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守在店外踱着步,静不下心,但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在急什么。手里的冷饮早已变成常温,再这样下去,就要逐渐蒸发完毕。
“嘿,”文森特鬼鬼祟祟给他一拍,“想什么呢。”
星守没理他,伸头看看不远处享受冰橙汁的德郎克。
“我懂你,像姑娘了对不对?”文森特嘿嘿笑着。
“你懂我个屁。”
“跟我装什么装?”文森特笑出一朵花,“要不再去次老地方,找那个看上你的妹子?”
“你还好意思说,那次之后我好几天都不舒服,吓得我都去医院检查了。”提到老地方,星守就来气。
“那姑娘可是干净得很,我保证。”文森特信誓旦旦。
“我信你个头。”
“因为我后来一点事没有,”文森特扭扭腰,“如果她有问题,那我也会中招。”
“可以啊,你个混球,那德郎克也?”星守瞪大眼睛。
“你别管他。我跟你说,你难受只能有一个原因,”文森特凑到他耳旁,“不是身病,是心病,对不对?你心里有人。”
星守一把将他推开。
“嘿嘿嘿,还跟我装。”文森特把空杯扔进垃圾桶,“以前你不是挺会陪女孩子聊天的吗?怎么现在怂了?连去找人家都不敢?”
“谁说我不敢。”
“那你倒是现在给人家打电话啊?”文森特循循善诱,“还是说碰到对你比较冷的就怕了?你喜欢被动?那就换个简单的,倒贴的,回老地方找那个女孩啊。”
“你觉得我听完你胡咧咧之后还会去找那个姑娘?她可真可怜,被你这个混蛋糟蹋了。”
“我跟她可是清白的啊,刚才是故意那样说来安慰你的。”文森特连连摆手。
“你!”
星守忍住一巴掌扇把这衣冠禽兽打飞的冲动,接连往嘴里灌了几口不再甘甜的汽水。
文森特见星守一直退缩不前,也忍住放狠话的冲动,想了一会,从兜里掏出手机。
“我现在给她打电话,约她过来。”
“别添乱,不是时候。”星守固执地扭过头,“她在那边打仗呢,澳洲不通信号……你怎么有她号码?”
“从你手机上看的。反正你手机密码我跟德郎克都知道——你生日。”文森特轻描淡写说出一件了不得的事。
“我马上就改,你们怎么能这样!”
星守慌忙上前阻止文森特灵活移动的手指,但文森特熟练地单手跟他打太极。一阵激烈交锋后,星守硬是没近他的身。
“谈恋爱都要别人帮,我都替你丢人,”文森特不满道,“你就跟那个河豚——现在不是了,你都不如人家。”
“说什么鬼话?你根本不了解情况。”
星守有些急躁。他清楚珈奈正身处几十公里厚的雾层那边,与神出鬼没的叛军斗智斗勇。但他却很怕文森特真的打通了这个电话。
争夺之中,文森特脸色剧变。他似乎遭到了电击,下巴抖个不停,好一会说不出话。
“你怎么回事?”
文森特像是像是把炸弹交出去一样将手机递给星守。后者脸上的毛孔立刻炸开,耳朵瞬间变红,呼吸也困难了些。
还真打通了?文森特不像是要演戏的样子。
星守浑身僵硬,把手机靠在耳旁。
“喂?你找谁?”
那个声音听起来与在赛场上相比略带沙哑,但就如灵丹妙药,让他感到周围的一切的变得不再那么讨厌:毒辣烈日温和了点;文森特的脸都讨人喜欢了一些。
“喂,珈奈!我、我是——星守!”
他结结巴巴往外蹦词,大脑宛如发生晚高峰交通事故的十字路口,可称为最高级的混乱。
“哦,你啊。我记得我存你号码了,怎么没显示名字?这是你另外的号码?”
“这是文森特手机,他打给你的。”
“那你让他说话,他找我有事呗。”
“哦、哦,那我……”
在一旁仔细偷听的文森特恨不得把星守嘴撕烂。他拼命打手势,让星守想办法说些什么。脑部交通堵塞愈演愈烈的大少爷此刻已无法思考,支支吾吾半天,硬是再也憋不出一个字。
“两个废物。”
同样在偷听的德郎克小声骂一句,夺过手机,平复情绪后说:“珈奈啊,我是德郎克,你现在不在澳洲里面吗?”
“我出来几天办事。”
德郎克打开免提,把贴在他脸上的两个汗津津的脑袋推开——再这样下去他就要被热死。
“还挺忙啊。那,能不能挤出点时间跟我们再见个面,我们三个都想好好谢谢你,再请你吃顿饭,感谢你把斯卡特那个混蛋打爆。”
电话那头停顿了一会。三人顿时睁大眼睛,像等待手拿大沓考卷的老师宣读成绩的中等生一样,对结果有一个预估,但更担心情况有变。
“行啊。”
星守腿一软差点坐下,文森特咬牙把他拉起来。
“那你在哪?我来选个地方,”德郎克急忙说,“来回费用全部由我——星守报销!”
