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正峰手指着地图:“市区距大木县有100公里,我们最好在交界处设伏。要对过往的每台车辆检查是不可能的,但对可疑车辆一台也不能漏掉。对可疑车辆的认定,你们三位有经验。需要拦车检查,你们就给信号,我和贾刚上前配合。”
“不听从检查的,要强行开车怎么办?”冯丹问道。
朱正峰把拳头往桌上一擂:“我们就追,追到底,再不停车,就鸣枪示警。”
李志云看看手表:“已经十点了,我们上路。”
李志云驾驶越野车,载着专案队的同志,奔驰在通往大木县的公路上。车速过快,车身剧烈抖动着,发出叽叽嘎嘎的刺耳响声,给宁静的山区秋夜,鸣奏了一曲交响乐。
车子在三叉河路边一棵松树前停下。李志云下车在公路岔口给大家介绍地形:“左边这条公路通向大木县,右边那条公路通向外省。我们要密切注视过往车辆。”
冯丹站在路边,打了个寒战。这个细微的表现,被朱正峰看在眼里,他上前低声道:“怎么不多穿点?”
冯丹知道朱正峰在办案时,愈是紧张,愈显得沉着冷静。现在跟他说话,会分散注意力。
她假装没听见,凝视着四周:“山里的夜色真美好。”
临近子夜,深蓝色的天空,偶尔飘着几片淡淡的白云,月亮在天幕上露出了半个笑脸,星星在神秘地眨着眼,有的明亮,有的暗淡,仿佛在捉迷藏。山风轻轻拂过,把沉睡的树叶摇醒,发出“沙沙沙”的响声。三叉河水潺潺东流,月光下泛起粼粼波光。蛐蛐儿轻声歌唱,给大地演奏催眠曲。萤火虫在山坡上起舞,抛出无数个绿色光环。山里的秋夜,使人心旷神怡,浮想联翩。
朱正峰深深地吸了一口甜甜的、湿漉漉的空气,由衷地叹道:“空气真纯净。”
李志云从事盐政工作15年了,一直分管市场营销。五年前成立稽查处,他第一个自告奋勇报名当稽查员。几年来,他办理了几十件贩卖私盐案件,在实践中积累了丰富的稽查经验。此时,他借着月色,睿智的双眼审视着过往车辆,机灵的双耳辨识着轻重车辆隆隆的马达声。他突然伸手示意大家:“注意,有嫌疑车辆开过来。”
前方1000米的公路上,两台东风卡车像负重的蜗牛,慢慢地蠕动,发动机发出“突突突”
的大声吼叫,那行动迟缓的架势,显然是超载运输。
李志云率稽查队员冲上前去,打着停车手势。车停下,两台车都是河南省的牌照。李志云向驾驶员敬礼,出示检查证:“我们在执行公务,依法检查。”
驾驶员操着河南口音,吞吞吐吐地说:“是给别人运的煤炭。”
朱正峰和贾刚站在旁边,握着枪,警惕地盯着副驾和车上的货物。
卫东和冯丹跃上车厢,仔细查看。冯丹用手扒开煤层,发现只有两寸厚的煤层下面,是一张厚厚的汽车篷布。她和卫东用力拉开篷布,查看下面的货物。
在货车后面的100米处,停着一辆灰色三菱越野车,车上走下一高一矮两个壮实的青年人,穿着黑色风衣,跑到货车前,高个子扯起嗓子,大声吼道:“为啥停车?谁在拦车?”语气中暗藏杀机。
“是我们,执行公务。”朱正峰上前,注视着两个身穿风衣的人。
两个风衣人发现两位威风凛凛的警官,对视了良久,都不说话。
矮个子拽了一把高个子的风衣:“走,我们回车上去等。”
两个风衣人回到车上。
冯丹在车厢上大声道:“李科长,车上装的是私盐!”
“把车开回市里去!”朱正峰对驾驶员命令道。
“朱哥,那辆三菱车有问题,掉头跑了。”贾刚指着返回的三菱车。
“追!”朱正峰和贾刚跳上车,向返回市里的方向追去。三菱车甩下一路灰尘,跑远了。
朱正峰叹道:“这里手机又没信号,这次就让他溜吧!”
灰色三菱车从三叉河口掉头后,一路狂奔返回双岭市,开到革兰大厦后面的停车场。两个风衣人下车后迅速进了大厦电梯,出了电梯就朝副总经理朱洪明的办公室走去。
朱洪明听了两个风衣人的陈述,气得七窍生烟,紧咬牙关,胡子在微微抖动,拳头使劲地往桌上一擂:“他妈的,偏偏在这个时候失了脚!你们滚出去!”
