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这是树形象、得民心的事。”周文革边说话边拨电话,接通了对方:“税秘书长,我是文革。方市长什么时候到大木县?嗯,已经走了。好,我也去。”
夏兰在市工商银行给大木县人民医院办理了30万元转账支票,刚出银行大门,税修从停在门前的蓝鸟王卧车里伸出头来:“小兰,上车来我送你。”
夏兰看着那张干瘦的脸上架着一副大眼镜,光光的额头,稀疏的头发向后梳着。她微笑道:“我岂敢劳驾秘书长。”她走到车前。
税修给她开了副驾位的车门:“请进。”
税修启动车子,慢慢地行驶:“小兰,周文革有了你这样的贤内助,他的事业才这样兴旺发达。”
“我只尽了微薄之力。没有秘书长支持,革兰不会发展得这样快。”
“小兰不仅是企业界的女强人,你那气质、风度、美艳还是双岭市的第一佳人。”
“秘书长你戴着眼镜,没有看准。双岭市像我这样的女人多的是。”夏兰知道税修恭维话里的意图。
“不会错,不会错。”税修摘下眼镜,侧过头,喷出浓浓的酒气,“你是我见到的最性感、最迷人的女人。”
“你在说酒话。”夏兰感到这些语言听起来极不顺耳。
“我中午是喝了酒,酒后吐真言嘛。”他趁换挡的机会,摸了一把夏兰的大腿。
“秘书长你开快点,文革在办公室等我拿支票给他。”她把两条腿紧紧靠着车门。
“我知道他下午要去大木县捐款。”
税修在革兰大厦大门前刹住车,目送夏兰挺着高耸的胸,扭着腰,进了电梯。他启动汽车,慢慢滑行,摇着头,哼着歌:有这样一个女人令我欢喜令我忧……双岭市通往大木县的山区公路上,行驶着两辆面包车。车颠簸着,秋风把车后的尘土掀到空中,山峰、树木向车后奔跑。方绍武坐在前边那辆车的副驾位上,凝视着前方。山坡上橡树、枫树的红叶在风中抖动着,梯田里的麦苗蓬勃生机,小溪里清澈的流水泛着微微金波。
秋阳毫不吝惜地把它的金色袈裟披在大地上。方绍武被山里深秋的美景所吸引,要不是大木县出现怪病,他真的要“停车坐爱枫林晚”。
方绍武回过头,看着坐在身后的邱浩成:“浩成同志,你们稽查处查缉私盐的重点要放在大木县,对非法运输和非法销售的都要依法处理。同时,还要同卫生和宣传部门配合,向群众宣传盐业管理条例和食用无碘盐的危害。”
邱浩成抓着车门扶手,把身子向前倾:“这项工作需要当地党委、政府的配合,才能做好。
当然,我们主管部门义不容辞地要担当起主力军的责任。对大木县贩卖私盐的治理,要达到标本兼治的目的,必须堵住源头。这项工作需要公安机关的通力配合。”
坐在邱浩成身旁的刘亚光提高嗓门,大声道:“我也赞成挖根堵源的战略,只有这样,才能净化盐政市场。”
方绍武的视线移向刘亚光:“大木县出现这么严重的克汀病,一定要公开打击处理一批贩卖私盐的违法犯罪人员,才能平民愤。”
刘亚光斩钉截铁:“只要证据确凿,构成刑事犯罪的,不管后台有多硬,关系有多广,都要将其绳之以法。”
驾驶员侧头看着方绍武:“要到大木县了,先到什么地方?”
方绍武坐正身子:“到县人民医院。”
大木县人民医院门口,县长赵全礼带领县卫生、防疫、宣传、盐业、公安等部门的有关人员站成两排,正在翘首等待市上专家治疗组的到来。
方绍武乘坐的面包车刚驶到医院,掌声响起。他从车上下来,赵全礼疾步上前握住他的手:“方市长你真是及时雨啊!”
方绍武看着欢迎的人群、记者和两个晃动的摄像机镜头,脸上掠过一丝不悦:“老赵,搞这么大的阵势干啥?又不是拍电视!”
赵全礼有些尴尬:“市上各部门的领导难得到我们这个边远县来一趟。”
“这样隆重的场面把我们吓倒了,下次不敢来了。”方绍武对赵全礼这套搞花架子的做法很反感,对市里来的部门领导及专家组的同志说:“先看望住院的病人。”
赵全礼领着大家来到住院部二楼。迎面走来一位身着白大褂、戴深度近视眼镜、身体微胖的中年医生,他就是陆院长。他走到赵全礼面前轻声问:“他们都是市上来的?”
