噪声攻击在任何时候都是有用的,珈奈也进入了呆滞状态。
她看着笼罩在白色衣服中的手臂伸过来提起奥加,随后自己身上压力全无,而奥加在空中拼命踢着双腿。
“把99号带回去。”提着奥加的助手说道。
另一个助手走过来握住珈奈的手,“走吧。”
在珈奈准备起身的一刹那,撕扯感再度来袭。
像是有人拉开了一条从额头到后脑勺的拉链,一股辐射般的刺痛从外向里延伸,而现在她好像也能感受到大脑的存在,那团软体不断蠕动的过程无比清晰。
眼泪根本控制不住,像洪水一般不停涌出,但眼球还是干涩得像在老旧的台灯光下连续睁眼看一晚上小字书那样。
微型炸弹在脑部起爆,就像有无数绿豆人朝大脑出拳,一片片密集的痛感从源头刺激着珈奈。
她被抓住的右手不停挣扎着,而左手死死抓扯着头发。
“99号怎么了!”
“把168号扔下,别管他!”
“通知他们排异反应又出现了!”
“把调和药拿过来!”
耳边仿佛是无数人在大喊大叫,珈奈此时一点都不想被打扰,任何人在极度痛苦的时候都是不想听到有人在旁边喊着“你没事吧?!”的。
她只想一个人静静等候着昏迷,上次在昏迷后好受了一些。
这次她都没心思哼哼了,因为那种发声的反应可以被强行压制,她需要把全部力气用在抵御疼痛之上。
眼泪在脸上的感觉好像变了,在痛苦之余她勉强觉察到泪水在指尖的粘度也起了变化,一股让她恐惧的味道充斥在鼻孔之中。
眯缝的眼中看到的是红色的世界。
她用手背擦了下眼泪,但根本无法确认它到底是不是红的,因为她看所有东西都是红的。
抓着自己手的助手、还被吊在半空的奥加、房间墙壁、远处还是在观察自己的孩子们……
她努力歪头看着助手,希望藏在那被染成红色的面具后面那个人会给自己答案。
“立刻通知菲力先生。”
这个助手说话了,语气极为平静,让珈奈很不适应。
“99出现新的症状,眼部流……我看看。”他伸手摸了下珈奈的眼泪,捏在指间细细摩擦几下,“就是血,眼部流血,具体是哪个部位需要检查。”
珈奈在听到“血”这个字后立刻昏过去,她很怕血。
不是在针管中一动不动的血,不是在输液管中流动的血,也不是电影里到处乱喷的血,也不是别人身上留下的血。
她怕自己流血,从内到外,流在身上的那种血。
……
“这已经不能简单地用并发症来描述概括了。”
“这下可以完全为她建立一套新的模型库,我们似乎发现了新的奥秘。”
“难以置信,真的长出来了。”
“每一项扫描的结果都要保存好,一会跟采购那边说下,为什么没有毫秒级的检测仪?”
“结膜……虹膜……视网膜……都没问题,其实我更愿意相信第一次结果是对的,要不把她眼睛剖开看看?”
“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如果因为我们不经考虑的操作而导致99号损毁那就不好了。”
“一开始是你说的把169号也按这个程序来一遍,可后来也是你临时变卦。”
“因为外面的形势紧张起来了,不能像以前那样随便使用他们。”
珈奈看不见,她睁不开眼睛,或者说她感觉不到眼睛的存在,现在她唯一能够控制并且感知的只有耳朵与大脑。
一个负责听,一个负责想,有了这两个,人生至少就不会无聊。
她喜欢听小鸟的鸣叫,喜欢听工程机械的轰鸣,喜欢听平底煎锅上烙饼的噼啪声,但对于现在身旁一群人的交谈她可是一点兴趣都没有。
难以理解。
她也不太想去理解,她只想着看看他们以及菲力事后对自己的态度如何就能大致明白自己的情况,而目前他们口中一连串稀奇古怪的话语根本无法吸引她。
自己……应该是晕过去了吧?在被助手拉着的时候……
“报告里有说在她出现症状之前经历过什么或是遭遇什么吗?”
“跟168号,就是那个小男孩,两个人起了点冲突,不过不严重,再往前就是普通的交谈。”
“没人给她喂过东西吧?”
“168号喂了她一顿拳头。”
“监测部位没有受到打击的痕迹,不过还是应该写进可能的影响因素中。”
“你怎么不把呼吸写进去?”
