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腔热血会让人短时间精神百倍勇往直前,但当热血褪去,理智重新占领大脑时就会使现实的冷酷更加深入骨髓。
想着简单做着难,珈奈发觉自己给自己挖了一个大坑,接下了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怎么想都不可能让一个人变成一支军队。
轻步兵在山林中打游击战只能靠侦察,有了夜魔的她自信要比九成的参赛者有优势,可面对拥有全方位情报支援的斯卡特,她感觉自己一个人是那么的无力。
脑海中的推演已经进行了十几次,没有一次是成功的。
她本以为自己有胜利的几率,可经过认真分析后,受过教育知道天高地厚的大脑告诉她不要异想天开。
无论用什么方法去袭击斯卡特他们都不可能以一敌四,更何况在这种环境肯定是要激活眼睛,最乐观的情况下自己也最多干掉两人,然后绝对会被开了天眼的斯卡特轻描淡写地淘汰。
她仍在跑着,腹中的饥饿感也消失不见,内心的焦虑让她顾不上满足口腹之欲,现在即使是往嘴里塞块肉可能都会因为身体的不适而选择吐掉。
当前第一要务是不择手段找一条通向成功的路……最不济也要是一条完美的退路。
但一时半会没有头绪,该怎么办呢?
答案是歇会脑子再想。
万幸这不是固定时间的考试,没有连续高强度用脑的必要,她有大把的余裕来放松心情。
斯卡特他们四个人仍跟在后面,她一个人成了独狼又是轻装上阵,再凭借自己平均值以上的体能,少女相信双方的距离在越拉越远……除非斯卡特能弄台车过来开。
月光剪影如同斑点一样散落在地,相比一开始那种密度,现在这些树木可以说是稀疏了许多,就像博士的头发那样,试图从数量转为质量优势。
比赛也就进行了大约两天,她感觉却像过了一个星期,没吃多少东西,也没睡多久,运动量不小,身体一直处于偏兴奋状态,还一直脏兮兮的。
这种状态维持不了多久,她明白如果接下来几天还是这样就肯定会对身子造成不可逆的损伤。
珈奈怀念着外面的各色零食,怀念着家里那张软绵绵的大床,怀念浴室温暖的按摩浴缸,怀念LFC舒适的增强运动座椅……只是想着都能笑出声,她觉得自己在享受这一方面做得还可以。
只是这些都在外面,它们的主人却待在这阴暗的丛林中跟一个自我认知不足的对手周旋。
随手掏出塞在侧袋里的瓶装水,她在感受清凉滚过喉咙的同时想着自己的物资还够撑多久,是三小时,还是五小时……
而后面的追兵想必也没有多少时间专门去搜集物资,拥有全部战场视野的斯卡特一定想着要速战速决,用最短的时间打出最漂亮的仗。
双方推过来推过去的大军团作战已经是一百年以前的事了,在黄金国用二十万敌人的生命展示过新时代战争该怎么打以后,各国都如火如荼开始研究自己的现代化战略。
如果把现在的斯卡特比作那时锋芒正盛的黄金国,那珈奈估摸着自己就是战场角落一个不起眼的小国,只是碰巧挡在黄金国前进的道路上,被歼灭只是时间问题。
但小国也是有自己的尊严的,珈奈不愿意就这么输掉,尤其不愿意输给一个看起来很讨厌的人。
说来奇怪,黄金国她倒不怎么讨厌。
再往前走大概五百米就是物资点,她决定在那里搜刮点东西,然后继续跑路。
珈奈很像知道如果自己就这么一直跑下去跑完比赛会怎么样,广阔的山林足够她变成一只兔子,到时军方到底会怎么评定一追一逃没有赢家的结果……
“管他呢。”
少女留下两口水没喝,全部倒在自己脸上,用物理手段进入最冷静状态。
……
军队里能让凯鲁丢失最冷静状态的事情不少,但大多都只能让他表面仓促一下做个样子,真正使内心躁动不安的事他认为一只手就可以数过来。
而从今天开始,他就要用两只手了。
本来坐在大厅里像个老人那样享受清闲时光的他被一个看起来刚睡醒的清洁工告知需要去一趟设备室,他还以为这个迷迷糊糊的清洁工认错人了,可下一秒对方就轻声叫出了他的大名。
还有洛米跟戈林的名字。
他有种自己成了调皮孩子家长的感觉,自家小孩砸烂了别家窗玻璃还划伤了人,现在他要去查看情况并赔礼道歉。
最难走的就是这段前去了解情况的路,不安、焦急、担忧、愤怒、愧疚……种种负面情绪混杂在心头,他都不知道自己脸上是个什么表情,总之很引人注目就对了。
凯鲁情愿闯祸的是自己。如果真的只是打破玻璃这种类型的小事就好了。
戈林说是去带洛米吃点东西,但临海基地不是中转基地,没有超巨型立柱设置生活娱乐区,这里有东西吃的地方除了食堂就是内部超市,那里也根本没有年轻人爱吃的零食。
自己这是太久没好好动过脑子结果变傻了?戈林那样说时就该意识到他另有所谋!
