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的花遍地盛开。
从圣明都济世堂那一方小小的窗台,和那个小哑巴离开的小巷子,开至了全城的每一个角落。
人心的恶与善,都是它的养料。
它并不在乎自己侵吞的是什么,因为它带来的,只是唯一的死亡。
哦,死亡。
多么简短美妙的词汇,被无数人恐惧又被无数歌者深唱,所有宗教所有文明都探讨研究过的课题,涤荡在每条生命的每个世代,冲刷一切有生者的灵魂。
为生命带来终结,赋文明以覆灭。
倒悬于天上的深渊底部,那片已经绵延了数十公里的花海中央,诞生了一个“存在”。
朦胧的似一片混沌,万物终归的虚无。
“祂”是死亡,两相交融碰撞的世界中,亡语的主宰。
祂看着大地之上那座城市的上空开出了一朵小小的花,发出了一声含混不清的叹息。
不知是满意那花终将开遍世间每一个角落,还是对生命迎来终焉的怜悯。
至于地上那朵“小花”旁那些哭泣崩溃的尘埃,祂看都懒得多看一眼。
都一样的,只要祂出现了,不论那些尘埃随风飘到哪里,结局都是不会变的。
不急,不过是早晚的问题罢了,就任由那些微小的生命为他们自己再挣扎挣扎吧,就当这是那最后的晚餐之前的余兴节目。
祂无所谓的移开了视线,开始寻觅深渊中其他碍事的存在。
——
“妈……妈妈!爸爸!你们……你们在哪里啊?”
稚嫩的声音在空荡的走廊里回响,唐糖在前所未有的恐惧中崩溃大喊,泪水止不住的滑过她的脸颊。
她离开了那扇连通地狱的大门,企图跑向父母的房间,身体却有些不争气的发软,屡次摔倒在地。
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
又是一次往前几步,然后跌倒在地。
不过终于,恐惧完全侵占了她的神经,她再也没有勇气挪动自己的身体,只是不知所措的坐在那里,如同每一个失去一切的孩子一样,号啕大哭。
涉世未深的小丫头又哪里见过这样的人间炼狱呢?
平日里不算太长的长廊,现在却像是没有终点的煎熬,窗外传来了一声声人们的哀嚎,更是刺激着小萝莉的心神。
“滴答!滴答!滴答!”
墙上的钟照常的走着,为每条生命送上最后的计时。
“滴答!”
唐糖看到了走廊里那扇巨大的落地窗前跑过一道身影。
“滴答!”
那个人没跑多远就跌倒在地,根须凭空出现,扎根在他或是她的身上。
“滴答!”
艳丽的血色就这么突兀的一片片绽开在那个人的身上,逐渐吞没了他或她的身躯。
一片花丛遍地而生,遮盖了一切死亡的痕迹,只剩下一只已成枯骨的手,倔强的伸出花丛之外,似是还想抓住什么。
“滴答!”
唐糖听到了圣明都济世堂外很多人的啼哭,婴儿与孩童尖利的哭嚎声在其中尤为突兀。
“滴答!”
那些哭声戛然而止。
她麻木的转过头去,早已哭哑了的嗓子小声的呜咽着。
恍惚间,她看到了明明不该看见的,远处的孩子们的死亡。
孩子们的眼眶里开出了一朵朵花,血色的泪不停滴落在地,他们似是被扼住了咽喉般的只能发出些沉闷的声响,然后在沉默中化作一具具枯骨。
“滴答!”
婴儿和他们的父母们,本也不该被唐糖看到的,他们的口中,眼中,手上,脚上,全身上下,都缠绕满了那花的根须,最终,也被吸食成了具具枯骨。
死亡的瞬间,孩子们枯槁的小手还紧紧的抓着父母,似是在贪恋着那未曾更多享受家人疼爱的人生。
结束了么?
结束了啊。
“滴答!”
众生呵?
众生百态,现在只有死亡。
“滴答!”
唐糖眼前的一切被泪水冲刷的有些模糊了起来。
“滴答!”
她感到那条走不完的长廊似乎一下子更长了。
“滴答!”
她看到不远处好像有人在对她招手。
“滴答!”
她已身陷一道道流光中。
“滴答!”
她感觉自己,头晕目眩。
“滴答!”
她终于力竭,昏了过去。
失去意识前,她看到走廊的天花板上,已经被那些奇怪的红色花儿覆盖着了……
……
“当~~当~~当~~”
悠长的教堂钟声,从塔楼遗迹群的中心塔楼上传荡开来,掩盖了城里城外所有的生者之声。
就像在为他们一生的噩梦送终,也像是为他们死去的今晚送终。
在这个整点,自帝国星辰历839年,4月14日,晚8:00整,塔楼遗迹群中央塔楼的钟声响起开始:
塔楼遗迹群,正式成为了无人居住的,真正的“遗迹群”。
——
“不用搭理我,就当我不存在,你们继续讲你们的。”
天决仿佛全然没感受到周遭气氛的凝重,自顾自大大咧咧的坐在了火堆旁,伸出双手烤火取暖,根本没有打算解释的意思。
而格鲁·金森则死死的盯着天决身后以怪异身姿站立不动的男子。
如果是之前,那么格鲁·金森肯定是有多远就立马跑多远,能顺手救走几个是几个,但现在的情况却稍有不同。
那个让人脊背发凉的男人就那么无所事事的坐在那里烤火,让所有人都不敢轻举妄动。
最终,还是旅途中行为举止越来越怪异,思考越来越理性化的安瑟莉斯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天先生,你能为我们稍微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吗?”
天决看了一眼语气刻板,不像询问倒像是按程序设定提问一样的安瑟莉斯,神秘的笑了笑,答非所问的说道:
“啊啊,我如果是你们,绝对不会还在这拉着一个普通人问七问八的。要知道,你们的那座塔楼城现在可是出了大事啊,啧啧!”
虽然少年最后搞怪夸张的语气让人很难信服,但在座的却没有一个人胆敢忽视,格鲁·金森更是直接张开了真理之眼望向塔楼城的方向。
安瑟莉斯也紧随其后运用自身的诸天算法开始解析调动塔楼城的记忆,淡蓝色的符文再度铭刻在那双眼眸中央,与千里之外的那座城遥相呼应。
图因则拿出了密函水晶试图通过秘密链路联系那位塔楼城主,确认对方的状态和行踪。
片刻后,图因第一个无功而返,然后是安瑟莉斯在老管家斯图坦和图因的惊呼声中吐血昏迷,遭受了意想不到的反噬。
最后只剩格鲁·金森,仍是目视前方,声音颤抖着喃喃道:
“那……到底是什么?”
“死亡。或者说,是全盛状态的死亡看了那座城一眼。”
不知何时,黑袍少年收敛了所有的嬉笑怒骂,情绪沉静的如同老僧入定一般,缓缓开口答到。
风过无息,这是全队人第一次感受到那个一直有些吊儿郎当的少年,难得真正的认真。
他盘腿而坐,双手扶着双膝,腰板挺得笔直,用一种与之前完全不同的沉稳嗓音道:
“接下来,恐怕有几场大仗要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