珈奈并不怎么怕黑,但仅限于知道附近有其他人或者有点鸟虫鸣声的时候。
不知为何,今天的新澳洲入夜很早。她看了下表,发现比昨天要早了至少四十分钟。原本拟定的在彻底天黑前找齐东西回藏身处的计划就成了泡影。
走在这无边的黑暗中,一种难言的针刺感在后背流动。即使适应了弱光环境也只能勉强看清道路与房屋横平竖直的分界线。如果前边立着根电线杆,那她铁定要一头撞上去。
头戴式夜视仪当时被塞进主背包留在屋里,她只能拿夜魔的瞄准镜凑合。
蒙上一层绿纱的世界看起来并不舒服,哪怕瞄准镜有自动变焦功能也不行。要不是浮兰特别提醒,她都想往天上打一发照明弹——可她没这东西。
既然这地方不安全,那就最好一点光都别漏出去。手电与枪照灯都成了摆设,电池用一块少一块的瞄准镜就是最后的希望。
没有地图又被黑夜迷失了方向感的珈奈很快就凭感觉走偏,进了饮食街。等绿色的视野出现不少美食标牌时她才知道自己偏离了主干道。
抛弃回到主路继续寻找超商的想法,她觉得自己可以在这儿得到想要的东西——很多大饭店的后厨都会准备固体酒精用于需要持续加热的菜肴,这种烧起来安静得很的东西在战场上很吃香。
很快珈奈就锁定一家酒楼。夜里会让噪音变得格外刺耳,她连砸玻璃都不敢。转转悠悠到了酒楼后院,运气极好的少女发现一扇偏老式的薄铁门。
就是它了。
这种怎么样都不伤店门面的地方往往不会被认真对待,通常店老板们也就能省则省。前门用十二扇双层镶金防弹玻璃都不为过,而后院用普通木门的都屡见不鲜。
把手电光开到最小再蒙上层布,珈奈打算争分夺秒开工了。
她先是花十分钟的时间挖出门柱下面起固定作用的几块地砖,用力往里推门面,使其移出恰当的角度,再用匕首撬开门轴胶皮套,用多功能军刀拧掉了所有门轴螺丝,扣住门缝稍稍用力便将整扇门卸下来,小心地靠在墙上。
因为几年没人使用也没人维修,缺少润滑油的铁门吱吱嘎嘎响个不停。她最后完工时后背已经出了些冷汗。
拿起夜魔环视一圈,没发现异样……只是看什么都像怪物而已。
进入相对封闭的建筑物内之后,可见光就不再那么危险。她取下手电的盖布,探索着这家对她来说是未开垦荒地的酒楼。
装修只能算及格,说明饭菜味道不会好到哪去。说不定大厨的水平都没超过她。
后厨里没被虫子吃完的剩余食材变成木乃伊般的干尸模样,唯一的好处就是没有发出另外的异味。少女甚至在一块木板后面看见几头猪的白骨。
即使是猪骨,在这鬼地方看起来也带点恐怖气息。至少,暂时没法把它们和大肉排联系起来。
等找到还没被用完的固体酒精后,珈奈发现它们已经挥发得差不多了,只剩最下面一层密封良好的还能使用。把全部的酒精拿上也只够最多两天的用量,而且这些酒精的质量也有待确定。
等于她想做缩头乌龟都不行。
这一个酒楼份量的固体酒精也就五公斤,实在是不值得大费周折拆门进来——她觉得怎么说也得拿个二三十公斤。
还得到下一家继续。
关闭手电,装好包往门口走,她发现自己慢慢适应了比普通黑夜更黑几分的新澳洲版本黑夜。厨房里的灶台和厨具逐渐显露出形状,而门口竟然有微微的亮光。
“出月亮了?”珈奈自言自语。
出于早已形成肌肉记忆的狙击手习惯,她在出去看天前先扒着门侧头瞅了眼外面。
天上的雾层应该是像浮兰说的那样出现空洞,明月就再次同新澳洲对上了眼。这片区域里楼房的轮廓也大致映在她心里。受过狙击手课程专门的记忆训练后,她可以强迫自己把看到的画面记在脑子里,堪比人肉照相机。
虽然过段时间就会遗忘大部分细节,但对短期的作战行动而言已经足够。与这种强悍记忆力相伴的,是对动态物体的极度敏感。
在往门外瞥的瞬间,她发现视野尽头的街道有东西在动。本来就有点发毛的珈奈立刻靠在墙边,把自己藏在门檐的阴影里。
被凯鲁批评过不少次的意志问题开始出现——她竟然慌了。
威莱尔总统上任后就开始降低对宗教势力的支持与相应优待,而军队里的宗教问题更是总统密切关注的对象。现如今有宗教信仰的人已经无法通过参军审核,只因为在联邦成立初期无论军队还是政治都因为宗教冲突出了很多乱子。
威莱尔要洗去军中的不和谐因素。
总统还说过:“要是那些神神鬼鬼真跳出来,那就先给他来一枪当见面礼。如果听到我这句话的那些神鬼不高兴,那大可以来弄死我。”
当然,他到现在还活得好好的。似乎,各个宗教的神明以及魔鬼还没找到能突破黑鸟部队防御的方法。
这句话以及其它反宗教言行给总统带来多少大大小小的麻烦先不说,至少军中在那之后有不少士兵直接选择暴力退役。经历一系列风波后,剩下的才是无神论者以及像珈奈这样觉得怎么样都无所谓的人。
珈奈不愿意相信装神弄鬼的东西,但不代表她的意志能坚定到彻底免除未知现象的干扰。特别是不知道周围有什么东西的场合,更是容易心慌。
哒!哒!哒!哒!哒!
