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浩成和李志云走后,周文革点燃一支烟深思:“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他感到邱浩成的话里带着浓烈的火药味,烧得他坐立不安,比患了SARS还难受。这个对手不是一般的角色,需要全力对付。以前既定的方案需要调整,要相信中国这句古话:“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他把烟蒂使劲地甩到窗外,霍地站起来:“洪明,你立即到青海去,找到长颈鹿和野兔子。”
“周董,我也估计他们怀疑到我们头上了,但是,我一走,是不是自我暴露?是否再想想别的办法?”朱洪明瞪大眼睛盯着周文革。
周文革哈哈大笑。朱洪明虽然听惯了这种笑声,但今天这笑声里夹杂着恐怖、嘲弄、计谋,还有琢磨不透的阴险,他紧张地望着那张高深莫测的笑脸。
周文革突然止住笑,拍着朱洪明的肩,这一拍他又享受到了生死兄弟间的礼遇。心情放松了许多。周文革的语气柔和:“朱老弟,你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在这节骨眼上,如果长颈鹿和野兔子出了事,不仅我们暴露了,而且我们供货的上家也会遭殃。同时,他俩又是你直接指挥的人,要是被警方抓住了,首先供出的是你。他俩是一颗定时炸弹,迟早要爆炸。
”
朱洪明点着头:“你的意思是把他俩……”他做了一个砍头的手势。
周文革会心地笑了,这次是得意和赞赏的笑:“朱老弟,你这个战术叫舍车保帅,高明,高明。”周文革又是一阵兴奋,每次他要干大事,都是把意图点到为止,让朱洪明来说出他要作出的重大决策,也让朱洪明去实施。如果今后,万一有什么闪失,都是朱洪明的罪过,与自己毫无关系。他从手提包里拿出一张信用卡:“这上面有50万,够你花两年。”
朱洪明接过信用卡:“谢谢周董。我今晚就动身。”
周文革用指头点着他的头:“牢记两条,不准打电话,要联系就发电子邮件;没有我的指令,不许回双岭。”
“记住了。”
朱正峰一手提着手提电脑,一手拿一束玫瑰花。轻手轻脚地来到冯丹病房。冯丹正在聚精会神地阅读杂志,没有发觉他的到来。朱正峰仔细地打量着冯丹专心致志的表情,把花伸到她眼前。冯丹被突如其来的鲜花吓了一跳,抬头一看是朱正峰,她笑着扬起手中的杂志打着他:“你这个讨厌鬼,还记得来看我。”
“你又给我取绰号了,小平头变成了讨厌鬼。”
“现在你是讨厌鬼了。我前几天伤口很痛的时候,很需要你陪我聊聊天,分散我的痛感,你却躲得远远的。现在很多女性说男人不可靠,一点不假。”
“你中毒不浅。而今是女性彻底翻身了,男人在家没地位,在外面寻找自由空间。”
“什么自由空间,我看是寻求刺激浪漫。”
“男人不浪漫,显得太呆板,女人不浪漫,男人看不惯。”
“油嘴滑舌。这几天为啥不来看我?”
“最近全案的查缉工作已进入关键时刻,时间紧迫。”
“既然争分夺秒,今天你也不该来。”
“其实,只要我脑袋有一秒钟的空闲时间,都在想你。如果你的伤痛能够转让的话,我宁愿全部接受。”
“警告你,我不会被你的甜言蜜语所迷惑,我注重的是实际行动。现在许多爱情骗子都会搜肠刮肚地找一大堆豪言壮语,俘获芳心。我才不会受骗呢!”
“忠不忠看行动,骗不骗看实干。”
“你的实干劲要全部用在侦查案件上。这起盐案在全市炒得沸沸扬扬,不及时破获,不抓获罪犯,全市人民会骂专案队是草包队。我恨不得立即出院,跟大伙儿一起干。”
“你就安心养伤。医生讲治疗的时间,可能比预计的时间还要长一些,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专案队的工作你就别牵挂了。”
朱正峰的手机响了,他接听后对冯丹说:“对不起,又失陪了。我要回局里研究案情。”
“你去吧,我小姨要来照顾我。”
朱正峰舍不得离开,他想冯丹此时需要人安慰,更需要爱情的力量。自己对她暗恋两年了,而她总在考验我。不能老捉迷藏,要大胆地对她宣布,他突然计上心来,站起来严肃地说:“冯丹同志,请你闭上眼睛,我送你一件礼物。”
“我看你又耍什么鬼花招。”她靠在床上微闭双眼。
朱正峰深情地吻着冯丹,冯丹也情不自禁地抱着朱正峰。两人热吻着。
冯丹轻轻地推开朱正峰:“你走吧。”
朱正峰驾着警车,嘴里哼着流行歌曲《真的好想你》。他像打了胜仗凯旋归来的战士,心里乐滋滋的。但又想起冯丹的腿是否能痊愈,会不会影响今后的生活?不管怎样,即使残废,他朱正峰今生爱定了这个好姑娘。想到这里,心里又燃起了对贩卖私盐犯罪分子的仇恨烈火。他发誓一定要抓获这些害群之马,叫他们受到应有惩罚。朱正峰回到支队会议室,刘亚光主持的案情分析会已经进行了,他找了个位置坐下。
刘亚光站着,手里夹着的香烟燃了半截烟灰,语气铿锵:“我市轰动全国的这起私盐案,已经构成严重刑事犯罪,公安部、公安厅和上级党委要求我们限期破案,惩治罪犯。大家充分发表意见,这个网怎样收?”
