子里呼呼大睡,我在冰箱上留了个纸条说明去意,但我现在有点小后悔,因为在二十一世纪的今天着实应该发个快捷的短信的。

小四过两天因为雪儿雷厉风行的父亲的即将到来而不得不远离雪儿几天,在她父亲浑浊的眼里,小四多半是个睡了他女儿的混蛋。

“我会在你不在的期间替你照顾下寂寞如雪的雪儿,如果老天有眼的话,比如碰巧你有个三长两短的话……我和她的第一个儿子会取名为‘小四’,”我从后视镜看了下本来犯困的但是听我一席话又精神了许多的小四,“跟你开玩笑的……我还是取名叫‘小王’好了。”

“老王,是我迷迷糊糊的错觉吗,还是后视镜有些问题,冥冥之中我觉得你的左脸比右脸胖了许多。”

“又没有和我相恋的女孩迫不及待地想看我裸露的身体,所以我不用刻意保持低脂肪身材并且我有点喜欢用高热量食物填补没有女友的空虚,楼下琳琅满目的小卖部和早餐店为我的变胖提供了充分必要的条件,”我又回头看了下平常只能在后视镜露出半个头的小四,“我觉得你今天也有奇怪,你现在竟然能出乎意料地在后视镜露出整个头,好像你二次发育长高了。”

“那是因为我饮食得当、睡眠充足从而精神抖擞、身高倍增。”

“得了吧小四,我就知道你穿了你那双黑色内增高,”我低头看了看伸懒腰的小四,“谢谢你在百忙之中抽出几秒钟时间为我的终身大事考虑了下。”

“我昨天和雪儿在忙完之后合计了下,我们觉得应该帮你摆脱下眼下单身的困境,然后……”

“然后什么?”

“然后雪儿她开始一件一件地脱衣服了,所以后面的内容我没听进去。我正好有个沉鱼落雁的女同学介绍给你。你也真下本钱,竟然堂而皇之地翘班而来。”

“我精打细算地一步一步埋下了伏笔,昨晚八点半我对事务所经理大表忠心然后不经意地提到了我叫了份海鲜外卖——麻辣小龙虾。等到九点一刻时,我在企业群里说其中的一只小龙虾吃起来味道怪怪的颇有臭豆腐的感觉。再等到十点钟,我对经理说我刚才趴在马桶边吐得昏天暗地。然后今天我就得以能够去酒吧喽,哈哈。”

我驾驶着车放声地大笑了起来,可能笑声太过恐怖以致于吓到了刚刚路过的老司机,通过倒车镜得知他竖起来了中指。

“老王,你上次这么高兴还是肯德基的女服务员跟你握了一次手……后来我才得知是因为你给她五十元小费。要不我现在给你提前做做功课,然后等我们见了安娜,我给你牵线搭桥、美言几句、说说好话之类的。坊间传闻她是个不矫揉造作的率真之人,所以你要吹牛的话尽量不要把谎言编织得很大乃至大到无法自圆其说。考虑到你是个聊天终结者,建议你多夸奖她闭月羞花的美貌和你悲惨的童年以博取她的好感与同情。还有……我感到体内有股热流涌到了下面,你能不能停下风驰电掣的车,好让我下车去排个尿?”

“我马上就要因为你的赖床而迟到了,女孩绝对不会对第一次见面就迟到的人感兴趣,所以发挥点想象力吧,”我顺手递给小四一个脉动瓶子用眼神示意他对准之后尿在里面,“你前面贪杯葡萄汁时就把膀胱容量不足的问题抛之脑后了。”

“我觉得……嗯……瓶口有些拥挤,算了,就当是憋尿练习吧。”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前面来来往往的车辆,左手握着方向盘,右手打开车内抽屉好让我点个烟来缓解一下因即将迟到而产生的焦虑感。

不经意间我在暗格里发现了小四的同学照,其中不乏帅哥靓男,他们看上去可爱、高大、英俊,有着朝气蓬勃的外表和浓密的亮发,和他们比起来我看上去简直就是老年迪斯科舞厅的常客。

我情不自禁地陷入了深思,我从他们当中脱颖而出获得安娜芳心的概率,比与一只饿了五天的母老虎一决雌雄,然后大获全胜的概率高不了多少。

与佳人会面都最好带上鲜花的,于是乎,我拨通了花店的电话,“我想问一下一百朵蓝色妖姬玫瑰多少钱,”等我听到电话那头的数字声音以后又问道,“那三朵多少钱?好的,请送到西关酒吧。”

冷不丁的,我从左车镜看到一辆丰田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过来,虽然我急打方向盘但是左车镜还是不出意料地被撞歪了,“哪家混蛋驾校给你颁发的驾照,随便把驾照给你这样乱踩油门的智障堪称是对其他老司机生命的极度不重视!”

