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白的火焰四下蔓延,在街道上的血池中跳跃,在满墙的尸体上爆发,飘忽扭动的外焰哪怕只是微微撩过都足以将不小心的阴灵引燃成为火炬,最后在哀嚎声中落下几片微不足道的白灰。
失去理智的阴灵或是悲鸣逃窜,或是尖啸着扑向奥利维尔,但在那无机质的眼神映照下都毫无意义,巨大的力场钳住所有阴灵,使其只能在原地挣扎,然后被拉扯着送进火场中焚毁成飘落的细小白灰。
奥利维尔落在地面上,苍白的火焰对他没有任何影响,任由他的身影漫步在其中,偶尔飘落的白灰飞舞散布在四周,让他更像是漫步在初冬的小雪里。
尸体和血液渐渐消失在大火中,露出了布满灰尘的地面和干净的院墙,只有那些密密麻麻的黑色长剑还钉在墙上,怎么看怎么别扭。
黑色长剑的外形但实际上并不是长剑,正式名称为处刑钉,也有叫它新版斩魂剑或者破法剑什么的,因为拿去砍人也能勉强凑活。只要适当的位置钉上三根就足以彻底切断灵魂和身体的联系,顺带剥夺身体和精神的运动能力,本身还免疫一切物理接触以外的干扰,除了剑士的意志之墙,那个是真的无解。
意思就是想要让院墙好看点就需要自己爬上去再一根根地拔出来,自己哪有那闲心,谁布置的处刑场谁自己清理干净得了,剩下的就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了。
就在奥利维尔觉得处理得差不多,准备去忙下一件委托时,耳边又一次传来了小孩的哭声,不由自主地眉头就皱了起来。
你们这些破玩意还没完了是吧。
抓过一把苍白的火焰捏成一个小小的火苗,隔着空间一指弹出去,也不用担心误伤什么的,火焰是自己临时设计的,专门用于清理尸体和阴灵,正常人哪怕躺火里睡觉也没有任何影响。
令人惊讶的是火苗被扫灭了,那个哭声似乎也越来越近,看样子是在向这里逐渐靠近,难道说阴灵跑出来了?
不至于吧,看处刑现场做的挺专业的,四面八方都有结界分隔,只有活人能通过,连血都淌不出去,更不要说什么阴灵怨气这种特征明显的东西,难道有别的地方疏忽了?
好麻烦的样子,不然直接跨空间扔个法术清场,选什么法术好呢?
好在并不需要他犹豫太长时间,很快哭泣的声源就进入了奥利维尔的视野,出乎他意料的居然是活人。不,应该说自己想岔了,活人是理所当然的,这种清理行为可是贵族们的本职工作,要真飘过来一大片的阴灵那才是异常情况。
站在巷子口的是一名中年男子,脸上带着一副透明的护目镜,一身厚重的黑色风衣掩盖下也能看得出他壮硕的身材。右手上戴着一副黑色的护腕和手套,手里还拎着一名正在呜咽哭泣的小男孩,左手放松地插在大衣兜里,武器收在空间装备中,奥利维尔也懒得去观察他到底是什么职业,反正对自己毫无威胁。
男人眉头一挑,似乎对有人出现在这里有点好奇,然后在认出了是奥利维尔大师之后立刻躬身行礼。
“奥利维尔大师,您好,我是钟家工坊区的保安队长柯里奇,请问您在这有什么需要我为您效劳的吗?”
“大夏天的,你穿这身一身黑的不热吗?”
“哈?”
问题实在是太出乎意料,让他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根本不热,稍微像样点的装备都自带温控的,顶多外国人看着热。
“算了,无所谓,你手里拎着的那个,也要执行死刑吗?”
“回大师的话,您说的没错。”
“什么罪名?”
柯里奇看着光秃秃的院墙想了一下,然后指着其中的一个位置。
“大概是那个位置,原来挂在上面那人的十二弟,其中一个孙子参与了工坊区的黑社会组织,是一个外号叫老猫的人的手下,这是他的第七代孙子。”
奥利维尔象征性地往他所指的地方一看,完全不知道他指的是哪,而且就算知道他指的是哪个也忘了上面挂着的人长什么样,连男女都不记得了。
“关系可真够远的,也真难为你能记得住了。”
“谢谢,职责所在。”
“反正关系都这么远了,这个小男孩能不能放了?”
在奥术之眼的映照下,小男孩从里到外一览无余,无论是生活还是记忆都和混沌一点关系都没有。
“大师,很抱歉,这人有点不一样。”
“怎么了,有什么区别吗?”