赵全礼点头:“对。等会儿在医院会议室开个短会,你介绍一下病人的症状。”他又放低声调,“说严重一些,可以争取到经费。”陆院长无可奈何地说:“医学是科学,不能弄虚作假。”
赵全礼很不高兴:“科研也是人在搞嘛。”他快步走到方绍武身后。
住院部二楼的两间大病房里住着20多位克汀病人,都打着吊针。陆院长向站在病房门口的方绍武一行人介绍道:“我们已收治21位严重患者,估计全县有这类症状的还有十多人,如不及时治疗,情况还会恶化。”
病床上的病人有的自言自语,有的望着窗外傻笑,有的在鼾睡。他们面色蜡黄、浮肿。眼前的情景让方绍武不忍目睹,心中涌起一阵酸楚,声音哽塞而略带颤抖地对病人们说:“乡亲们,你们患了这种病,我们政府各级领导也很愧疚,请大家放心,我们一定千方百计治好你们的病。”他以为发自肺腑的话,会赢得一阵掌声。可是病人们好像都没有听见,仍是原先的表情。
方绍武心情沉重,迈着有点僵硬的脚步走进医院会议室。大家坐定后,他没有讲官场套话,开门见山问陆院长:“治疗上有什么困难?”
坐在赵全礼身旁的陆院长盯着赵全礼,悄声问:“实话实说?”
赵全礼瞟了一眼方绍武,点头道:“当然,说真话。”
陆院长摘下眼镜:“目前的治疗费都是医院垫支,我们医院近两年来都亏损,负担不起。
有几样药需要到省城去购买,但是拿不出这笔钱。如果不及时买回药,要耽误治疗。”
“经费困难,县财政局设法解决一部分,不足部分要发动机关单位的干部职工捐助。总之,绝对不能耽误治疗。”方绍武看着陆院长说。
邱浩成拉开手提包,拿出一叠人民币:“这是市盐业分公司和盐政稽查处全体同志的一点爱心。5000元,请收下。”他站起来,把钱放到陆院长面前。
刘亚光从提包里拿出一万元人民币:“这是我们市局机关全体干警捐献给克汀病患者的医疗费。”
“还有我!”双岭市革兰集团董事长周文革大步走进会议室,高声道:“大木县是我的第二故乡,父老乡亲们有难,我岂能视而不见。捐献30万元以表心意。”他把支票交给陆院长。
赵全礼带头鼓掌:“我代表全县人民感谢同志们,感谢周董事长。”
这时,方绍武的手机响了:“小莉,你有什么事,你王姨病情加重了?快把她送到医院去,什么?你王姨也患的是怪病!”
方绍武赶回市里,已是晚上十点。他下车后就回家,打开房门,客厅的墙灯亮着,幽蓝柔和的灯光给宽大的空间增添了几分迷离和恬静,两盆凤尾竹在灯光的映照下更加青翠碧绿。平时他最习惯在这种气氛和环境里思考问题,以前很多决策思路和各种会议的讲话提纲,都是在这样的环境里,靠在沙发上酝酿而成的。今天他却是另一种心境,夫人身体本来有病,女儿又不在身边,自己也未尽到丈夫的责任,很少照料她。真是祸不单行,命运多舛,又患上了一种什么怪病。他深深地叹息,上帝对夫人的待遇很不公平。
他来到夫人卧室,门虚掩着,里面传出保姆何小莉和夫人的说话声。
“王姨,打起精神来,把这药吃了。”
“小莉,我们家幸好有你照料,你方叔工作忙,我又无法关心他,都怪我这病,真难为他了。”
“王姨别急,你的病慢慢会好的。”
方绍武推门进去:“梦玲,又在唠叨些啥!”
