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从烟气缭绕的网吧出来的时候,用余光瞥了眼神呆滞的女收银一眼。根据我绅士般的长时间目不转睛地观察,她在吧台可以一动不动地从公鸡打鸣的早上一直坐到母鸡都睡了的凌晨。
一路恍恍惚惚,走路走出了模特范儿的我回到了我所熟悉的西关小区,但熟悉和好是两码事。
小区里的同龄人差不多都跟我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表面兄弟,他们对我的性格癖好堪称是了如指掌,甚至连我放屁的姿势都铭记于心。
西关巷中的矮小民房鳞次栉比,300多米的胡同里拥挤着百户左右的人家,住户们那布满青苔的院墙上写满了苍劲有力的“拆”字。
大街小巷的拆除,致使越来越多的地地道道的西关人陆续地搬离这里,接地气的市井生活也在渐渐没落。
提到人有所依、居有定所的房子,不得不说西关的房价真的是高得离谱了,一百万只能买半个不像样的厕所。
按照现在西关的工资水准,年轻人在工作400年就可以买到蜗居的房子了。听上去让人很是鼓足了奋斗精神,并且可以上演现实版的《惊情四百年》。
资本来到世间,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滴着鲜血和肮脏的东西。房地产商就是资本的人格化,他们就像吸血蛀虫一样,贪婪地吸收着城市的营养,然后让几代人都成了背负房贷的奴仆。
托斯丹·凡勃伦在《有闲阶级论》中描绘的19世纪90年代欧洲精神贵族们的奢靡生活时曾表述,富人们喜欢雇佣价格不菲的秘书助理、养膘肥体壮的赛马、爱看不知所云的戏剧、爱买宛如天宫的大房子。
上面老资本家们的做派这和今天自我标榜为挥金如土、有格调气质、装模作样地打高尔夫、开私人飞机满世界跑的房地产商们的消费风格如出一辙。
走着走着,我来到了西关小区门口的入口处,那里自古以来就有两家小得不能再小的小店铺。
左边的那家是孙二娘开的“不好吃也要钱”的早餐店。
孙二娘的做饭手艺十分精湛,她店里的早点也是多得令人眼花缭乱,主要产品有:大饼夹母猪肉、大饼夹公猪肉、大饼夹乳猪肉……
每天早上都可以看到一个道行高深的道长来这里买早饭,他吃东西时口中振振有词,大有做场法事的架势。
吃饱喝足之后,还未付账的道长就匆匆拂袖而去,深藏功与名。
右边那家店铺是个饱经风霜与大火洗礼的小卖部,小卖部的主人就像是《老人与海》里的主人公一样,外表显得消瘦而憔悴,额头上带有“王”字形的皱纹,脸上的褐斑从额头一直蔓延到脚底板。
这老头是个喜怒不言于色的人,我猜测他即便中了500万或是突然被告知得了即将入土为安的不治之症,他的表情都依然能够继续波澜不惊下去。
哪怕是我掏出AK枪来一梭子朝他打完,再淡定地吹了一下冒烟的枪口,然后说句“对不起,我是卧底”。我想在老头翘辫子之前,他1分钟内的心跳次数也不会超过80次。
进入了西关社区之内,眼尖伶俐的我一眼定乾坤地瞅见了我所居住的20号居民楼。
在这幢摇摇欲坍塌的居民楼里,一楼的房间被退休的老头老太们大张旗鼓地改造成了麻将馆。
小区里一伙三五成群的人自发地组成了麻将党,他们麻将牌的碰撞声和“糊了”以及“碰”的声音简直穿墙入耳。
在寂静的深夜,我甚至可以听到麻将党们代谢二氧化碳和排出“尾气”的声音,不过好在只能听到声音,而闻不到臭味。这也算是点微不足道的安慰之处了。
当麻将党们于凌晨2点半散去时,我要抓紧时间眯一会了,因为3个小时后老人晨练队就要隆重出场了,他们挥舞棍棒的“喝”、“嘿”声更是声声入耳。
老人晨练队的队长练有一手独门的绝活——藏镖。老队长将小李飞刀般的飞镖藏在身上,在与人角斗时突然发镖,瞬间可毙敌于百步之外。
纵使这老队长全身没有穿半件衣服,镖无处可藏的时候,他也能神乎其技地从屁股后面拔出一发带血的镖来,“唰”地一下扔过去。
因为老队长的镖法实在骇人听闻、叹为观止,令人防不胜防,导致左邻四舍没有人敢与他比武切磋。
说完一楼讲二楼,二楼的住户是今天新搬来的操着一口怪异口音的情侣。
在我上楼准备登家门而入时候,路过的我不经意间发现他们正在往房间里搬锅碗瓢盆以及茶米油盐姜醋茶。
当我华丽转身的时候,突然意识到这个含有几百万人口的城市已经冷漠到连邻居之间都不认识了,我对楼下的邻居是不是变态狂或者有没有去泰国做过什么让人难以启齿的变性手术都一无所知。