朱洪明拨打周文革的手机,应答的是位小姐的声音:“你拨打的号码已关机。”
周文革晚上在帝豪楼宴请参加剪彩的来宾,他处于高度亢奋状态,建立化工厂是他多年的愿望,今天如愿以偿。他端着酒杯豪饮,给三桌人每人敬一杯,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了,说话时舌头有点硬,吐词不清。夏兰怕他酒后失言,上前挽着他:“文革,不要喝了,你已经到量了。”
“你、你不了解我的酒量,还、还、还要喝。”周文革摇晃着身子,瞪着血红的双眼。他把手从夏兰的怀中挣脱,举着酒杯,走到经贸委主任徐昌培面前:“我再敬你三杯。只、只有你够朋友,方市长、税秘书长都、都不够朋友,不来给我捧场。当官的都他妈的虚伪。他们只、只盯着你口袋里的银子。别看他们衣冠楚楚,其实内心肮脏,还没有老百姓干净,来,喝、喝!”
徐昌培扶着他:“周董,你醉了。”他向夏兰努了努嘴:“你把他送回去休息。”
夏兰和驾驶员小丁架着周文革往外拖。
周文革不愿走,回过头看着徐昌培:“我周某人,有的是钱,有钱能买鬼推磨,我买的统统是鬼,吸血鬼!”
夏兰用手捂他的嘴:“周文革,祸从口出,不要乱说!”周文革被夏兰拽进奔驰车。
车开到周文革的云山别墅,夏兰扶着周文革进了屋。周文革仰靠在沙发上哈哈大笑:“夏兰,你以为我醉了。我没醉,我今天憋了一肚子气,想发泄出来。”
夏兰递给他一杯热茶,周文革慢慢地品着。她跟周文革生活五年了,对他这种喜怒无常,又自恃孤傲的性格捉摸不透,她觉得他城府很深,包藏祸心。她常常为他担忧,怕惹出什么大事来。她也很懊恼,怕自己陷进去,落得不堪设想的下场。她要尽一个女人的责任,尽量劝劝他,适可而止,求个平安:“文革,你在双岭市是公众人物,要注意形象。刚才在宴会上的话,要是传到那些人的耳朵里,会招来麻烦。今后要注意检点,嘴要有遮拦。
”
周文革摇着头,长叹一声:“我原以为你是最了解我的女人,其实你并不了解我!”他把茶杯撂在茶几上,用力过猛,发出重重的玻璃碰撞声,“你以为那些人是高尚的人?有道德的人?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错、错、错,我才是!他们把双岭市倒闭的其他几个国有企业,搞所谓的公开拍卖,其实是暗箱操作,低价卖给外省的个体户,别人是将骨头熬油,款都没到位。我买氮肥厂,花了九牛二虎之力,虽然400万买断,可是,我背后还花了100万。100万白花花的银子,是我赚来的辛苦钱!你说说,谁黑,谁红!”
夏兰有些不悦:“你自己愿意那样做,怨谁?”
“我不那样做,有今天的化工厂吗?”周文革打了一个酒嗝,喷出浓浓的酒气。
夏兰看着周文革乘着酒兴,越说越兴奋,她要阻止他,便转移话题:“我去放洗澡水,冲个热水澡,你累了,早点休息。”
周文革走到窗前,拉开窗帘,推开窗子,向外眺望,双岭城尽收眼底。浩荡江水从云山脚下腾涌东去。江对面的双岭城在江水中微微颤动,滨河路绿树丛中稀少的射灯,发出幽蓝的光,就像传说中狐仙的眼睛,在黑暗中窥伺。半边街灯忽明忽暗,街的轮廓时隐时现。只有革兰大厦的霓虹灯闪着跳跃的节奏,变幻着五彩缤纷的颜色和各种创意图案。夜色中,它是那么雄伟,那么醒目,那么诱人。周文革感到自己在检阅这座城市,如果没有革兰大厦,这座城市虽然在艰苦而顽强地生存着,但是却黯然失色,革兰就像一群丑女中独占鳌头的美女,备受人们的青睐。
“文革,水放好了,快来洗澡。”夏兰的喊声把他从兴奋的漩涡里拉回来。他来到浴室,双人冲浪浴缸里翻着波浪,冒着热气。夏兰替他脱掉衣服:“去洗吧,这几天把你累坏了,洗了澡好好地睡一觉。”
周文革跳进水里,水温合适,四周搅起的波浪轻轻地冲击着他的肌肤,非常惬意。他想到夏兰对他生活上事事都想得周到,每次洗澡都陪他洗,给他搓背。能找到这样温柔贤淑、善解人意的女人,是他周文革的福气。
客厅里传来夏兰的手机铃声。
周文革恶狠狠地说:“不接!”
手机响个不停。
夏兰望着周文革:“我还是去接,万一是公司有什么急事,不要耽误了。”
夏兰起身跑到客厅,抓起手机:“谁呀?”