何小莉从坐着的床沿上站起来,甜甜地微笑:“方叔,回来了,我去给你泡杯热茶。”
王梦玲睡在床上,眼睛直直地看着方绍武,表情木然,呼吸急促。
方绍武坐在床沿上,俯下身子,用手抚摸着夫人的额头:“梦玲,你在发烧,又感冒了?“
半晌,王梦玲有力无气地说:“老方,我这是手术后的后遗症,时而好,时而坏。下午我昏睡过去了,小莉摇了一阵我才醒过来。”
方绍武握着王梦玲的手:“明天到医院再做一次全面检查,让医生诊断是否还患有其他病。”
王梦玲痴痴地笑着,瞥了方绍武一眼:“不用去医院,我知道这老毛病一时好不了。老方,我对不起你。”
方绍武嗔怒道:“梦玲,这是什么话,我们都是老夫老妻,这么多年你是了解我的。”
何小莉进屋把茶杯递给方绍武:“王姨有时神情恍惚,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小莉,你要多费些心,多抽些时间陪她说说话,让她心情好些。”
“我知道。方叔,我去给你煮你爱吃的煎蛋面。”
“好,少放点油,多加点青菜。”
何小莉刚走到客厅,电话响了,她小心翼翼地拿起话筒:“谁呀?找方叔,他在家,我去叫。”
方绍武走进客厅接电话,是岳父打来的,向他喊冤,他理解岳父的心情,温和地说:“爸,你最近身体好吗?嗯,盐政稽查人员在找你麻烦?话不能这么说,你在经营和销售食盐,接受调查是应该的,还要积极配合。啊,如果你真的在经营私盐,违了法,我决不能讲情。嗯,正因为我是市长,市长的岳父大人贩卖私盐造成了严重后果,不严肃处理,我怎么好向全市人民交代。这不是官腔……”
对方挂断了电话。方绍武拿着话筒,显得很懊恼,心中涌起一阵酸涩。岳父是个老实本分的人,以前靠诚信经营副食店,生意很红火。他一直痛恨那些弄虚作假、坑蒙拐骗的不法奸商,怎会经营私盐?这里一定有深层次原因。这几年岳父对自己在经济上的支援也费尽了心血,夫人的病要长期服药,需要花钱,女儿攻读研究生,也需要学杂费,他把副食店的利润全部贡献给了自己的女儿和外孙女,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方绍武刚放下电话,铃声又响了,他拿起话筒一听,是女儿的声音。他非常激动:“啊,是方芳,爸爸身体还好,学习紧张吗?学术课题研究进展得怎样了?顺利就好。叫你妈妈接电话?好。”
方绍武把话筒放在茶几上,疾步走进卧室,拿起床头柜上的电话分机,摇醒了沉睡的王梦玲:“梦玲,方芳来电话了。”
王梦玲精神大振,迅速翻起,斜靠在床头上,抓起话筒,声音有些颤抖:“方芳,妈妈天天在想你,妈妈的病还是老样子,你不用担心。你身体好妈妈就放心了。你外公给你寄的一万元生活费收到没有?你给外公买了一顶皮帽,邮回我们家了,你外公每个月都要来看我一次。
妈妈想跟你多聊一会儿。”
何小莉进来:“方叔,面煮好了,放在餐桌上的。”
方绍武显然是饿了,夹起碗里的一个煎蛋,一口咬了大半:“小莉,你煮的煎蛋面就是香。”
何小莉从浴室里出来:“只要方叔喜欢吃,我每顿都给你煮。”她在方绍武的对面坐下,闪着深潭似的眼睛:“我把洗澡水调好了,浴衣也放在里面了。”
方绍武吃完面,进浴室洗澡,这是他多年来养成的习惯。在浴盆里浸泡半小时,让疲惫蒸发在水雾中,让思绪舒缓而静静的流淌。
何小莉蹑手蹑脚地走到王梦玲卧室门口,见王梦玲闭目睡着了,便回到她的卧室,关上门,拿出手机拨了几个号码,眼睛顾盼左右,小声道:“周董,方市长回家了,他夫人的病比以前严重些。嗯,我知道怎么办,好,明天见。”
方绍武穿着浴衣来到客厅:“小莉,你也去洗漱,早上起得早,晚上早点休息。”
方绍武扭开沙发茶几旁的台灯,打开公文包,翻阅文件。
何小莉从浴室里出来,面庞红润,长发飘逸,淡淡的幽香扑面而来。她穿着紧身白色秋装,勾勒出清晰的线条,尤其是那丰满、结实、挺拔的胸部,形象鲜明,呼之欲出。她款款走到方绍武身边坐下:“方叔,你累了,我给你按摩一会儿。”
“小莉,你也累了,去休息吧。”方绍武拿起茶几上的《双岭日报》。
何小莉白嫩的小手在方绍武的肩上捏来捏去,又握着两只肉坨似的小拳头,在他的肩上、背上、脚上轻轻地捣着。她注视着方绍武的表情,还在聚精会神地看着报上《抓住西部开发机遇,促进双岭经济跨越》的文章,好像没有感觉到她的存在。她又从背后给他按摩双臂,胸部紧贴在方绍武的后背上,随着双手向前移动,她的双乳挤压着方绍武宽厚的背,她用燃烧的目光熏烤着方绍武,他仍在专心看报。
门铃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