我摇下车门愤怒地对丰田车喊道,结果我事务所的经理恍恍惚惚地从车窗里探出头来,目视一番后我俩彼此都很尴尬,我摇下车窗然后快马加鞭地开车走了。

虽然堵车事故致使行车的路程索然无味但是皇天不负有心,我们终于赶到了离我们住所两公里外的西关酒吧。

我推门而入时发现以前那个胸部都能下垂到抽屉里的浓妆艳抹的女坐台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胡子拉碴的胸部肌肉同样发达的男酒保。

看起来这家酒吧的老板对男女的胸部大小都有很高的要求。

“你好,我是新来的意气风发的酒保,你能认识我,是你毕生莫大的荣幸。”酒保发现我之后开始对我喊话。

酒保发现我瞪了他一眼之后,转而继续听酒吧大厨喋喋不休的牢骚:“我曾经在广州某家酒店做过两年鸭子,说实话那工作量不是一般人受得了的。虽说我千辛万苦得到的收入还算可观,但日夜颠倒的生活容易让身体垮掉同时还受气,稍微不注意就会被投诉和扣钱。偶尔还能遇到有些蛮横无理的客人还要求加啤酒,有些甚至要求换人……他们竟然说我这个厨师做的啤酒鸭不正宗……唉,做鸭真难。”

我穿过熙熙攘攘的舞池,我真想自挖双眼来回避我面前形形色色的人跳的尬舞,忘乎所以的人群在拥挤的小舞池里跳着不着调的探戈舞。

舞池里一个跳得膝盖发软、合不拢腿的女士几乎滑倒,她身边的高大男友联合附近的吃瓜群众将她七手八脚地扶到椅子上。

“你真好,我们就像不用殉情的罗密欧与朱丽叶一样浪漫。但是我们才约会不到五年,如果我们晚上睡同一间屋子的话,没准会被别人说闲话的,所以我不能同意你的要求。”女士幽幽地对她高大的男友说。

不知道听了她的话之后,这个近乎两米的大高个会不会愤怒地爬上西关大厦,然后像电影里的金刚一样乱拍飞机泄愤。

酒吧红绿交替的灯光晃得让人头昏目眩,我的目光正飞速地在人群之中穿梭以便能尽快发现与我手中照片相吻合的女孩。

突然间我注意到了一个形单影只的坐在酒吧角落的女孩,她用涂着红色口红的小嘴吮吸着透明的插入冰茶里的吸管,吸管上隐隐约约地烙印上了红色印记。

女孩有张巧如天工般华丽制造的小圆脸,修长双手上的皮肤白皙得像刚挤出来的牛奶一般,黑色的不知怎么弄地潮湿的长发让人瞬间想起来电视上的洗发水广告。

坐在角落处的她优雅地抬起头望了望墙上的夜光钟表然后侧头看到了呆若木鸡的我,她的莞尔一笑让我在这个零下一度的秋季里感到了春风般的暖意。

我本不是个自作多情的人但这一刻我脑海里突然浮现出我和她被我们的儿子们环绕的画面,那是群相当可爱的孩子们。

“嗨,嗯……我……叫那个……老王,小四安排的我们在这里见面。”这一秒我突然觉得我患上了结巴病。

“你确定?你的口气听起来很不坚决。”她转了转椅子以便能面对面地和我说话,我注意到她有双空洞无神的大眼睛。

“我实在不知道用什么做开场白,早知如此我肯定多看几部爱情片了……你知道世界上有许多人大抵上都是表面文质彬彬的变态跟踪狂,总是出于不可告人的目的主动向别人要联系方式,当然也有少数的微乎其微的人只是想聊聊天之类的。虽然有越描越黑的嫌疑,但是我属于后面的那种人。我想说的是……你的侧脸颊看起来就像露珠吻过的花朵那般娇嫩……所以你可不可以给我个联系方式之类的?”我以极快的语速向面前的一脸茫然的安娜发完了牢骚。

“你跟小四住在一起?”