邱浩成认真思索着:“我认为这起案件不仅仅是单一的贩卖私盐案件,其背后还有深刻的政治、经济原因。”
“就是说犯罪的动机是复杂的,非法牟利仅仅是一个方面,还有深层次的罪因。”刘亚光说。
邱浩成接着说:“目前暴露出来的犯罪嫌疑人冯文仁和李生华是革兰化工厂的职工,从现有证据表明,他俩只是前台表演者,背后有决策指挥者,这个人是很有心计,隐藏很深。同时,还不容易找到他的犯罪证据。”
“这个人我们应该锁定在革兰集团董事长周文革身上,对吗?”刘亚光也知道是周文革策划了这场大阴谋,但他想的是要大家找到有力的证据。
“对!”邱浩成显得很激动,“我和方市长同周文革有一段历史渊源,很多人还不知道。
‘文革’中期,我、方绍武、周文革都因父亲的历史问题,下放到大山乡劳动改造,他们两家就住在我家的后面。当时我们三人都才十二三岁,成了好朋友。后来我和方绍武参加了红卫兵。在那个疯狂年代,对地、富、反、坏、右等牛鬼蛇神要划清界线,要站在大批斗的前沿阵地。因为周文革的父亲在解放前因为贩运私盐,欺压无辜群众,并当了国民党特务机关的奸细,历史问题严重。在一次批斗中,我和方绍武参与了那次批斗会,由于红卫兵都是热血青年,革命激情很高,他父亲抵赖事实,有的红卫兵动了拳头,会场失去了控制,周文革的父亲被打死了。他把这笔账一直记在方市长和我的头上。”
刘亚光点着头:“嗯,如此看来,周文革导演的这场私盐大案,其真正目的是要扳倒方市长和你邱浩成,让你们玩忽职守,咎由自取,这一着棋走得不笨。”
“其实是欲盖弥彰。周文革为了达到他的犯罪目的,以化工厂为掩护,暗中指挥朱洪明和冯文仁、李生华贩卖私盐,把无碘盐低价售给王洪章和公仆副食店,就是要在全市人民中制造舆论声势,要方市长不好向上级和人民交代,要他名声扫地。这一招不奏效,他们又在王洪章的副食店打主意,要在双岭市制造轰动全国的群体中毒事件,要王洪章受到法律制裁,叫方市长和邱浩成同志因严重失职也被追究刑事责任。于是,周文革就指使朱洪明、冯文仁、李生华在一天夜晚,悄悄潜入王洪章的副食店,把王洪章从盐业公司购的食盐换成工业盐。
王洪章在不知道的情况下,向村民销售了工业盐,才酿成群体中毒事件。他们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哪知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朱正峰站起来,认真分析案情。
“证据呢?”刘局长问。
“这是我的推理。”朱正峰说。
“你的推理我也认可。但是,我们迫切需要的是证据。没有证据,这案子就不算破获,周文革就会逍遥法外。”刘亚光激动地敲了两下桌子。
“抓获了朱洪明、长颈鹿和野兔子,我们就有证据突破全案。”邱浩成说。
刘亚光把手一挥:“好,立即行动,拘留朱洪明,追捕冯文仁和李生华!”
