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普金斯获得了自由，这个自由是相对的。
他四肢没有束缚，可以任意活动，而活动范围仅限于这间屋子。这相当于软禁，是双方协商一致后的成果。
只是浮兰没有继续看着他，她应该有事出去了，可能是上厕所，也可能是散散心。结果是看他的人换成了奥加。
他的面甲把眼睛下面全部罩住，饱含暴戾的双目盯着霍普金斯，像要杀了他一般。
这是不知天高地厚对自己高估一百倍的街头小混混的标配眼神，对占总人口九成的安分守己普通人有奇效，在激起人的负面暴力情绪方面也有奇效。
所以小混混们是社区小诊所的常客。
尽管心里一万个不愿意，甚至想表现真我把这个脑子有问题的青年揍一顿，霍普金斯也还是忍下一口气回到二十年前的学生时代——抬头挺胸，乖乖坐在椅子上。
如果说浮兰还保持着基本的礼貌与尊重，那么奥加就是彻底的反派角色。
“奥加先生，你有什么烦心的事么？如果可以的话，请告诉我，我来为你解答困惑。”
他和奥加没起过冲突，那枚榴弹也是戴珊打出去的，可以说是最安全的敌人关系。他带着这样的信心开始向奥加展开心灵攻势。
“困惑？嘿嘿嘿嘿——”
奥加凑近到与霍普金斯脸贴脸，后者战术示弱没有直视奥加的眼睛，也没敢大喘气，一口气憋了好久。
奥加老是不把脸挪开，霍普金斯实在受不了才悄悄用鼻子吸点气。本以为会吸到奥加呼出的带有异味的口气，但结果是他什么也没闻到。
不是极有修养并且注重卫生的人呼出的那种几乎无味的气息，霍普金斯确信自己吸到的就是新鲜空气。
奥加兴奋的喘气声他听得清清楚楚，可是仅限于听觉的认知，嗅觉与触觉没有感受到奥加的存在。非要说有什么味道的话，他身上一定还留着些垃圾碎片，带着淡淡的尘土味。
这小子莫不是一直戴着氧气面罩？他脸上竟是这东西？
跟戈林只起一点防御作用的外骨骼面甲不同，奥加脸上的绝对是高级货色。
“就是，你有什么困惑可以跟我说说，我活这么些年也算有不少人生经验。”霍普金斯接上话头，不想让奥加注意到自己的心不在焉。
“困惑我有，你能帮我解开吗？”
奥加眼里闪着渴望，跟想要商店橱窗里包装精美糖果的小孩没有区别。
“只要我力所能及！”
霍普金斯心想这孩子要比浮兰好对付一些，怪不得他只能听浮兰的话。
“你认识珈奈，是吧？”
奥加瞪大眼睛，眼球快要挤出来，给那张即使挡住大半也算得上俊美的脸添了点恐怖要素。
“我……跟她有过一面之缘。”
“那更好，帮我一个忙，帮完了，我能提前放你走！”
“哦，你说！”
霍普金斯估摸着这年轻人怕不是一个钟情于珈奈的单相思可怜虫。浮兰看着也不错啊，没有兴趣的原因只能是……姐弟？
“等你朋友把珈奈带过来了，浮兰肯定会和她说话，那时候我把你带到她们附近，你拿枪把珈奈杀了，就行。”
奥加满脸兴奋说出一段了不得的话。
“哦——嗯？”
霍普金斯根本没想到奥加的困惑竟是这个。
“这附近有武器店，我会从里面拿几把给你，到时你只管开枪。”
奥加越说越高兴，那容光焕发的样子让人感觉他随时都会全身起火。
“……你直接开枪不行？”
霍普金斯估摸着这里有大秘密，不把它挖出来就对不起自己挨的这顿揍。
“我——不行，做不到，不可能，试了好多次……”奥加喃喃自语，“浮兰不会让我干的，我打不过她……”
奥加与浮兰两人之间的阶级关系在霍普金斯心中越来越明朗。
“不过只要你到时把珈奈打死，我会把浮兰挡住。我有一招能拦住她，到时你可以安心走！不用再管她。”
奥加又贴上来，额头抵住额头。霍普金斯觉着像是父子间互相顶着玩。
“这，有些困难啊。”
哧！！
奥加猛地拔刀刺进霍普金斯旁边的墙，刀刃亮起黄色光芒，切豆腐一般刺进墙体。溅起的灰尘喷了霍普金斯一脸，他咳嗽着挪开脑袋。
“你不做，我就先杀你！”
“别——别激动，哥！我没说我不做，我只是要缓一会。”
霍普金斯盯着奥加背上的刀鞘，那里面也有与刀刃一样的黄色微光。他的脸能感觉到刀刃的温度，极烫，与其说是刀刃不如说是一块烙铁。
