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机晃晃悠悠朝珈奈所在的楼顶飞去,下面挂了一个小包。
“你包里有什么东西?”
洛米控制无人机姿态的手指已经以几毫米的范围内晃出了残影。机体上没有原装挂钩,小包裹是他临时找了一根绳子拴在无人机一侧的,无异于一架小型客机的侧翼挂了十个集装箱,而另一侧空空如也。
极度不平衡的机体在风中不停颤抖,宛如羊癫疯发作。他必须单独控制各旋翼的转速以及桨距,以避免机器被货物拉到地上。
“要是摔了你得双倍赔我!”
“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就那么小气?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
珈奈伸手把包裹拽下来。这一拉让无人机几乎做了一个完美的空翻。
“你别!”
洛米手上又是一阵残影。
这个外表非常普通的小包里面确是别有一番天地——各种颜色的精致小盒码在里面,唯一的共同点是上面都刻了一个黑星双翼的符号。
联邦军备实验室的标志。
珈奈取出一个红色的小盒子。抽屉式包装的完美阻尼感让她十分满意,里面紧紧嵌着一发带有红色条纹的修长子弹。
“我还是第一次用这东西。”
她咕哝着把这颗特殊的子弹塞进枪里。
十字准心缓缓移到已经静止不动的装甲车炮台上。她屏住呼吸,慢慢把目标调整为炮台与炮管的连接处。
大脑的空洞感再次出现,冰凉的感觉遍布全身。脑子像是突然记住了什么,但她根本读不出来,只知道是一堆数据。
就像一个学生傻傻地看着教授在黑板上书写复杂繁琐的公式——每个字母都认识,但放在一起就脑子疼。
准心开始自动微调,手部似乎也不受她的主观控制了。这种丧失主动权的感觉很不好。
……
“你那边那个小姑娘怎么还没动静?我感觉不太妙。”
宗吾尽量保持不动。
两台巨大的动力装甲挤在一起。他们选的位置不太好,旁边是厚实的墙壁,而另一边就是装甲车的射界里。
“别扯那么多,我看你还不如另找一个地方躲着。你看刚才还又挨了一炮。”
铁汉现在还心有余悸。他觉得一定是勇气装甲那几乎全部露出去的后背吸引了对方的注意,不然那一炮不会是贴着宗吾的边射过去的。
如果打中宗吾的话,估计自己也要跟着陪葬。
“那你还不再往里去点!”
宗吾刚才也是差点吓尿。炮弹带起的扰流直接影响了动力装甲的系统运转,屏幕闪过一团雪花。现在他才刚刚获得正常视野。
“老子没开变形金刚!老子没法变小!”
铁汉现在受到墙壁与勇气装甲的双重压迫。本来正常站在那就威风无比的岩浆装甲现在只能以一种埃及壁画上的姿势无比滑稽地贴在墙上。
“珈奈,你再不动手我就受不了喽!”
铁汉很想知道珈奈现在在干什么。
……
少女唯一能稍微掌握一点控制权的地方就是手指。
“又要痛了啊。”
她有些悲哀。食指经过最后一毫米行程完成了击发动作。
红纹子弹离开枪口,漫不经心穿过略带冰凉的空气,高速旋转着,没有半点偏离,精准击中了炮管根部。
珈奈需要让子弹完美击中炮管的正中心。一点弧度的偏移都有可能引发跳弹,这对于一个普通狙击手来说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而少女有这个信心。尽管她的每一次完美射击都会带来难以忍受的痛楚。
红纹子弹内部的特殊装药释放出强大能量,全部倾泻在漆黑的炮管上,产生橘红色的火焰以及巨大的压力。
轰!!
……
“怎么回事?”
听到爆炸后,铁汉一把将勇气扒拉到身后。他斗胆把头探出去,随时准备变成一只缩头乌龟。
一团橘红色的火光在炮台上盛开。他侥幸看到了火花开得最旺盛的时刻,然后那根炮管就跟逗狗棍一样旋转着飞上天。
他意识到机会来了。
“炮管炸了!上!”
“我去,那小姑娘哪来的炮?”
宗吾迅速跟上。
装甲车似乎还没有认清状况,变成一个光头的炮台仍然努力对准冲过来的两台动力装甲,随后开了炮。
嗡!
炮声就像闷屁。依稀可以看到速度降低的炮弹以非常歪斜的弹道飞向远方,偏了约四十度。
“来打老子啊!”
铁汉哈哈大笑。炮塔废掉,这辆装甲车就没有半点威胁。
话音未落,几点火花落在岩浆身上。
炮塔内置机枪接替了任务,只是本来用于对人以及对轻载具的机枪弹在岩浆的身上没有什么作用。
铁汉根本不在意岩浆身上接连不断的火花。这种程度顶多会打伤第一层外挂装甲,回去换层新的只要十分钟。
丝毫没有停歇的机枪声像是受伤猛兽无力的吼叫,叛军只能看着两台动力装甲一直走到跟前。
“你皮厚是吧!”
铁汉抬起岩浆装甲硕大的拳头。
在设计之初,军备实验室就考虑到会有这种情况。他们冒着巨大风险与压力做出一台类人型动力装甲就是为了让驾驶员像个人那样作战,而不是只会摇操纵杆以及按按钮。尽管后者可以给装甲的各项指标再加一层,但他们我行我素。
第一,军队的招标书没说不能做成人形。
第二,如果做出来,那就是世界上第一台人形动力装甲,会吸引全世界的目光。
第三,实验室项目组全体成员都同意:这很酷。
拳头后侧的护甲缓缓变形,向前滑动包在手上,形成一个巨大的铁锤。
砰!