朱洪明低沉的声音:“夏总,叫周董接电话,有急事。”
周文革拿过夏兰递给的手机:“什么事?没有发现我们的人嘛?没有就好,要沉住气,不要自己吓自己,他们查不出线索的。明天到办公室再具体说。”
夏兰扶起周文革:“那些生意还是不做为好。”
“你呀,始终是女人见识,怕这怕那,是成不了大气的。大凡富翁,他们的原始资本是怎样积累的,靠摆摊设点一分一厘赚的?不是!是在没有硝烟,而处处暗藏杀机的商战中赢得的。我们周围的几个民营企业家,被媒体炒得发紫,他们是怎样发起来的?有的是钻了转轨时期的空子;有的靠政府的批文,倒卖了几块土地;有的在银行里贷了几笔款,长期不还。我呢?用的是智慧,敢于冒险,敢于走别人没有走过的路,我还要坚定不移地继续走下去。”周文革披着浴衣,走到窗前,凝视着繁星闪耀的夜空。
“不要高谈阔论了,还是要从实际出发。”夏兰的目光中含着揶揄。
周文革转过身来:“啊,夏兰,明天是周末,我要请方市长一家到大自然度假村。你请税秘书长下午到帝豪楼,他爱打保龄球,你陪陪他。”
“你不是要和朱洪明处理那件事吗?”
“我看不会出事的。”
专案队把两辆运输私盐的货车押回市盐政稽查处,已是凌晨两点了。
李志云和冯丹各询问一名驾驶员。
冯丹边问边记录,朱正峰配合。
冯丹问:“在哪里运的盐,运到哪里去?”
胖驾驶员支支吾吾说不清楚:“不是,真的不是我的货,是别人叫我们帮他们运的。”
冯丹穷追不舍:“别人是谁,叫什么名字,或者长相有什么特征?”
胖驾驶员不停地吸烟:“那个人我们不认识,长相也没有看清。”
朱正峰一听来了火气,大声吼道:“贩运私盐是违法的,不老实,先拘留起来!”
胖驾驶员交代了整个运盐的经过。
昨天,两辆河南牌照的东风货车从外省放空返回河南,晚上十点,行至双岭市郊的杏树湾,两个风衣人带着三个人拦住了他俩的车,戴茶色镜的风衣人对胖驾驶员说:“我们有两车煤炭要运到大木县大山乡。”
胖驾驶员摇着头:“不行,天黑了,我们要赶路。”
戴茶色镜的风衣人黑着脸,语气咄咄逼人:“他妈的,有钱不挣,两条蠢猪!不运也得运!下车!”他把胖驾驶员拉出驾驶室。
后面那辆车的驾驶员也被拉下了车。
戴茶色镜的风衣人对吓得浑身像筛糠似的两个驾驶员说:“我陪你俩在这路口上等着,由我们的人开车去装货,货装好开到这里来,你们再开走!”
胖驾驶员担心车被抢了,颤抖的手从衣袋里摸出香烟,递给风衣人一支:“老兄,有话好说,我们自己开车去装货。”
戴茶色镜的风衣人拿过烟,叼在嘴上:“怕什么,我们是正当生意人,不是抢劫犯!我陪你俩在这里吹牛。”
胖司机打燃火机,给他点烟,想借机看清他的脸:“老兄贵姓?”
戴茶色镜的风衣人夺过打火机:“多嘴,抽你的烟!”
一会儿,两台装满煤炭的东风车开过来停下。戴茶色镜的风衣人对胖驾驶员命令道:“你们俩上车,把煤运到大山乡。乡场头有幅广告牌,车在那里停下,有人来接货,并给你们付运费。”他揪着胖驾驶员的衣服,往驾驶室推:“去开车,不要耍花招,我们的人在后面押车!”
胖驾驶员讲到这里,吸了一口烟:“我们行驶到中途,就被你们查获了。真的不知道车上装的是私盐。”
邱浩成推门进来,把一大塑料袋食品放在桌上:“大家辛苦了。我在家里找了一点方便食品,有面包,有光友粉丝,酸辣味,很好吃。”
冯丹一听有酸辣粉丝,来了食欲,拿出一盒:“邱处长,这是嫂子给你准备的,给我们吃了,她会不会有意见?”
“你嫂子是个热心肠的人,她还参政,让我提高你们的夜餐补助。我说光讲钱就太俗气了,更重要的是稽查人员要讲奉献精神。”
朱正峰抓过一块面包大口啃着:“邱处长率领的这支稽查队伍,的确是招之能战,战之能胜。”
“正峰成了我们的编外稽查了。你们在前线,我必须搞好后勤保障。”邱浩成拿过询问笔录,“问完了?”
冯丹回答:“是的。他知道的就这些。”
邱浩成翻着笔录:“冯丹你通知李志云,问完了口供到我办公室,把案情合议合议。”
专案队成员汇集到邱浩成办公室。李志云汇报了他询问的情况,与胖驾驶员的口供一致。
邱浩成思忖着:“你们先谈谈意见。”这是他的一贯策略,在民主的基础上,再修正和完善自己的决策。
冯丹边吃粉丝边谈:“这两车私盐从我们市起运的,违法人员也应该在我市。”
李志云点燃一支烟:“我推测可能是从私盐仓库转运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