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呢？这里的书呢？！”
这一日正午，秦灿吃完午饭刚准备休息，便听到外边吵吵闹闹的。
他匆忙走了出去：“怎么了……咦？周老，你怎么来了？”
来人叫做周庐，是在黄湾城的教书先生。
黄湾城距离山海城将近两百多公里，说远吧，要是有车，半天就到了，说近吧，如今世界绝大多数人根本买不起车，只徒步的话要走好多天。
秦灿记得小时候周庐经常会到这边来看书，一看就是十天半个月，最长的时候在镇上呆了三个月，几乎都在万全书屋里看书。
不过后来年纪大了走不动路，便再也没来过这里。
“你是……秦灿？小家伙长大了啊。”周庐扶着自己的眼镜，认出了秦灿：“你爸呢？”
“周老最后一次来的时候没两年，他就过世了。”秦灿说道。
“哦。”听到这个消息，周庐神色一暗，转而问：“那些书呢？”
“我烧掉啦。”
周庐死死盯着秦灿，声音凌厉地道：“小家伙你再说一遍？！”
大有一种秦灿再说‘烧掉’两字就冲上去把他掐死的意思。
秦灿平静地回应：“就算没烧掉，周老，你觉得侵略者还会让这些书摆放在我家里吗？”
周庐微微一愣，沉默了片刻，尔后长长地叹了口气，神情有些黯然：“他们攻破黄湾城的时候，把所有书籍都抢走了，还把所有识字的读书人也抓了起来，他们在研究我们的历史，特别是科技方面的信息，唉……孩子，好样的，你家的书就是个绝世大宝库，哪怕全烧掉也不能让他们拿走任何一本书！”
秦灿望着他佝偻身躯，好奇地问：“对了，周老，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周庐的身型比秦灿还要虚弱单薄，瘦骨嶙峋的，随便了个七八级大风估计都能把他吹翻在地，更不要说让他穿山越岭从黄湾城走到山海城。
“是坐侵略者的车来的，”周庐说道，“你不知道吗，侵略者要在这里创办学校，好像叫山海学院，附近几个城市的读书人都被他们送到这边来了，我知道你家，所以一下车就赶过来了，还以为能读点书学点知识呢。”
“什么？创办学校？”秦灿有些意外。
“你从小在书海里长大，尽管才二十岁出头，但我相信，你脑海里的知识一点儿也不比我们这些老家伙少，侵略者难道没有让你当他们的老师传授他们知识？”周庐看了他一眼，然后又扫视了一圈空荡荡的没有一本书的房间，“还好你烧掉了书，不然，到时候侵略者只会留下你的书，而绝不会留下你的命。”
秦灿望着面前比自己还矮半个头的老人，心情复杂。
侵略者居然还要创办学校，让拥有知识文化的人类集中起来给他们上课。
“黄湾城比山海城要大得多，也繁荣得多，他们干嘛不把学校建在那里，山海城可以说是江南区最落后的城市了。”秦灿问道。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周庐慢慢地闭上了眼睛，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神情之中露出些许痛苦之色，他深吸口气，凝重地说道：
“孩子，越大的城市，遭到侵略者的打击越恐怖，你应该知道，中原三大区域本是我们三百年来发展最迅速的区域，几座大型城市甚至已经有了大灾变前的繁荣景貌雏形，但是有个逃到黄湾城的中原难民告诉我，侵略者对中原大型城市的策略是全覆盖无死角轰炸！哪像偏远地区，他们打一半留一半，在确定不会有任何反抗便会收手。”
“中原地区除了极少数得到消息提前逃离的，其他人几乎全部丧生于侵略者的无情杀戮之中，孩子，你知道中原三大区域有多少人吗？”
“据说现在那里就是人间地狱！你能想象尸山血海是什么样子的吗？听说这两年，中原天空落下的雨滴都是血红色的，还夹杂着浓浓的腥臭味。”
“那些该死的侵略者目标很明显，就是要从根本上彻底打击毁灭人类发展和崛起的希望！”
周庐嘴里的每一个字都仿佛万斤重锤狠狠砸在秦灿心脏上，使他窒息。
这几年，尽管秦灿到处打听消息，尽自己所能去推演目前地球的战局，甚至已经做了最坏的局面猜测，但此刻从周庐老先生听到的话语，令他感到如堕无底黑暗深渊般的绝望，看不到一丝光明。
侵略者就是冲着消灭人类而来的！
他们甚至从来不接受人类的投降与谈判。
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
难道正如前人所提出的某种理论，当宇宙中的两个文明相遇，其中必有一个文明会被消灭？
“那……我们会赢吗……”陷入深思的秦灿轻念道。
周庐无力地呼了口气：“赢？还是先想想怎么活下去吧……”
“秦灿！”
一个令秦灿不舒服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唐金银站在外面。
在他的身后，陈世岭警长板着脸，一言不发。
唐金银整个人的气质和过去完全不一样，以前他都不敢正眼和别人对视，常常会下意识地将目光偏向一旁。
但此时，他笔直地站在那儿，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秦灿，要不是侵略者警告过他，他甚至想立马拔枪把秦灿给毙了。
直到现在，唐金银还惦记着那天自己花三千块钱买的水里怪物被秦灿强行拿走占有的事儿。
他从始至终都是个小心眼的人。
这几天，唐金银全凭自己心情来决定别人的生死，让他感受到了另一种截然相反的爽快无比的人生体验。
他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最重要的是，他随意杀人不仅无罪，而且还会受到嚣张的陈世岭警长的时刻保护！
秦灿瞥了那个变得极其陌生的唐金银一眼，淡淡地说道：“有事快说，你挡我家阳光了，说完快走。”
“你！”
唐金银额头青筋暴起，他最讨厌的就是总被秦灿这种无所谓的表情无视掉，“大人说要在镇子上创办什么山海学院，下星期就开始上课，上课地点先定在镇南边那几幢完好无损的二层楼建筑内，以后会逐渐建起新的教学楼。”
呵呵。
秦灿冷笑着，听听，‘大人’二字喊得多热忱。
秦灿知道在乱世中，总会有不少像唐金银这样在第一时间便投降倒戈的人，但当初自己给了他吃的，还收留了他，虽然万全书屋生意不好，生活过得十分清贫，但好歹也算是救了唐金银一命，不然他早就饿死了，或者被野狗咬死了。
这算是自己看走眼了吧。
唐金银传达完侵略者的嘱咐后便大步离开了。
陈世岭只向屋内的秦灿稍稍点头示意了一下便快步跟在唐金银后头，他心情不好，实在不想多说半句话。
保护唐金银，是陈世岭这辈子做过的最恶心的工作。
“那是谁？”周庐问道。
“镇子的管理者吧，侵略者提拔上来的，以前在我的店里打杂。”秦灿撇了撇嘴。
“败类！”
周庐气得发抖，这位读了一辈子书的老先生，此时便只剩下无处发泄的满腔愤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