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都护神情阴郁的看着突然插入战局的黑袍年轻人,心里变换不定。
之前发生的一切,已经足够让这位魂灵帝国的第三猛将感到意外了,然而该说东方那句古谚语的灵验么?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意外一个接一个。
先是那个本该必死的塔楼城主重伤逃脱,然后是整片塔楼遗迹群的时光之力被人抽调借用,再然后就是本该万无一失的奎特也气机消散。
当他借着时光之力流淌的痕迹赶到此地时,发现奎特竟然被他们此次行动的目标——安瑟莉斯借用时光之力完全封印住了。
出于谨慎,哪怕他一瞬间就感知到了场上只剩下了两个六级左右的小辈,以及一个隐藏在暗中的七级能力者,他还是释放了精神力再度排查了几十秒的时间。
在确定了一切都没有问题后,他更是以自认慎之又慎的方式隐匿了所有的气息,快速出手。
速度和力量被他控制到了极致,攻击的范围被他限定在了那两人所站的位置,与此同时,他操纵精神力固化了周遭一片所有的能量粒子,并通过固化空间钳制了那个使用暗影魔法隐匿于暗中的七级能力者。
无所借力、无知无觉的两人,本应该死在这次的突袭下。
然后又是意外。
那个穿着破裂甲胄、看起来像是某阶士兵的男子,竟然先一步预知了这次偷袭,搂着安瑟莉斯强行躲过了必死的局面。
木都护罕见的产生了惊讶的感觉,然而除了一丝惊讶外,他心中更多的还是对这个匿名小卒身份的猜测带来的惊喜。
所以他不打算再刻意控制自己的力量范围了,毕竟如果真如他的猜想,哪怕把整座城市毁掉,也必须抓住或者杀了那小子。
——
当看着少年眼角带血一脸痛苦地单膝跪地还要护着怀里的女孩时,这位陷阵杀敌无数的猛将突然没来由的有些感慨战争的残酷。
然而,战争就是战争,魂灵帝国赌上国运的准备,不会因为区区两个人的悲欢离合就停下。
相比起魂灵地界中越来越多、越来越广泛的天灾造成的影响,两个人的死别实在是不能让他产生太多的同情。
只是在他准备动手的时候又有意外。
明明在他的排查下已经确定了周围并没有什么威胁,但那么一缕本不该被人注意的微风就这样突兀的出现在他的感知里,带着沙漠炎炎的燥意,拂过破洞的房顶,拂过每一个人的来路。
然后一个黑袍男人莫名其妙的出现在了楼梯上,嘴里哼着歌脚下迈着步,一路登台,最后站在双方之间,面向他。
在木都护的感知里,这个长着一副东方面孔的男人,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了。
他的身上既没有属于东方诸国修真者的气息,也没有属于“对面的世界”那种难以理解的神能波动,更没有会使用异能与魔法的迹象。
普普通通,就像那芸芸众生。
但木都护觉得自己如果真信了那大概就是个傻子,毕竟也只有傻子才会信一个普通人能在九级能力者的威压下无动于衷。
——
这个世界很怪。
这是天决在神入这个世界的过程中,得出的第一个结论。
看似欣欣向荣生机勃勃的世界,却没有从前。一种古老的、逝去的寓意充斥着每个角落,以一切光怪陆离的形象出现在这个世界里。
好像世界已经死了,但精神仍在挣扎。
天决醒来后,坐在那个看起来是个好人的老板家门前,仔细体悟着这个世界挣扎着传达给他的讯息。
那是一种奇怪的意境,如同黄昏,英雄落幕时的史诗,带着悲壮的血色,不愿逝去,却无畏那死亡。
想不明白该做什么的他,问了问看起来受到了感召的民宿老板,得到了一个似是而非的答案。
然后仍是不知该做什么的他,决定先去做一些小事。
比如说去救那个“救”了他的少女,然后跟着她游行一段时间看看。
于是他来了,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借助了无垠之海的风,在最危险的时刻成为了最意外的意外。
好像也是少男少女一生中最大的意外。
——
木都护虽然警惕,但却始终没有退去。究其原因,一是那个看起来是个士兵的小子对北方帝国不言而喻的重要性,二是他对自己实力的绝对自信。
此次准备充足的他,哪怕是面对那位传奇的北方大帝,也有信心全身而退。
于是他直直的看着那个神秘的普通男子,以及他身后愈发微弱的辉光。
太阳落下前的最后几缕光芒,终于不再那么刺眼了。
木都护点了点头,率先出手。
空间一阵波动,三股锋锐至极的能量分别刺向站在他面前的黑袍男人的心口、头颅、腹部,随即四面八方的空间在木都护的操纵下狠狠地向着他所站的地方碾去。
而这位魂灵帝国大将自身则瞬间消失在空中,再度出现已经是在对手的头顶上,手握长枪,随着他施展的空间力量一起,击向身下的黑袍人。
看似漫长的叙述实则只不过一瞬,真正的“一瞬”。
这位极擅长运用自身的空间异能进行近身搏杀的猛将出手就是全力,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样超出对手反应极限的先手几乎可以说是战无不胜,这是与长时间布置施法的大禁咒相对的另一个极端。
在木都护自己看来,他的这次全力出手,足够抚平一切意外。
然而,人生有些命运却躲闪不及。
随着一阵清风拂过,所有的攻击落到了空处,站在那里的黑袍男子穿过了重重空间封锁,身影消失在原地。
那些落到空处的攻击手段却并没有造成什么破坏,就好像整片空间都被那缕微风抚平了一样,半点不惊。
一轮攻击的落空,让木都护心中升起了一种极度不安的感觉,近乎本能的,他猛然回头。
在他身后几个身位外,一袭黑袍,悬空而立。
风势骤急,自背后而来,吹得木都护恍觉自己失去了依托,于无穷高崖上落下。
也吹得那袭黑袍猎猎,露出一张苍白的年轻脸庞。
木都护惊觉了什么,强行扭转了身躯并利用空间之力进行“瞬闪”意图离开布伦达的顶层,然而为时已晚。
任凭他再怎么催动自己的力量,竟都无法在空间中惊起半点波澜,空间的力量仿佛被无尽的风消融殆尽。
他有些绝望的回头,然后看到了一只苍白的手,轻轻的抚过他的眼睑。
无法逃离,无从躲避。
预想中蕴含极强威能的攻击并没有到来,只是木都护突然觉得自己有些累了,想要就此安详的睡去。
于是他有些困倦的闭上了眼。
朦朦胧胧间,他仿佛又听到了那忧郁苍凉的歌声,带着少年惆怅,流转风中。
死前心底一片宁静、放下了一切的他,没来由的有些感慨。
世上本没有命运,有的不过是无数的巧合与意外,以及那些个由此导致的必然结果罢了。
只是突然想起多年以前,少年蹲在屋檐下避雨,羡慕着的那些人那些事。
——
随风拂过,已经睡去的人,化为一地沙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