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军事无恨长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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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新年

那天,正是除夕。

雪花纷纷扬扬地如柳絮般,飘落在这个世界。

荆羽和荆扬回剑陵城了。

他们回家了。

是荆无常驱着马车,前去军营接的荆扬和荆羽。

当马车缓缓走在剑陵城那久违的街道时,它在长街上留下长长的两道辙痕。荆扬和荆羽揭开车帘子,欣赏着这美好的定康。

穿着大厚棉袄的百姓们,踏着街道上的白雪,在与街道两旁卖年货的小贩讨价还价。小孩子们戴着虎皮帽,哄闹着在僻巷里打雪仗,堆雪人,满是一片欢笑声。

荆无常坐在荆扬和荆羽的面前,彼此之间,一言不发。

好久,荆无常才问道:“在里面过得还不错吧?”

荆扬冷笑一声,荆羽更是沉默着。荆无常才意识到,这个问题问得太愚蠢了。

荆无常叫马车停了下来,嘱咐着两个少年:“在车上好好待着,为父下去买些东西,一会儿就回来。”

然后真的下了马车。

荆扬同荆羽的目光,驻留在那欢声笑语的小僻巷里。

小孩子们在玩雪。

本来一开始,他们都还笑着,你扔我一雪团,我甩你一雪块,乱哄哄地,热闹极了。有各家孩子的父母,呼唤着他们的乳名,可孩子们就是不愿离开,父母们只好走开了。可是不知不觉,他们动真格了。他们扭成一团,一阵阵稚嫩的辱骂声混作一团。

“怎么真打起来了?”荆羽哭笑不得。

恰巧这时荆无常也上马车了,也透过车窗看了这一幕,冷然一笑:“果然是一群小屁孩。”

后来,孩子们的父母闻声而至,正打着架的孩子们,犹如老鼠遇到猫,纷纷作鸟兽散。有来不及逃的,被自家父母揪着耳朵带回家去了。

后来,马车行至将军府的门口。

荆扬先下的车,看见母亲早在府门口等候着了。

纳兰甄披着貂皮披风,肩头竟有了落雪,显然是在此等候以久了。

荆羽也下车了。

“站到为娘这儿来。”纳兰甄微笑着,面容很憔悴。两个少年走进纳兰甄,纳兰甄纤细的双手,一手抚着一个少年的面容。

“一眨眼,你们就长得跟为娘一样高了。从小到大,你们何时像这般离我这么久?你们知不知道,自己的心头肉一下离那般远,是什么滋味?”纳兰甄喃喃着,眼圈红了起来,有了几分的沧桑。

纳兰甄的大好芳华已流逝了。

母亲老了。

她端详了好久好久,说:“你们的肤色这般粗糙?竟还有血丝?”

“我们不也壮了不少吗,娘?”荆扬苦涩地笑答道。

“你这孩子,平时就没个正形!”纳兰甄嗔怪着,泪水流了出来。好久,他才说:“我儿受苦了。”可是,她突然又扭了荆扬的耳朵,嗔道:“你要不去酒楼里惹事生非,能受这般苦吗?”

“娘!别揪了!疼!”

“你还知道疼,那你们又知道,你们离开那段时间,为娘的心是有多疼吗?为娘多少次想你们想到发疯?”

荆扬缄默,心里很惭愧。

她那双泪眼转到荆羽的脸上,双手捧着荆羽的脸,说道:“小羽,你知不知道,你如此内向之人,让为娘很是担心,只怕你从军营回来,是更加内向,如此一来,你还怎么高兴快乐?”

“义母,小羽一直都很高兴快乐。”荆羽笑了。

纳兰甄也笑了。

落雪纷纷,温情无限。

但是,荆羽的心里有一点淡淡的忧伤。

每年过年,都有着阿娇。

可她,走了。

他也只能轻轻叹一口气。

“小少爷。”耳后,忽然一声清脆的呐喊。荆羽的内心突然有一种归属感:好熟悉的声音!

他猛地回头,落雪纷纷之中,阿娇披着灰色的毛坎肩,绒毛轻轻托着她的脸蛋,如落雪般,楚楚动人。

她正凝视着荆羽。

荆羽过去,一下搂住阿娇。

他没多想就这样做了,对他来说,这是本能。

“你怎么来了?”荆羽问。

“我爹爹今年来定康做一趟生意,来看一看你。这分开的几个月,你有想我吗?”

