珈奈坐在椅子上，浑身无力。
菲力着急忙慌一大早把她带进实验室，又强行把她按在操作台上，一点没有以前的从容。等从麻醉中苏醒后，她第一次有了灵魂出窍的感觉。
浮兰与奥加站在她旁边，一言不发。
菲力的手就没停过，在仪器上点点弄弄，嘴里也念念有词。
“我们可都靠你呢。”
浮兰最近说的话越来越难懂。珈奈甚至怀疑她是不是被菲力他们传染了。
“靠我什么？”
珈奈看到奥加望着玻璃窗后的大厅出神。
“你知道每次从你身子里抽的是什么吗？”
“是什么？”
菲力打断这次教育：“好了，都别说话。珈奈你可以回去上课了，浮兰带奥加过来。”
不止是累坏了还是有心事，菲力对待他们的态度不再如往常那样和蔼。
珈奈老老实实跟在助手后面走出实验室，最后看了眼那对姐弟。
浮兰冲她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
菲力一直自认为是个成熟的男人，可被光头那么骂了一顿后还是觉得吃不下饭。他在昨天晚上去参加学生组会的时候脸色特别差，以至于上台讲幻灯片的新生们都战战兢兢，连身经百战的老生们都感到一股莫名的压力。
但他还没有气到丧失理智，因此很快就结束了那次组会。新生的汇报烂得花样百出，也烂得似曾相识，但他早已习惯，不会再为之动气。
无数本情绪控制的书都告诉他不能把负面情绪发泄在无关的人身上。
夜里，他直到三点才睡着，心里全是以后的对策。
实验室的强力空调吹得他后背发凉，把风向调到最上才好受些。
看着手里那瓶满满的原液，菲力想着以后是不是只能靠着东西维持项目了。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就说明还有很多地方能够改进。
“小朋友们状态怎么样？今天能开新测试吗？”
方脸专家几乎把研究所当成自己的后院，半天就把所有地方都跑了一遍。他甚至装模作样去指导那些在实验台上焦头烂额的学生做试验，至于是不是完全正确的，他心里也没底。
“抱歉，麻烦您再多参观一段时间，我这里还有些问题要处理。”
菲力礼貌地笑着。碰见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专家，他自己心里也舒服了些。
说句实在话，他特别希望光头来这找这位专家谈那件破事——两边谈崩后开骂，专家指着光头的鼻子，把他全家都问候一遍……那可真是一幅美景。
“什么问题？说出来我听听，指不定我能帮上点忙。”
估计是闲得实在无聊，专家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人体与设备的连接一直有中断，我在找原因，大概两小时解决。”菲力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只希望专家快点走。
因为他心里很乱，急需时间自我冷静。
“你手里拿的什么？像上清液一样。”
专家的思维远比菲力想象的活跃。
“这是……连接时用的……营养剂，以前我自己弄出来的。”
菲力只恨自己没早点把原液塞进仓室里。为了最大幅度减少原液的存在感，他都在原有的仓室上面加装了个小盖子，能起点伪装效果。
“营养液？”专家摸着下巴，“人体可真是神奇啊，对吧？”
“哈哈，是的。”
仓室里剩下的原液还有小半瓶，菲力把手上这瓶满的随便塞到抽屉里。
“你确定不用我帮忙？免费的。”
专家的语气几乎是在请求。菲力一时竟分不出到底哪边才是有实力的主导方。
他挺好奇这专家到底有多闲。
“如果有需要您指导的地方，我一定不会客气！所以现在还请您放心在周围参观，可以的话，我安排车送您去周边的景点逛逛？”
“景点，景点，景点……”专家重复了几遍这个词，“死物哪有活生生的人有意思。”
“很有道理啊。”菲力决心主动出击，“对了，我刚想到我学生那边还有点报告要处理？方便的话，不知可不可以帮我检查一下格式的错误？”
“行，带下路。”
专家不知是看出菲力的为难还是只想找点事做，一口答应下来。
……
“你跟那两个监察员的关系一直很差吗？”
“互相看着不顺眼而已，倒没什么大不了。”
菲力不经意间透了些自己的底，可他并不后悔。专家目前来看与光头组合并不对付，既然是暂时的朋友那就不用太过戒备。