炮塔上立即出现一个细微的凹陷。
“现在怎么不硬了?那……你会打炮是吧!”
又是一拳。炮管断裂处完全被打烂,内部结构也烂成一团。
“吃屎去吧!”
这一拳结结实实砸在机枪口上。不断喷射子弹的小孔立刻被砸扁,装甲车陷入了沉默。
拳头没有停过,铁汉像拆迁一样一下一下轰击着毫无反抗能力的敌人。
“里面的,出来吧,我们不杀俘虏。”
宗吾在确认了装甲车没有其他武器后走到后面。勇气装甲配备有火焰喷射器,如果叛军还想反抗他就准备直接打穿一个洞,来场新澳洲烧烤。
……
珈奈蜷缩在地上。
还是熟悉的剧痛:头部跟针扎一样;大脑有一块地方奇冷无比;右眼变得异常干燥,如火烧一般,泪水止不住地流,却没有半点缓解效果。
“嗯……”
忍痛忍出丰富经验的她都忍不住发出一点呻吟。
几分钟在状态良好的平时过去得很快,不会给人留下印象;可如果几分钟时间里充满痛苦与煎熬,那每一秒都会充满意义。
……
凯鲁与霍普金斯站在残废装甲车旁边。这或许是开战以来第一次生擒叛军。
“我们是联邦与澳洲政府的雇佣军团!你们出来投降还有条活路!”
“起开起开,你根本不懂谈判的艺术。”
霍普金斯一脸不屑拉开凯鲁,一只脚跨在几乎被砸成铁饼的炮台上,深吸一口气,大声喊:“伙计们!我知道你们都是好人!出来弃暗投明!我就能带你们去找乐子啦!”
他皱眉思索了一会,恍然大悟。
“各种打扮!护士!服务生!职员!什么样的乐子都有!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啊!不像你们这里一群大男人挤成一堆拼大枪啊!”
“我怎么感觉你才是坏人?”
凯鲁一脸黑线。
“这叫洞察人心!你个死脑筋不懂。”
装甲车没有半点动静。
保持冷静的霍普金斯有些尴尬。他使劲踹了一脚炮台,又喊道:“我说!难不成这两年你们都变弯了吗!要是这样我也能给你们找点年轻小伙子啊!各种类型也是随便挑啊!”
没有一点动静。
“工人,厨师,健身教练……”
霍普金斯呢喃着。
“铁头,把门拆开。”
凯鲁不想再让霍普金斯表演下去,也不想在这片叛军的地盘上久留。
砰!
岩浆狠狠一拳砸中后门。再来几下这块门也就废了。为了保证里面负隅顽抗者的安全,他不能再打一发导弹上去,宗吾也不能玩烧烤。
“你们再不投降就连小伙子也没啦!”
霍普金斯仍不死心。
回应他的只有死寂。看来在这两年里叛军已经建立了深厚的友谊。
凯鲁忽然想到在百年前的战争里那些藏在洞里被包围的战士们,他们的心情应该跟这些叛军一样——不打算投降,只求一死。
他忽然有些敬佩这些叛军。
“可惜走错了路,不然绝对是最好的战士。”
见事态不对的宗吾靠近了些。火焰喷射器前端已经放出火苗准备喷射高温火焰,一滴滴没有完全燃烧的燃料不断从枪口滴落,地上很快产生一个小火堆。
“队长!快撤!”
对讲机中洛米的声音很是焦急。
“头儿,该走了。”
霍普金斯那边也是同样的讯息。
“怎么回事?”
“那些叛军!装甲部队!很多!特别多!”
……
无人机停留在高空。这里可以俯瞰整座城市,也能依稀看到远方的情况。
笔直而又宽阔的道路上挤满了密密麻麻的装甲洪流。道路甚至容不下这么多载具通行,有不少装甲车已经被挤到了两旁的荒地上,使得周围变得烟尘滚滚。无人机根本看不清后面到底跟了多少部队。
“队长!再不走我们都走不了!”
画面被共享到凯鲁的行军终端上。
他呆滞了一会,最后放弃了这辆好不容易抓住的战车俘虏。
“撤!”
……
星守的身体早已恢复,他迷糊了会,想拿枪下车参与战斗。所幸脑子还没乱套的木花直接把他拉回来。
“你没看到刚才我开炮都没用吗!你去又能怎么样!”
“可是……”
“你看你腿还在抖。”
星守一愣。他才注意到自己的焦急战胜了本能的恐惧。
莱特哈特主席与父亲都不会认为全程躺在安全的装甲车里是参与战斗的表现,这样回去肯定不能交差,他也肯定会被送回来继续随队出战。直到自己切身加入到战火之中,这次的“镀金”才算完成。
外面应该是陷入了僵持,自己出去找个安全的地方随便放两枪应该会比较安全也更具有说服力。至于凯鲁的战斗日志……一会再去商量。
他这样想着,而下一秒装甲车突然向旁边一沉,左侧发出一阵阵怪声。
“怎么回事!”
脑子里立刻出现车体被袭击的场景。
恐慌感与失重感再次出现,手也开始发颤。他立刻把手插进口袋里,不让木花看见。
“没事,是铁汉回来了。”
装甲车后门缓缓升起,凯鲁与珈奈迅速上车。
“我们撤!”
“为什么?刚才不是还……”
星守意识到这次自己完成任务的机会正变得十分渺茫。
“大少爷你要是想跟一个装甲集团军打,就下去呗。”
珈奈还是那副笑脸,丝毫看不出来刚刚经历了常人难以忍受的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