“何止是想?还夜夜梦到你。”

阿娇笑了,因为一句话,让他很知足。

他们忘乎了世界,以至忘了身边,还有着偷笑的人。直到纳兰甄喊道:“阿娇,今天留下来,吃顿饭吧。”

两人这才尴尬地松开拥抱,阿娇说:“这再好不过了,谢夫人。”

荆玉珠挺着个可爱的半圆肚子,由两个丫鬟陪着,漫步在庭院里。荆扬碰见了她,喊了一声:“小姑!”

“呀,小扬!”

荆扬跑向前去:“小姑,想我不想?”

“当然想,没你在这府上回处喧嚷,没有小羽的身影,这心里,一下子空落落的。”

“小姑,你肚子里的小宝宝都这么大啦!”荆扬夸张地比划着,“小姑希望是是小弟弟呢,还是小妹妹呀?”

“无论是男是女,都是为娘的心头肉。”荆玉珠怜爱地看着,抚着隆起的肚子说道。

“宇文大哥呢?他去哪了?”

“你怎么还大哥大哥地叫?你这小扬,现在该叫姑父!”荆玉珠哑然失笑,笑得双眼都弯了。“他出去有事,一会儿回来。”

荆扬沉默了。

他也想起,自己也有些事。他突然问:“小姑,年夜饭什么时候才好?”

“马上了呢,怎么,馋啦?”

荆扬沉思。

“怎么啦,小扬?看你神经兮兮的。”荆玉珠很是奇怪。然而荆扬没回答。荆玉珠很是好笑,她说:“小扬又要弄什么鬼点子?”

一顿热闹的年夜饭后,雪不小了,但是,门外传来的阵阵烟花爆竹声里,充满了过年独有的韵味。

荆扬来到了长长的马廊边。

身体发福的中年马夫摸着胡子向荆扬问好,马廊里那一排排马儿,不断喷着响鼻。

他很快看到了黑马扬风。

扬风也看到了久别的主人。

荆扬走到扬风面前,抚摸着马儿那长长的脸,喃道:“老朋友,想我了吗?”

扬风不断咴咴低嘶着,喷着响鼻,竖挺的双耳时不时起摇动着,显然是很高兴。它摇了摇头,甩得鬃毛乱舞,威风极了,似乎在等待着主人的召唤。

“来人,备鞍!”荆扬大喊。

.

荆羽同阿娇走在热闹的街道上。

“多么绚丽的烟花。”阿娇看着满天绽放的烟花喃道。“小少爷,以后我们还能在一起看如此烂漫的烟花吗?”

“会。”荆羽回答得毫不犹豫。

可是,他那一刻,有些没底:真的会吗?

“我该走了。”阿娇说,“抱一抱我,好吗?”

荆羽不说话,人来人往中,漫漫落雪中,他揽住了她,两个身影彼此拥抱。阿娇的眼圈突然红了,她哽咽着,说:“小少爷,你说,这次分离,会不会成了永别?”

荆羽心脏骤然停顿了一下。

“大过年的别乱说。”荆羽说着,轻轻推开阿娇,看着她的眼晴,替她擦泪。“别瞎想了,我们都要好好的。”

阿娇眼圈红着,点了点头。

“小少爷,我该走了。”阿娇说。

荆羽愣了愣,点点头。

落雪中,长街上灯火晕炫温暖,漫夜之中的一幅画。

细雪漫天中,烟花煦丽中,两人互道,后会有期。然后,两人踏着薄雪,分道扬镳。当两人距十步之远时,荆羽忽然想起了什么,他回头,两手作成拱形,大喊道:“过年好!”

阿娇听见了,烟花爆竹声中,嬉闹声中,她回眸一笑。

她学着荆羽,双手作成拱形在嘴边,回应道:“新年好!”

“新年快乐!”

“少爷吉祥!”

“阿娇如意!”

“平安一生!”

他们就这样,不停地,开心地,真诚地喊着祝福的话。阿娇喊着,并随着声音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茫茫人海,只有荆羽还留在原地。

他笑着,心里空落落的。

“后会……有期。”荆羽喃道。

.