并且，把研究所搞成尔虞我诈的间谍窝不是他的本意。
“那个监察员刚才还站二楼平台上看着你呢。”
“刚才？”
“就刚才，我看他没出来惹事就没跟你说。”
“是那个光头吗？”
“光头？”专家吃了一惊，“这么叫他或许也不错。”
菲力暗暗叫苦，想到小学时与那些仇人斗智斗勇，无时无刻不在防着他们染指自己的书包课本。藏在背后的眼睛最是难防，仿佛一条成精的毒蛇，在时机合适时才会露出毒牙。
“啊……这下还真有点头疼。”
“你怕他干嘛？”专家身处局外自然云淡风轻，“就算你被解雇，那也可以来军备实验室这，我知道有个组缺你这个方向的人才。放心，联邦成立以后对我们这些搞研究的可是优待得很，不像以前那个乱世了。”
“有劳您费心了。如果真到那一步，我一定过去试试。”
“试啥？到时我直接开个证明打个报告，这边走人那边立刻入职，再也不受这群混蛋的欺负。”
专家用力拍着菲力肩膀，一副把它当兄弟的架势。
菲力嘴上答应着，心里却是惆怅得很。
他还没到那种心无牵挂四海为家的境界，“人类再造”项目仍是他内心的痒痒挠，不办完就感觉人生不圆满。这个角度来说，他已经被珈奈绑定。
珈奈是两个项目进行下去的唯一保障，在替代品出现之前，菲力没法抛弃珈奈。
联生所和联化所那边的人他也问了，要过段时间才能召集人手对原液进行解析以及复制的尝试，在那之前，他只能用最笨最傻的方式从珈奈身体里取原液。
说不定哪天珈奈就会因为某种并发症突然死去，到时一切都将停摆。那时，梦碎的他还真只有投奔军备实验室一条路可走。
“唉……”
菲力长叹一口气，感慨自己命运多舛。
“我跟你说了你可以回本土，还伤心什么？”
“我是愁这个项目。”
菲力搪塞过去，掏出手机给那个有些自我膨胀的文件夹女发了消息。
想让这个敢跟光头拍桌子的专家被缠住的话，就只能找专业交际花了。这样说可能有些无礼，但菲力真觉得文件夹女是这批学生里最适合撑门面的。
手机轻震，他偷偷瞄了一眼——那姑娘在怪他几天都不回消息，后面就加了句老师的麻烦就是她的麻烦。
菲力估计她时刻盯着手机，就等着自己回复。
是个当秘书的料……
……
第二次测试何时进行全靠菲力决定，什么时候他理顺了思绪就什么时候弄，其他人只能默默跟着他的节奏走。
项目只有他能推进，正如大巴车只有一个司机，其他人都没有驾照，司机要上厕所，其他人也只能乖乖等着。
在等候司机回到驾驶位的过程中，他们可以干很多事情。
……
浮兰正狂敲珈奈的门。
“我有话跟你说！”
走廊尽头连接着大厅，大厅内是122号的地盘。那里人多眼杂，就连浮兰都一直被几个小孩跟着监视，因此只能想办法进珈奈的屋。
而她已经敲了至少半分钟的门，里面却没有一点动静。
“睡着了吗？快醒醒！”
她不相信每天准时上课的珈奈会赖床。
门内。珈奈趴在门边，犹豫着要不要让浮兰进来。
把自己与人群隔离得习惯了，她已经不知道怎么处一个真正的朋友。
浮兰曾经想把奥加托付给她，但那时她满脑子都是抗拒，也没想过这其中隐含的深意。她要是立马想明白，那就不是个正常成长的小孩。
浮兰就像是要把结盟协议拼命往她手里塞，只要她点点头那接下来的一切都由浮兰操办。可珈奈就是下不了这个决心。
啪！啪！啪！
浮兰把门拍得震天响，这样下去迟早会引来助手。能弄出这么大动静只为见自己一面，应该……是真心的吧。
害怕浮兰一直站着不走，珈奈开了门。
她看到的是累得直喘气的浮兰，那双蓝色的眼睛泛着光，浑身上下都充满活力。
“我能……进去吗？”浮兰竟还保持着礼节。
珈奈点点头，让开身子。
走廊尽头是悄悄往这靠近的122号跟班们。珈奈瞪了他们一眼，迅速把门关上。
“你听我说，”浮兰开门见山，“下一次我去的时候，你就必须想办法靠过去。我上次感觉到了，我能帮你出去。”
“什么意思。”
“那里离外面很近，只有几堵墙。”浮兰拉住珈奈想往后躲的手，嘴巴凑到她的耳旁，“到时你无论如何也要跑到菲力那里。我能帮你开路。”
“我过不去。那里有很多助手拦着。”
珈奈也小声回答。
“我不知道……总之你一定要离那里近点，越近越好。我估计时间只有一会，不然就出不去了。”
浮兰抱住珈奈，用微弱的声音说出这些疯狂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