“是的。但是别小题大做地胡思乱想,只不过是两个好兄弟一起做在床边说说笑笑、吃着零食边看看《断背山》、《同志亦凡人》等大片,不是那种……玻璃关系。”

“但是听上去……”

“混沌理论认为即使在一个确定系统中如果描述该系统变化的方程式为非线性时,那么初始条件哪怕最微小的改变也可能引起灾难性的无法预料的后果。”

“呃……你在说什么?”喝着冰茶的安娜目瞪口呆地问。

“你猛喝加冰的冰茶很容易突然让你大脑冰到痛,”我望着喝冰茶的安娜解释道,“我只想转移个话题,同时我是个搞经济的,我习惯严谨地表达无差别的学术报告,所以你听到的都是……这样的。”

听我一席话的安娜终于停止了喝饮料转而开始摆弄手机,我注意到她的手机屏幕是一只布偶猫,然后“爱猫及猫的猫小猫”这几个字赫然出现在了猫头顶的正上方。

“我也有只猫,它又黑又好动,在床上像春运般热闹,它酷到不屑于我为伍。”我没话找话地对安娜说。

我以前觉得我是个上晓天文、下知地理的聊天圣手,但现在我认定我是个谈话冷场王。

以前在书店看到《如何聊天》这本书时我不禁发出了阵阵鬼畜的笑声,心想怎么还有这种书。

现在想想,殊不知这本出自神人之手的书正是为我量身定做的。

“先生,你要的两杯玛格丽特。”挽救气氛于水火的胡子拉碴的酒保终于迟迟而来。

“相逢何必曾相识,不吝友人浊酒聚。我敬你一杯吧,”我端起酒杯起身对安娜说,安娜冷冷地看我一眼,没有要拿起酒杯的意思,“有的时候回人者人必回之是个很好的一对一的聊天习惯,但是我本身就是个喜欢自讨没趣的人,所以你不回也没关系。”

“收起你那集思广益出来的冗长乏味的陈词滥调吧,不如我们玩个闭嘴的游戏,能保持最长时间的人就是赢家,”安娜头也不抬地说,“如果你想找个浪费时间的例子,我们现在的话就是。”

“对不起,我只是……”我摊了摊手说,但安娜看起来没打算听我要讲的话,她拎起黑色的小包转身就走。

“你要去哪?”

“回家。”安娜开始在人满为患的舞池里艰难地行走。

“那是哪?”我在后面穷追不舍。

“当然是我住的地方。”

“我不想骚扰你,只是想心平气和地聊聊。”

“你认为这上个世纪搭讪的招数有用吗?我猜猜你不经常与女孩说话对吧?事实上你希望我发现你是个内心敏感的人,你风趣、学识渊博、对人热情以致于我会义无反顾地喜欢上你?你应该看得出来我今天根本不想和你说话,为什么你要死皮赖脸地缠着我?”气呼呼的安娜对一辆出租车招手。

载着她的红色出租车向着前方缓缓驰行。原本蔚蓝的天空突然阴沉下来,刹那间大雨侵盆而至,车的身影逐渐隐没在漫无天际的冷雨中。

后面的酒吧门声戛然而响,排尿好像排了一个世纪的小四慢悠悠地从里面走出来。

“我这么满腹经纶、绅士翩翩的人竟然落得个孑然一身的下场,你不介意我落两滴男儿泪吧?”我趴在小四肩膀上哭了出来。

“我不想轻视你心灵受到的创伤,但是现在不是个好时机,两个大男人在雨中相拥而哭是不是太诡异了?”小四抚摸着我的头说,然后他回头望了望在酒吧门前看热闹的人,“嘿!你们觉得很好笑吗,你们没在****中哭泣过吗?”

“她的一字一句都像是冷冷的冰雨在我支离破碎的心上胡乱得拍。我甚至都不知道我错在了哪里。”

“你知道世界上的废柴男人多如牛毛,而你只是其中的微不足道的一个而已。淡定点。”小四继续安慰道。

“我连玫瑰花都买好了,但是想不到我竟然在她生命中跑了个龙套而且是那种连一天都不到的龙套。”

“好了好了,我们该走了,雨下得越来越大了。这雨尝起来怎么有点酸,咱们这一带是属于下酸雨的地区吗……”小四边问边扶着我向后面的酒吧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