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你要不要喝点东西歇会？脸色确实挺差的。”
专家并没有急于开始设备端的启动程序。
“我……那还是坐会吧。”
菲力知道自己再逞强下去只会把事情搞砸。
“我去趟饮料机那边，你要喝什么？”
“……果汁就行。”
“果汁啊，橙汁、葡萄汁、苹果汁、柠檬汁，有好多口味呢。”
专家捏着下巴认真思索，与菲力完全是两个极端。
“橙汁吧。”
“好，等我回来。”
专家离开后，菲力浑身脱力，彻底瘫在椅子上。明明浮兰表现得那么好，奥加这个麻烦也暂时过去了，为什么自己还放不下心？
肉卷饼沿着滑轨移动，渐渐升到空中，而旋转的速度也慢下来。
“菲力！你心理素质就这么差吗？以后要是出了问题，是不是还要装作没事把事情搞砸？！”
光头好像把重心全部放在两边的对抗上面，完全忘记他来这是当监察员的。
“我累了，歇会。”
心情不好的菲力嘴上也没了礼貌。
“你这是什么口气！”
“我就这个口气。”
一时气上心头，竟当众说出这种话。但菲力没有后悔，因为他即将失去理智。
“空调没开吗？这么热。”专家及时进场，扔给菲力一瓶橙汁，“你们俩——抱歉，忘了给你们俩买喝的，要喝什么？这次我请客。”
“干好你们的事，这里不用操心。”络腮胡总算是出了声。
“哦，自己会找食啊，我还以为是渴出毛病呢。”专家没有见好就收。
橙汁搭配二氧化碳让菲力能看清自己的路，只是这一瓶下肚之后，接下来又该怎么办？
“抱歉耽误大家时间了，细化测试开始吧。”
“好。”
专家看了菲力一会，放下自己没开口的饮料。
浮兰的手渐渐握紧，肉卷饼也转出了残影。
“如果要我说的话，细化测试现在就可以宣告成功了。”专家面带微笑。
“还不行。”菲力难得与专家唱反调。
在测试之前，没人知道到底什么样的程度算做成功。这个项目或者说这个领域，在历史上都是完全空白，可参考的资料为零，全靠菲力他们一步一个脚印慢慢开荒。
稳妥起见，现在结束测试确实比较好。
但他心中的气还没消下去，并且浮兰这么好的状态简直是前所未见，不知过两天开新测试时还能不能保持。
如果不能，那为了强行保证成功，得用不少原液。
所以，还不如乘胜追击，趁着现在一切正常，直接向下推进。最不济，他抽屉里还有一瓶满的原液，足够应付可能的麻烦。
“你这是？”
专家不由得打开饮料猛灌一口。
“时间还早，不如多坐一会。”菲力冲他点点头。
“也行，那就继续。”
菲力凑到浮兰跟前，小声而清晰地对她说道：“如果能听到我，就动动手指。”
屏蔽罩同样有隔音的作用，为了与浮兰交流不受影响，菲力特地在罩子旁边加了个小麦克风，能接收近距离的声音。
那白嫩的指头很快就捏在一起。
“很好，”菲力冲后面点点头，“现在要靠你自己，把那个东西当成另一只手，试着让里面的小部件动起来。我在外面只能告诉你这么多，剩下的要靠你自己理解。”
“里面唯一能动的就是火力单元，推进器连电都没通。”专家在一旁补充道。
“你跟她说她也听不懂，”菲力轻敲两下屏蔽罩，“还没法理解。”
浮兰手指渐渐用力，肉卷饼也慢了下来，但并没有出现菲力想要的结果——火力单元依然未上线。
“不急，你慢慢试，我先不打扰你。”
菲力退回到办公桌前。
“要是找个二三十岁的是不是更容易些？”专家发问。
“在这个项目之前的前置研究中，我们费了不少工夫找来各种年龄的人，无论性别，无论出身，甚至连信仰都分了组，但最后的结果也很简单——十岁左右的适应力最强，其他都不行。”
菲力轻描淡写说出可怕的事实。
“那……你当初是怎么做测试的？做完的人是不是……”
专家声音有些颤抖。“金属天使”项目消耗了一批儿童是他事先了解过并做好心理准备的，但在这之前的研究他一无所知。
还有一个原因：他没看到珈奈用推车推着尸体离开试验室的场景。
“那时候为了造成最少的社会影响，主要是从几个比较乱的省……当时叫邦，在邦交界处动手。当时联邦成员国的合并还有些问题，小总统们不愿意放权，不愿意归中央管辖，冲突时有发生，变相给我们提供不少便利。不过还是很惊险，当然那会不是我亲自过去，具体细节只能去问当时的行动组，放到现在都不知道去哪了。”