朱正峰驾着警车,载着邱浩成和贾刚直奔革兰大厦。贾刚叫朱正峰拉响警笛,让市民都知道他们去革兰集团抓获犯罪嫌疑人。朱正峰赞同道:“对,就是要给周文革来个下马威!”他把警笛的音量开到最高。
周文革听到警报声,点燃一支烟,走到窗前,拉开窗帘,望着驶向革兰大厦的警车,猛吸一口烟,缓缓地吐出,哼了一声:“几头蠢猪!”他拨通了办公室李倩的电话:“小李,你通知夏兰和在家的中层领导,准备接待警官,对他们要客气些,有问必答,我随后就到。”他撂下电话,站在书柜旁边的穿衣镜前整了整领带和西服,梳了梳头,在头发上抹了许多啫喱水,就像浸了一头化猪油。他听见接待室传来说话声,拉开门雄赳赳地走了出去。
周文革看着身着警服的朱正峰和贾刚,眼睛的余光扫视着横眉冷对的邱浩成,他板着的面孔粲然一笑:“哈哈,你们三位威风凛凛,如临大敌。尤其是刚才那刺耳的警笛,使人心惊肉跳,幸好我心理素质好,否则会吓死。你们有什么事?需要我们革兰配合,尽管说出来。
”他把双手插进裤兜。
周文革这番酸溜溜的话,使朱正峰怒发冲冠,但他还是保持克制态度:“我这个人不喜欢听戏,喜欢直来直去。我们来拘留朱洪明,他在什么地方?”
周文革恍然大悟似的:“啊,是这回事,这可不是儿戏。可惜你们来晚了一步,昨天下午他请了长假,说他母亲住医院,需要他回去护理。我怀疑他是畏罪潜逃。他在外面犯了罪,我们公司有义务协助公安机关抓获。”
邱浩成看出了周文革又在耍花招,便旁敲侧击:“他是你的得力助手,他的去向你周董不会不知道。”
周文革倒剪着手:“老邱,常言说得好,人心隔肚皮,就是好朋友,关系密切的上下级,各人有各自的隐私,我要是去跟踪调查,那是侵犯人权的违法事,我决不会傻到这种程度。”
他脸上荡起一阵阴笑,用鄙视的目光看着邱浩成。
邱浩成感到周文革用阴阳怪气的语言嘲讽他,也针锋相对:“现在许多人都是有多面性,善于伪装。有的人当了婊子,还想立个贞节牌坊。暗地里干了许多伤天害理的事,蒙骗了大众。牌坊虽然立起了,但是经不起风吹雨打,牌坊倒了也把自己埋葬了!”
周文革的脸变得铁青,咬着牙,两腮的肌肉抽搐着,两手紧握拳头,向下垂着。他恨邱浩成一直跟他作对,上辈人的旧仇未了,这代人又结下了新恨。他发誓一定要搞垮邱浩成和方绍武之流。夏兰见周文革就像一头斗败了的困兽,担心他野性爆发,惹出麻烦来,上前挽着他的手:“文革,你知道朱洪明的情况就告诉他们。我们是经商的,和气生财嘛。”周文革扫视了一眼在场的人,忍着满腔怒火,强装笑容:“朱警官,话又说回来,朱洪明以前在我公司,也算是个奉公守法的良民,工作干得也不错。至于他在外面触犯了法律,他要自食恶果,我知道他的下落就告诉你们。不过,我可以提供一条有价值的线索,如果朱洪明不在老家,他有可能到青海和南方去了,这两个地方有他生意上的哥们儿。”
朱正峰说:“但愿周老板说的是实话。”他示意邱浩成和贾刚,“我们走!”
李倩送朱正峰一行到电梯口,她趁等电梯的间隙,见四周没有公司的人,对邱浩成轻声说:“周董对朱洪明的去向说的是实话,你们要相信。”电梯门开了,她伸手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你们多保重。”
走出革兰大厦,朱正峰三人上了警车,心里都窝了一股火,周文革那副趾高气扬的样子,使人气愤。邱浩成的话打破了车内的寂静:“我在思考李倩告诉我们周文革最后说的是真话,她为啥这样提示我们?她是否就是我们要找的绿水?”
“邱处长,你说得有道理,我也在琢磨这个问题。如果周文革说的是真话,他的目的就是要抛出朱洪明一伙,让他们受到法律制裁。如果是假话,他想我们让他牵着鼻子走。我们几次到革兰大厦,李倩的言行值得关注,她平时不卑不亢,落落大方,谨言慎行。今天她的眼神流露出热烈与诚信。我也推测,她就是绿水。”朱正峰分析道。
“朱哥,想不到你观察女性的能力这样强,我要拜你为师,好好跟你学几招。”贾刚笑道。
“当侦察员必须学会观察分析,这是基本技能,往往人的面部表情的一个细微变化,就会包含着许多内容。”朱正峰说。
邱浩成说:“既然我们认识一致,追捕朱洪明的任务就由你俩负责了。李志云来给你们搞后勤服务工作,联系各地盐业公司的任务就交给他。我想办法跟李倩接触,如果她是绿水,我就把情况通报给你们,在她身上可能会得到我们意想不到的收获。”
“你的意见很对,我们抓紧行动。”朱正峰发动了警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