为了构建和谐小区,我又转身过去热情地和他们打招呼,走的时候我告诉他们:“我住楼上我姓王,嫂子有困难我帮忙。”
然而后续日子的结果表明,他们并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事后我琢磨了半天问题究竟出现在哪里,结论是“老王”这个名词出卖了我的本性。
可见事实胜于雄辩:无论是隔壁老王还是楼上老王,都不太受街坊邻居们的欢迎。
气喘吁吁地爬完三层的楼梯,就到了我那温暖而不温馨的小窝。
我心情平稳地拧开了82年制造的不能防盗的防盗门,正在埋头洗裤衩的小矮子一下子就进入了我的视线。
因为这个家伙的身高海拔从小学四年级以后就停止不变了,所以当初灵机一动的我主动给他起了个“小四”的绰号。
我觉得小四是新时代的新青年,标新立异而又鸡立鹤群,他大抵是那种喜欢听最嗨的歌、开最快的车、睡最好棺材的人。
小四自认为他是个风流倜傥、干劲十足的男人,用他自己的话就是“欢乐无极限的千人迷男爵”。
如果他不是脸上有道惊心动魄的疤痕,影响了他玉树临风赛潘安的精致面容,我想他会把自己“千人迷”的标签更改为“万人迷”。
我一脸笑嘻嘻地说:“哇,你终于把你那堆闻起来像漫威绿巨人的裤衩洗了?你要的地黄丸我买回来了,卖药的阿姨说疗效很不错,我顺便还买了两瓶红牛给你助威。”
“我女友雪儿早就拍拍屁股走人了。为什么你买个药从下午买到了凌晨?”正在埋头洗裤衩的小四头也不抬起来地质问我。
“我扶步履蹒跚的老太太过马路耽误了些时间。”
“得了吧,你说你去印度洋上打击日渐猖獗的索马里海盗,或者是用相对论制造出了危机巨大的原子炮弹,都比你这信手拈来的借口可信的多。”
“雪儿为什么走了?”我嬉皮笑脸着。
“她明天不得不早起,要赶鸭子上架地跟大块头的健身教练一块健身。”小四瞥了我一眼。
“哦,了然。顺便问一句,雪儿的教练是男还是女?”
“问这个干嘛。这个世界上除了女人就是男人,当然还有几个为数不多的天生的雌雄同体的人。”
“小四你一点都不担心吗,男健身教练普遍都是肌肉膨胀的好身材。对于女人来讲,他们简直就像资本主义的糖衣炮弹那样让人难以抵抗。”
小四虽然嘴上漫不经心地说着不担心,但是第二天一早就把我塞进了他的奥迪车,他嚷嚷着要去健身房里仔细地揣摩分析一下雪儿的健身教练。
现在绘声绘色地讲一个故事:在非洲有个原始部落,当一个人向其他人炫耀他的财富时,其他的人会宰了他,然后敲打用他的皮做成的鼓,以驱逐他那邪恶的灵魂。
每当小四向没车的我炫耀他的奥迪车如何如何,我都会一五一十地给他讲述上面古老的非洲部落故事。
清晨的冷风将我残留的睡意吹得一干二净。
“你能不能开慢点并把车窗关上,这又不是龟兔赛跑的比赛,有什么必要把车速开到F1赛车的级别?”捂紧印着蜡笔小新睡衣的我向小四嚷道。
小四显然把减速这事当成了耳旁风,反而是加大马力地踩紧了油门,强大的加速惯性使我几乎镶嵌进了后座里。
他抬高了鸭子般的嗓门大声回道:“别担心,我爸爸的哥哥的朋友的小舅子在交通局有人,出了事他会搞定的。”
“起死回生绝不在他搞定的范围内!老渔夫都能阴沟里翻船,更别说你这个矮到脚都快踩不到刹车的家伙了。我可不想翻车直接翻进了棺材,我的小说还没写完呐!”
“老王,你那业余加工出来的小说有厕所读物的水平都算抬举你了,根本不会有大腹便便的人在大便时对着你的小说放声大笑。从前我们老家就有一人,一天到晚的想成为作家,最后你猜怎么着,失望的他得了失心疯……”
嘲讽完毕后,小四漫不经心地打开车载收音机,男足输给叙利亚球队的悲剧新闻从里头传了出来。
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叙利亚竟然还处于战火纷飞、经济崩溃的状态,男足已经沦落到连这都踢不过的局面了,呜呼痛哉!
其实我有一条祖传妙计,男足进入世界杯只需要惊天地泣鬼神的五步操作:第一,通过运作,让足联分配南极洲名额;第二,男足被分到南极洲赛区;第三,男足和企鹅争夺出线权;第四,客场逼平企鹅;第五,主场安排在三亚,热死企鹅后直接出线。
综上所述,似乎男足出线唯一的难点就是在第四步。
朝阳的晨曦之光将笼罩着整个城市的夜幕撕得粉碎,此时我们的奥迪车正在高楼大厦之间穿梭,向着健身房方向飞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