清亮的脆响从街那边传来,每一下都仿佛敲在珈奈脑袋上。
这声音有点像女人的高跟鞋,只是比珈奈所了解的鞋跟踏地声更加沉重一些,就好像穿着鞋的女人体重与凯鲁相当。
哒哒声密集起来。
如果刚才珈奈想象的画面是一个身材高大的女人穿高跟鞋在大街上走,那现在就是一群女人。
她实在是不能接受这个设想,于是壮着胆又扭头往外面扫了一眼。
成队的高大白色人影已经到了街道中间,每个人似乎都高举着什么长条状的东西,她们的腿很细,比正常女人细得多,根本想象不到堪比儿臂的腿能撑起如此高大的身子。
珈奈被这幅场景吓得更慌了。
这群东西是人还是鬼?她不敢遵循威莱尔总统的指示跳出去给她们一枪,一来是现在没那个胆,二来是黑鸟部队没有宣誓保护她。
这时,她听到大街上的哒哒声中分离出一个越来越近的哒哒声,就好像其中的一名个体朝着这边走来。
她被吓得差点把自己憋死,才想到自己把卸下来的门靠在外面。一条街上都是大门紧闭,只有一家店不光不关门,还嚣张地把门扔了……
怎么就大大咧咧把门放那了呢?狙击课程教的消灭痕迹全忘了?把门斜靠在原位置当障碍物也好啊!
以前为了猎奇看的各类恐怖片里的场景全部涌上心头,配上狙击手极佳的记忆力和现在极差的心理状态,就好像贴着她脸在重播那些高分恐怖悬疑电影。
握枪的手抖个不停,她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叫出声来,另一只手则摸出智能手雷。
珈奈脑子已经因恐惧变得迷糊,她也不知道这个手雷该送给外面的东西还是留给自己。
这时,月光消失了。
奶白色的街道重回黑暗,断绝了她靠目视确认来者身份的可能。
哒!哒!哒!
什么都看不见,她索性闭上眼,枪对准门口。只要那个什么东西进来,她就不分青红皂白来一枪,再把手雷扔到大街上,接着往楼上跑。
脚步声在墙外停住。那个东西离她只有不到两米的距离,两边只有一墙相隔。那个腿极细而身体极大的东西,应该就看着这里。
少女屏住呼吸,在心中呼唤着浮兰,希望浮兰能踩着飞枪如天神下凡一般把这群鬼东西全炸上天。
脚步再次响起,而这次是远离她,慢慢回到了街上的群体中去。
珈奈满脸冷汗,贴在墙边直到所有的脚步声远离,再忍到所有声音消失才脱力倒下。她用瞄准镜往声音消失的街道拐角看了眼,确认它们暂时不会回来后,才鼓起勇气从街道另一边往藏身处跑。
那栋高层公寓很显眼,哪怕只靠肉眼都能看到巨大的楼体。她努力控制自己的脚步声,第一次这么担惊受怕地走夜路。
到达房子里后她立刻拉上所有窗帘,一点缝隙都要拿东西堵死,接着又开始犯难到底要不要马上烤衣服。
那群东西既然能发出脚步声那就说明有实体,也就能被枪打中。她现在手里火力足够,就算一群人冲楼也能挡段时间。只要那群东西没穿防弹护具,那她就不会太心虚。
少女从来不承认神秘的存在,可耐不住心里怕。
思来想去,珈奈又出门在楼梯里布置两颗智能手雷,把遥控装置带回房里后,她才能放下心干正事。
下午被水浸湿的衣服现在又被汗弄湿,不快点弄干只怕是身子受不了。从阳台把晾衣架搬进来,又把几张高脚椅围成一个圆,上面尽可能挂满浸水的衣物和装备,再在中间地上摆好平底锅,点燃酒精。
暖光出现那一刻,她心中最后一点恐惧也被驱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