菲力没有正面回答问题，但这些描述足以让专家脑补出当时的场景。
“……我说那段时间怎么到处都在传不要让人出去乱跑呢。”专家苦笑着把饮料喝完。
“那是正常的社会秩序维护，我们那点小动作还不至于让不知情的上层大张旗鼓做宣传。”
菲力目光移到肉卷饼上面。
转得漫无目的，像随波逐流的水草，看不出背后有人操控的样子。浮兰大概还没找到门道。
“那我们现在就……等等。”
专家盯着手中的笔记本，瞪大眼睛。
“怎么回事！”光头在后面第一个喊出来。
“火力单元正在启动，所有模块都上线了。”
“你吓我一跳，”菲力松了口气，“那测试就算成功了。”
“不对！根本不对！”专家呼吸急促，“上线的不是我事先做好通路的模块，所有的都上线了！导弹巢、空气炮、摄像机、转向……全都启动了！我都没输秘令，怎么会这样？”
“除了你这边输秘令，还有没有从其他地方——”菲力停顿了一下，“跟设备连接的端口都可以输秘令，对吧？”
“话是这样说，可现在只有我这在接……”
两人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接着齐齐望向抓紧衣角的浮兰。
“她是怎么知道……”
菲力抬头，看到天花板上一直没有拆除的摄像机——镜头正对着自己。
“浮兰，听我说，放轻松，把你抓住的东西全放开，暂时还用不到那些。”他尽量温柔地对麦克风说话，“试试能不能睡着，这样这次就结束了，等你下来就能去找珈奈玩几天。”
珈奈的事本不该在这里提，但紧急情况下，他只能如此。希望周围乱糟糟的环境能让其他人忽视他的窃窃私语。
光头怪叫道：“你们在搞什么！出问题就去解决！”
络腮胡则是被底下的紧张气氛吓得说不出话。
“我在弄！”菲力咬着牙冲光头吼。
到底什么时候这两个傻子才能意识到他们就是两个拖后腿外加破坏大家心情的？
“这小孩碰到些问题，火力单元只是上线，但还没开始工作。”专家飞速敲击键盘，“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只躺在那就输入秘令的，不过现在最好让她慢慢退出去。”
“我在想办法。”
菲力终于体会到无助的感觉。
摆在他面前的有两条路。
第一，强行切断连接，立竿见影。但这样做的后果没人知道，说不定浮兰从此变成植物人，也说不定获得一个新的人格，更可能强行下线后不会像现在这样有极强适应性。
第二，等。等她自己找到门路退出来，按正常程序结束测试。只有浮兰自己知道自己在看什么在干什么，或许她正在找路出来。
自己的脑袋变成冰冷的摄像机到底是何种感觉呢？
“菲力，有情况。”专家语气再次凝重，“火力单元一直在尝试启动，你确定她听你的话？”
“浮兰！放轻松，不要管这些东西，什么都不要想。”菲力只能靠嘴跟浮兰交涉。
她的胳膊腿都在挣扎着，即使被空调吹得起劲，皮肤都渗出细密的汗珠。
“你，能听到我，对吧？”
浮兰没有理会他，继续跟未知的敌人较劲。
“菲力！我试着改了秘令，但这次直接被突破了。总之她现在的权限在我上面。”专家狂敲回车键，但一直没出现心中的绿色窗口。
“你太紧张了，浮兰。”菲力退到仪器旁，直接开始注射原液。
万能灵药起效以毫秒为单位开始，浮兰竖起的汗毛渐渐缓和下去。大约十秒后，出现更剧烈的反抗。
肉卷饼内部传来巨大的滋滋声，听到这一声响的专家大惊失色：“空气炮要启动了！菲力，要马上断开！”
“不行！不能断开！”菲力大叫，“断开就全完了！”
他把注射键按到死，但浮兰再也没有给出回应。
“嗯？”
打开舱盖，映入眼帘的是空空如也的原液瓶。
“这么快就没了。”菲力小声吐槽，打开抽屉。
一瓶崭新的原液足以让浮兰睡过去，到时她的潜意识会放弃所有抵抗。
可是……抽屉里没有原液。
他耳朵烧得通红，把抽屉里的纸张文件全都拽出来，待满地碎屑后，依然没看到原液。打开其他抽屉，也没有。
“你……是不是在找那个瓶子，里面有水的？”
听到光头颤抖着这样问，菲力眼也变得通红，回头问：“你拿了？”
“我拿到宿舍里了，那是很重要的吗？”光头抓住栏杆的手抖个不停，显然是意识到自己犯了大错。
“混蛋！！”
菲力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