自己说要写报告书只是为了把他俩打发走,凯鲁心里清楚这种报告书肯定会被中途拦下,而且为此事大闹一场出个名根本不值得。
但洛米跟戈林不一定会像他这么想!尤其是戈林,那家伙是霍普金斯带出来的,虽然跟老师走了两个极端可不妨碍接受老师损招阴招百出的教诲。
凯鲁全身都在出汗。
留下侧着头打鼾的铁汉跟不知在想什么的木花,他悄悄离开位子,跟着清洁工前往从未去过的地方,在那里等待他的又会是什么呢?洛米跟戈林到底能干出什么事?
他头有点涨,转而把注意力放到这个清洁工身上。
为什么会是这个清洁工来通知自己这件事?他是什么人?难道背地里还是一个联络员?不是该由广播通告或是其他宪兵来叫?
清洁工微微佝偻着背,双臂摆动像是在拉着身子朝前,走起来一摇一晃,衬衫靠近腰带的一部分凸出来个游泳圈,脚掌落地也不是那么坚实有力。
怎么看都只是一个常年从事体力劳动导致身体出了点毛病的普通清洁工。
凯鲁稍稍走快两步,从侧后方观察他的脸,发现这人大概四十来岁的样子,胡子也有几天没刮了。
清洁工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凯鲁也不好意思问他,就这么低着头走到一台单人清洁车旁边。
“人在里面呢,我把车挪开。”
比碰碰车大上一圈的清洁车刚好把那扇门挡住,外面的人不把车移走就不可能碰触到门把手,凯鲁只能相信他就是一名普普通通的清洁工。
“你别那么紧张,我看里面的人就是想找你聊聊。”
清洁工说着开动了小车,一阵嗡嗡声中开着车离开。
凯鲁知道自己脸色很差,他用袖子擦了下门旁的铝铭牌,从里面看到一张即将赴死的阴沉面孔。
刚才他根本没有跟那个清洁工说话,连谢谢都没说。
使劲推了推下巴,他努力让自己显得轻松一些,但事实证明这是无用功,于是他放弃抵抗。
轻压把手,上足了油的传动条一声不吭带动锁芯,树脂门上的铰链与此相比倒是吵闹了很多。
门开到一半时他就看到了坐在长方桌一端的洛米与戈林,他手上停顿了半秒,把那两人大难临头的绝望表情记在心里,接着继续把门推开。
一名黑鸟军官坐在桌子这一边,他一手撑着头一手示意凯鲁把门关上。
分辨黑鸟士兵与军官的的方法很简单,他们几乎只有两套装备。
头盔与背部装甲有防水布覆盖的是士兵,他们的面甲与古代骑士有几分相似,一条中线把左右两边对称分隔。
军官的头盔更像是把头部放大了两圈,普通头盔都会在里面安装缓冲层,这会使其像一个球,但黑鸟军官的头盔后部更像是把一层皮革缝在了上面,跟古代刽子手有几分相似。
这些黑鸟跟机器人一样,到哪里都不摘下头盔,也不卸下装备,单穿上那一套家伙后他们的总重就至少要加二十斤。
或许他们觉得自己要随时保持战备状态,防备着可能从使用空间技术从四面八方杀来的外星军队。
所有黑鸟的面罩眼部都会发出浑浊的黄光,凯鲁看着那黄光就像看着两盏老式矿灯。
外人也根本认不出来黑鸟士兵或是军官之间的区别,他们身上没有任何身份标识,只有个别小装备的摆放位置不同。
但凯鲁还是认出了这个黑鸟军官。
“进来吧。”
见凯鲁站在那没动,黑鸟就像父亲要孩子进家门一样说着。
“抱歉,打扰了。”
凯鲁握住里面的门把手,慢慢把门关上,又用了两秒让紧握住的手松开。
怎么能这么失态!真是太丢人了!
他在心里骂自己,走到桌旁站定。
黑鸟与陆军分别属于两套体系,不靠军衔认高低,但默认为黑鸟普遍高出常规军队半级,更何况是一名黑鸟军官。
“长官!我是凯鲁,这……”
“停,这些话免了。”黑鸟举起手让凯鲁闭嘴,“我们直接谈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