“姐,雪人堆好啦!”楚无风打量着面前的洁白雪人囔道。他戴着虎皮帽,穿得跟个绵宝宝似地。

他身边的姐姐楚无忧,手早冻红了。她边给自己的手掌心哈气,边打量着面前的雪人。雪人那副憨态可掬的样子,令楚无忧忍俊不禁。她说:“无风,你也是跟这雪人一样,愣头傻脑的,真是让人想笑。”

楚无风不屑道:“我哪有雪人这般头大?”

“明明就有!”

“哪有?”

“哼,就有!”

正当两姐弟争论着时,身后有人喊了一声:“无忧。”两人回头,竟然发现荆场不知何时骑着匹马到此的。他的脸冻得通红,显然是快马加鞭而风雪肆虐成这样的。

楚无风笑了笑,活脱脱一个鬼马精。他说:“姐,我回避。”然后一溜烟走了。

荆扬笑了笑,他想,小子倒是知趣。

“你,你怎么来了?”

“过年了,来看一看你不好吗?新年快乐。”

她脸红了,她说:“你真是的,天这么寒,你也不怕受了风寒?”

“放心吧,我身体扛得住。”荆扬说。“过年了,要红包吗?”

“红包?”

荆扬从怀里拿出两封红包,说:“新年快乐,有份是你弟的。”然后抛在半空,楚无忧一下接住。她愣了愣,说:“那我就收下了,多谢。”

“你怎么不问我在里面放子多少票?”

“我为什么要关心这个?”

荆扬心里很是高兴,他高兴自己喜欢的人,并不是个俗气的人。他说:“我走了。”

“这就要走?”

“没办法,再晚一点,城门一关,我父母又要担心。”

楚无忧说:“好吧,保重。等一等!”

荆扬回头。

“你,叫什么名字?”楚无忧鼓起勇气问道。

荆扬淡然一笑,答道:“我叫荆扬,荆棘的荆,扬眉吐气的扬。你可以叫我小扬。”

这下楚无忧吃惊可不小。

“荆扬?你便是荆老将军之子荆扬?”

“哈哈,原来我跟我爹这么有名头?”

楚无忧心中无比惊讶。

“小扬,我好几个月都没见到你,去了城内都有好几回了,也没碰见你,这不是你的风格……你到底去哪了?”

“怎么,想我啦?”荆扬说。

“不不不,我还以为……你生我气了,故意躲着不见我。我听说那天你大闹了一家酒楼后,再也没听到你的消息了。”

“我去了军营。”荆扬说,“现在我已经是一名军人了。”

“军人?”楚无忧双眼发亮,她想,也许他穿着铠甲的样子一定很帅。

荆扬道:“好了,该走了,后会有期。”

随后,荆扬策马离开,消失于漫漫飞雪的长夜中。楚无忧愣在那里,喃喃道:“傻瓜,莫受了风寒。”

金国,长城一边的国度。

金国都城,曲阳。

宫城之上,金帝捊着长须,眉头紧皱,看着面前纷纷扬扬的落雪。

“雪越下越大了,可真是让朕忧怨啊。”金帝长叹道。

“皇上,您让臣领命至此,不单是议雪吧?”身后,胡子花白的金国丞相喀脱儿躬手说道。

“眼看长城那边的楚朝一天天发展壮大,你可知朕的忧愁?可谓是,顶上悬剑呐。哦,算算日子,朕暗下派去大内高手,快要到楚朝都城了吧?”

喀脱儿心里喀噔一下,瞪大了眼,满脸惊恐。他说:“皇,皇上可要明智吶!”

金帝背手回身,厉声道:“朕很明智,朕要送中原百万铁骑!”

“皇上!万万不可!”喀脱儿一下跪伏在地,“我大金兵力尚不及中原,胜算不大!皇上,三思,三思呐!”

金帝冷笑道:“好你个喀脱儿,竟长南蛮子威风,你是活到头了吧?”

“皇上,臣乃肺腑之言!臣忠于大金,日月可鉴!伐楚风险实在太大!”

“你住口!我大金的兵士就全是酒囊饭袋了?朕命你来,不是叫你阻止,是叫你来制定攻楚方案的!”金帝愠怒道。

“皇上,长城之险,非同小可,易守难攻!若越了长城,那我军就可大胜!反之,我们就会陷入被动!”

“所以,朕要赌一把。喀脱儿,你让朕对你失望透顶。滚!”