“别人还好说吧,虽然这次罪名太大也不太可能放,但是只要操作得当还是有点希望的,比如您突然说这个人是您十圣会的人,虽然很惊讶,我们也只能走外交手段处理。”
“这你不用担心,我们不会事后抢人,更不会保罪犯,你接着说吧。”
“谢谢,因为就算您真抢人,这次也绝对不可能放,他是拒捕,放了不光是治安厅的问题,更是法务部或者说政务院的问题,哪怕被人抢走也必须不计代价地抓回来,或者直接境外处决。”
男人拎起小男孩的脑袋,涕泗横流,整张脸已经哭得稀烂,衣服被染成一大片鲜红,尤其下颌更是血肉模糊,淡黄的骨茬被鲜血涂满,半截耷拉着往下淌血。难怪一直只能哭,原来已经说不了话了。
“当时抓捕其他人的时候,他扑上来张嘴咬我手,您知道这种抓捕一般是没人敢反抗的,所以一时大意被咬到了,好在小孩的力量比较小,再加上手套的原因没有受伤,这不图一省事嘛,所以只是顺手抓碎他的下颌骨,打算拖到这来执行。”
奥利维尔扫了一眼小男孩的伤口,之前一直倒扣着还好,现在竖起来之后血液呛入肺部,马上就要窒息了。
“我觉得你还不如当场处决呢,拖到这里本身就是酷刑。”
“您这么说也有道理,但是这不还有成本问题嘛,再有钱也需要我们这些人灵活掌握啊。”
“放不了?”
“没错,这是法律的规定。”
奥利维尔沉默了一下,倒不是在思考这个不知道叫什么顺带死定了的小孩子,而是在想更多的很大可能是无辜的人。
十圣会作为中立组织在世界各地都有独立运行监督的权力和义务,因为只有秩序的环境才能产生最大的收益,无论是人才的培养还是生产建设,一旦因为各种原因陷入动荡,哪怕极短时间的动荡也足以将十几代人的成果抹消一空。
对于绝大多数地区而言,这种独立监管非常不受领主欢迎,都当上领主了,谁还愿意头顶上有个太上皇,但是反正他们也反抗不了十圣会,所以只能听之任之。
在王国境内也只是细节上有点小差别,大家在真理法庭的名下是平级组织,法律管不到自己头上,相应的自己也就不能插手法律本身,即使再怎么看不下去也只能选择视而不见。小事上当然无所谓,好歹自己也是王国出身,不会和自己为难,但是牵扯到混沌相关的这种敏感事件,王国是绝对不可能退让的,一个字都不可能退。
自己不该管这事,王国境内谁敢牵扯到混沌都必须从上到下净化全家,而且无限追责。之前曾经出于人道等原因限制过这种牵连行为,结果因为一次漏网之鱼再加上各种原因的综合发力,导致整个王国失去了百分之八十的人口,大片大片的土地和城池被迫净化成了白地。直到前些年人口普查时,王国境内的男女比例依然高达一比七以上,也就是尼比尔这种边境自治区还算好,大量的外来人口补齐之后,单看数量男女比例显得正常了不少。
有这样惨痛的历史,现在谁还敢再提放过相关者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
但是怎么说呢,无论看过多少次,直面生命的逝去还是觉得难以适应,而且这个孩子的年龄还这么小,看起来也就和艾莉希雅差不多,之前甚至有看上去年龄更小的。那样的孩子还什么都不知道,如果可能的话放过也不会有太大问题吧,就算明知道大概不行也还是忍不住想要试试看。
“这个小孩和那个一点关系都没有,他甚至都没听过那个名词,我可以保证。”
作为执行部的一员,柯里奇很快就反应过来奥利维尔是在借题发挥,重点不在于自己手拎的这个,而在于尚未抓到的那些,看样子是想以自己为突破口找个心理上放过的边线啊。不过既然意识到了就不能给他任何借口,不然到时候大家都不好看,最后还得怪自己。
“对不起,大师,问题是我不能保证。”
“什么意思?”
奥利维尔倒不是在质问,而是确实不明白柯里奇想通过这句话解释出来什么意思。
“大师,这个姑且不论,就算您让我放了他,其他人也会在之后抓到他,其中甚至包括我。目标太多了,多到我们只能几个人负责一组,几个人负责一组,您救不了他,更救不了所有人。”
“我不是在提所有人,我只是在说这个小孩。”
“大师,我们也不过是依法行事而已。既不敢确定他是无辜的,也不敢确定他将来不会报复,这种情况下谁又敢拿我们所有人的性命去赌他现在和将来真的没事,所以只能……”
柯里奇耸了下肩表示无可奈何。
“加上我的保证呢?”
他无奈地叹口气,实在是不明白奥利维尔这么高身份的人老和自己纠缠个什么劲,想抢直接抢,想救直接救,反正自己也反抗不了,说这么多难道还指望自己因为几句话就改邪归正吗?
“说句不好听的话,奥利维尔大师,您的话比您的保证更有分量。”
“你的意思是要我明知道有些人是无辜的,也要看着你们执行死刑吗?”
“大师,您要真想要带走这个孩子就直接动手,我也好抓紧时间去找下一位,尼比尔地区没有人是您的对手,但我们真的只是拿钱吃饭的。”男人不耐烦地单手拎起小男孩递过去“放不放您一句话,反正到时候我就说被您劫走了。”
然后到时候来对付我的就是王国政务院的了,不过自治区范围内也不一定,真要有万一的话十圣会肯定会保自己,王国也肯定会杠到底,这是要起内战的节奏啊。
奥利维尔再有同情心也没到因为一个小孩敢挑起人类内战的地步,只能摆摆手示意自己不管这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