奥加把刀抽出。霍普金斯又看到刀刃的光芒比起刚出鞘时暗淡了些。
“你……为什么要杀珈奈呢？”
“你别管！”奥加大吼，“你只用杀她，别的不用管！”
霍普金斯抿嘴苦笑。这孩子的内心戏都写在脸上。
“我看她是个好人啊，难道她以前做过坏事？”
“好人？！”奥加一拳把墙壁砸出个坑，“她是坏人！自私！不择手段！喜欢杀人！没有人会喜欢她！”
霍普金斯心想这些词有不少都能用在你身上。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她到底做了什么坏事？我不想到现在都被她蒙骗。”
“她——她做了……”
奥加抓住头发，背靠墙角蹲下去。活生生一个自闭青年。
“呜呜呜唉唉……嘿嘿嘿哈哈……呜呜……”
宛如女鬼嚎叫与小丑笑声胡乱拧巴在一起，奥加又变成了神经病，让霍普金斯感叹这孩子莫不是以前被狠狠坑了一把。
他把奥加的形容词与自己认知中的珈奈做了对比，发现没有一条能沾上边。
珈奈绝不是纯白如纸的滥好人，她平时嘻嘻哈哈对谁都满面春风只是说明她的处事风格如此，如果谁触碰了她的底线，那个少女绝对会展现出令人生畏的一面。霍普金斯认为她的底线一定是有违法理道德的那种行为，只要这边做一个守法好公民，珈奈就肯定是给团队气氛带来正面加成的角色。
霍普金斯相信珈奈更适合去当警察或是城市代言人，成为公务员也是一个好路子，进入军队反倒是不太适合她。
“奥加兄弟！告诉我，珈奈究竟对你做了什么！”
既然火已烧起，那霍普金斯就要让它烧得更旺。
“她——她！”
奥加情感的释放如同腹泻，眼看就要把内心里最真挚的一部分掏出来。
“哦哦——嘿嘿嘿哈哈哈哈！”
这个疯掉的青年忽然趴在地上狂笑不已。
“你跟他说了什么。”
霍普金斯循声望去，浮兰不知何时又从窗户外踩着飞枪跳进来。他刚在窗外打出一束激光。
“我跟奥加小兄弟交流交流感情，有问题不说出来憋心里憋久了肯定出问题。我这闲着也没事就给他排忧解难一下，也算是给他以后的前进道路去掉点绊脚石。”
霍普金斯坐正身子，以十分真诚的语气向这里的最高领导作报告。
如果浮兰要他去端茶倒水、按摩捶背，那霍普金斯也绝不推辞拒绝。领导的话就是命令，跟着领导走，有肉吃，有酒喝。
“奥加你出去，到楼顶放风。”
奥加这时没有使出他说的瞒着浮兰的那一招，乖乖拿着彻底失去光芒的长刀消失在门外。浮兰的话对他有绝对威慑力。
浮兰沉默着一步步朝霍普金斯走近，搞得后者很是慌神。
“这孩子一直自己叽里咕噜也不知在说些什么，我试着给他排解排解就成这样了。”
浮兰没有搭理他，一直走到他跟前，伸手。
“啊啊啊！！！”
好不容易给伤口争取到的几分钟愈合时间就这样被打断，浮兰两指一戳差点让霍普金斯见到他敬爱的爷爷。
“你跟他说了什么，他跟你说了什么。”
浮兰收回手，单独伸出两指的手势没变，代表着威胁仍未解除。
见时机已成熟，霍普金斯便把奥加卖了。
……
“不用理他，我也不会让他过来了。”
听完霍普金斯的投诚密报，浮兰皱眉，显得有些伤心。
霍普金斯又把事情理清了一些。
“那要是他偷跑进来威胁我呢？”他还需要上一道保险。
浮兰想了一会，说：“我会教训他，你不用担心。”
霍普金斯松了口气，明白该进行下一步计划。
“你对珈奈的印象怎么样？她是个很不错的人吧？”
浮兰转过头，好奇地打量着步步为营的霍普金斯。
“我印象里她是个好人，可奥加不这样想，所以我要征求一下——呀呀呀呀！！”
敬爱的爷爷这次端着霍普金斯最爱吃的鸡肉煎饼站在窗外朝他招手，霍普金斯差点就没忍住扑上去。
“这些事你不用问。”浮兰做完这种天怒人怨的事竟还能露出温婉笑容，“再多嘴就把你重新绑起来，嘴也堵上。”
“明白了！不问了！”霍普金斯已经感受到领导的威力。
“如果你的队友，那个叫戴珊的，没带珈奈来或是想耍其他花招……”浮兰像瞅到猎物一般眯起眼，“我会先把你杀掉。你喜欢从六楼飞下去还是从八楼？”
“我……能选一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