“我在南岸这,你们在哪。”
“南岸!快!找!查!”德郎克小声喊。
星守手忙脚乱打开手机,下一秒就被深思熟虑的文森特抢去。他沉着地打开旅行助手,手指飞点,调出他们与南岸连线的中点城市信息。
软件界面忽然蹦出一幅半屏广告,宣传着毫不相关的商品房,小小的“跳过”按钮隐藏在角落中。文森特像要把屏幕戳碎般猛点那个按钮,但他的指肚太大……界面立刻换成更加令人眼花缭乱的房产销售网站。
“你瞎按什么,快给我!怎么又下软件了?”
“你自己手机卡得要命,还偏偏这个时候碰到流氓按钮!”
见两个人打成一团在那跟广告较劲,德郎克只觉得自己带的全是猪队友。
那边珈奈疑惑地问:“还在听吗?”
“在的在的,”德郎克陪笑道,“我们在找口碑好的店,你等下。”
再次转头,星守与德郎克已经面如死灰。德郎克视线移到手机上,看到大大的“系统出现无法恢复的问题,正在重启”字样。那个绿色读条正在艰难爬行。
高温、全速数据下载、大型软件运行、高频操作……这些大山最终压垮了不堪重负的手机。
“要是比较麻烦就不用操心费事了,你们忙你们的。”电话那头下了死亡通告。
“哈迪军事学院怎么样!”德郎克危急时刻灵光一闪,“离你那比较近,也是我进修的地方。你还没去过吧?正好明天是开放日,我们到那里面转转,怎么样?”
“……那倒也行,什么时候?”
“我们明天上午十点到学院门口,在那碰面!你坐车到那只要三个小时!”
“哦,那行。”珈奈根本不在乎。
德郎克等到珈奈挂电话才松一口气。他歪头,以质疑的目光盯着星守与文森特。
“说吧,这次该怎么报答我。”
绿色的开机读条仍在朝前推进。
“你俩可还是要坐我的车去。”
……
少女提前一小时到达目的地。
虽说正值酷暑,但军事学院并没有放假——军事人员理论上要全年无休,而且一些课程与项目正适合在高温下进行。如果没了夏天,教师与教官们就少了许多乐趣。
没有某些普通综合性大学那种追求气派到病态的雄伟大门,在德郎克口中“被腐蚀”的哈迪军事学院至少保持了一点纯粹。只有两米高的三道闸杆起到形式上的拦截作用,真正的守护者是旁边亭内饶有兴趣打量着外面的武装哨兵。
身穿作训服的学员进入时要刷卡刷脸,工作人员也不例外。他们脑袋上方两米处是两米见方的标牌,上面写着学院大名以及其他乱七八糟的认证信息,易读性极低。
珈奈头戴白色宽檐遮阳帽,又戴着棕色太阳镜,站在街对面一动不动盯着学院大门就有些奇怪。哨兵可能也注意到这里有个怪人,皱着眉头与她对视。
本来少女还想尝尝鲜买一顶遮阳伞打,像街上那些风姿绰约的女人们一样,可并不长久的军旅生活给她造成了巨大影响——她从内心里就抗拒在不下雨的时候打伞。
今天她又认识得更深刻一些:军队能把男人变成畜生,把女人变成男人,把非人变成人——比如比家狗聪明几倍的军犬。
为了不给那个哨兵带来困扰,她扭头走开,开始在附近闲逛。
高等院校就是大量年轻人的聚集地,也是中高收入人群的集中地,更何况这是一所军事学院——在联邦,敢来上军校的家底都不会太差,因为大部分普通人在钱包的压力下只能选择参加征兵,在基层部队摸爬滚打,找寻上升的机会。
汇聚大量“财富自信”人士的哈迪学院自然也吸引了大批高端连锁品牌店在附近入驻,把本该平和的地短变成了高级商业街。各家店面的装潢就没有朴素一说,连奶茶店都要搞得跟珠宝店一样星光璀璨。
有些店太过富丽堂皇,以至于少女竟然生出一点畏惧之心,不敢在店前停留。她至始至终是个普通人,即使卡里的数字不普通,也不妨碍她保留小时候的某些美德。
珈奈快要被连排的空调室外机吹出的热风干掉。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些被随便摆在店外箱子上的帽子——有不少跟自己这顶长得一模一杨,但标牌上的价格却是自己这顶的三倍;太阳镜则是约五倍。
她庆幸自己昨天在一家夜市小店中买了这两样,同时也对“被腐蚀”的说法有了清醒的认识。
这些奢侈的店面围绕在学院周围,说明学员们愿意买账。大批稳定客流供养起了附加价值极高的商品,也吸引着更多资产大鳄把消费主义的触角伸向这里。
她得出另一个结论——这地方培养出德郎克他们那样的人,是常理,也是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