“不用管这个,反正我们也不差这一条垃圾记录。”
“菲力,快做决定,到底要不要解剖。”
解剖?
珈奈听过这个词,以前在电视上她看到过一个纪录片,苍老的主持人在说完带有解剖一词的一句话后拿起闪亮的小刀刺向了小鸡的脖子。
如果她有完全的知觉那现在一定已经抖成筛子了,现在她感觉自己就是那电视里被放在桌面上的小鸡,躺在那一动不动,而脖子上方十五厘米处就是明晃晃的小刀。
那个老头主持人说:“事实会展现在我们眼前。”
然后他就把小鸡脖子里的一条黄色的东西拿了出来,展示给围绕在四周的观众们看,引来一阵阵笑声。
珈奈不想因为自己体内哪块肉或是其他什么东西被拿给其他人看而被笑话,她的大脑即将停顿,无限的恐惧席卷了心灵。
“不。”
她判断一个声音是不是属于菲力的时间已经缩短到0.001秒。
菲力接着说:“我建议我们等着,看她到底会给我们带来哪些新的惊喜。并且目前我们可能处于一片领域的开拓地位,没有任何前人的经验给我们参考,所以如果贸然让目标处于一个新的环境中那就可能导致其夭折。”
“你今天怎么就这么谨慎?当初99号刚来时你可是比谁都疯。”
“因为99号要比那时重要十倍。”
就像跳入镇静剂与兴奋剂的海洋,珈奈此刻心中狂喜,刚才的恐惧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自豪。
“等等!心跳在加速!体温又在升高了!”
“抑制下去,别让它影响到上面!”
一道凉意从远处传来,珈奈能感受到它的流动,虽然自己仍摸不清自己的身体在哪,但她知道那股凉意正在体内。
她猛地睁眼,看到天花板上一面小镜子。
自己正躺在金属床上,身上……插满了管子。
从脖子到手臂,从胸部到腰部,从大腿到脚趾……全都是又细又长密密麻麻的管子,就像一群身形修长的蠕虫在啃噬自己,它们的头钻进自己的身体而自己的身体被它们的口水转化为糊状物后通过细长的口器传输出去,最后只剩一张干瘪的皮。
“啊……啊……”
难以置信的惊恐,极度刺激之下她甚至突破了药物的阻碍强行张嘴发声……
但这饱含内心情感的举动很快就被强行停下。
“注射完成。”
凉意瞬间充斥在脑海中,同时一股困意袭来,她的眼皮迅速下降,最后看到的是菲力的头慢慢凑近看着她。
“睡个好觉,做个好梦,珈奈。”
菲力好像是说了这么一句话。
珈奈不想在现在睡着,她不想自己的身体被那些导管刺穿,那副震撼的景象她希望从未见过。
但见效快是药剂制作的一项基本原则。
……
镜子前,她脱光衣服看着自己的身体。
每一处皮肤她都仔细地捏起来查看,因为在她印象里自己身上每一处都曾被恐怖的导管侵蚀,她不敢想象在取下那些管子之后自己会变成什么样,但她必须亲眼见证。
可无论多么认真寻找,她都无法在身上发现一处针头造成的伤痕。
皮肤还是和以前一样普通,稍稍光滑,有些小凹痕,有些小痘,其他就是完完全全普通的小孩皮肤的样子。
她不相信自己的记忆出了差错,那个场景已经铭刻在内心深处,如同身陷蛇窟的人在十年后都会被一根绳子吓到那样,她可以轻易回想起那一堆管子的模样。
但身上就是没有管子们留下的痕迹,无论是手臂还是脚脖。
她又凑近镜子观察额头,那道线状伤痕是已经得到证实的存在。
可它也消失了。
珈奈脑袋都快贴到镜子上,可事实仿佛要与她的记忆作对一样,处处否定着她的判断。
那瓶药水还摆在那里,这点可以证明,只是这一切都有点太具有冲击性,她有限而又低等级的知识根本无法解决这一系列问题。
“怎么了?”
她嘀咕着慢腾腾穿上衣服,心里想着在自己醒后并没有收到新的提示或者命令,所以她也就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
正当她坐在床上无所适从的时候,房门被外来者敲响。
咚!咚!
是谁会敲门?
菲力从来是直接在不知在哪的广播中跟她讲话,助手则会直接开门进来没有任何提醒,其他就没有人进过自己屋。
她好奇地打开门,慢慢探出头。
浮兰落寞地站在外面,“我想和你说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