喀脱儿知道,圣命已决,再阻拦就是死路一条。于是,他告退。他走出宫门,马车与几个护卫一直等候着。

他仰天,听风吹得凄厉,看雪下得漫漫。

夜,那么漆黑。

他长叹了一口气,说:“大金呐,危矣!”

这个茫茫雪夜,是除夕夜。

大年初五那日的大楚都城天定。

雪停了,阳光出来了,铺在地面上和房檐上的残雪,晶莹剔透,恍如白玉。

年过六旬的赵信,左手按着腰间佩剑的剑柄,踏着残雪,漫步于长街之上。他的两鬓与胡须早已斑白,皱纹爬满了脸上。可那双眼,依然锐利,如同出鞘的剑。

整个人看起来精神焕发,宝刀未老。

他在书房看书时,有人送来了书信,约他去宛轩楼见面。奇怪的是,那封书信竟没有署名。

宛轩楼是一个酒楼。

里面的人热闹极了,什么人都有,客商,官员,总之都是身份不低的人来能来的地方。

然而,身为三军统督的他,却是第一次来到这个酒楼。

他上了二楼,坐在了约好的位置。

桌上全是琳琅满目的好酒好菜,然而赵信并不感什么兴趣,他感兴趣的,是面前侠客打扮的一个年青人。

“你就是赵信赵老将军?”对方开口了。

“正是赵某。”

“当年征天丸,保卫了大楚,我甘某人敬佩!来,喝一杯!”对方说着,给自己斟了酒,也给赵信斟了酒。

两人端起酒杯,一仰脖,一饮而尽。

“赵老帅身为三军督统,怎么不带卫士?”对方望了望赵信左右。

“老夫没这习惯。老夫还有事,少侠有何事约老夫至此?”

“我只想告诉你,有人要行刺你。”

“笑话!谁胆敢行刺老夫,他有几颗脑袋够砍?”赵信冷笑。

对方笑笑,说:“就是我。”

话音刚落,他将酒杯掷于地面!一声脆响,碎瓷乱飞!犹如一个暗号,立刻有十几柄钢刀铮铮出鞘,明晃晃地掣在十几个人手上。十几双狼眼,盯上了赵信。

食客们乱哄哄地相涌下酒楼,争相逃跑。

赵信锐利如鹰的眼,打量着面前十几个刺客,只见他们着装不同,有公子打扮,有商贾打扮,甚至有武官打扮,还有赵信面前的侠客打扮。

“你穿这身衣服,简直是侮辱侠客。”赵信说。

这是对对面那家伙说的。

赵信腰间的钢剑,从鞘间闪过一道寒光,风驰电掣般刺向面前那人。然而剑再快,终究还是被躲过了。

虽然那人躲过了,可脸上划了一道血痕。

十几个刺客,暴喝着冲向赵信。

赵信飞身越起,持剑迎战。

他怒目金钢,剑如虹贯,削断了一个刺客持刀的右手。

赵信厮杀着,血溅在他的脸上,衣服上,全身也是大汗漓淋,冲洗着脸上的血污,实在可怕极了。

又一剑,一个刺客被砍飞头颅,鲜血四溅。头颅贯破窗户,飞摔在街道上。过往的人们看见这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纷纷惊叫,躲避。

很快,赵信的身子也贯破窗户,就如沙袋般,一声闷响,砸在街道上。

他嘴角渗着血,勉强用剑身支起身子。与此同时,那剩下的刺客,也都从二楼窗户跳了下来,团团围住了赵信。

“呵呵哈哈哈……”之前坐在赵信面前的那人狞笑着,使得他脸上的血痕更是诡异,他弯刀一指已是伤痕累累的赵老帅,狂吼着:“赵信,你老啦!所有人,杀!!”

于是,他们又对赵信发起了进攻。

谁也没有看清他们如何斗杀,因为乱影之中,只是刀光剑影如同惊蛇般闪动。

有时,只听扑嗤一声,一个人脖间或胸子喷溅着倒下。赵信奋力砍杀,砍倒了六名刺客。

然而,面对众多高手的围攻,赵信犹处劣势,他自己全身也受了无数伤。

终于,有刀锋一下贯穿了赵信的身子。

接着,无数刀锋,一个接一个,贯穿了赵信的身体,血浸满了他整个人,甚至连肠子都被血淋淋地挂在肚外。

这个曾经所向披麾的老元帅,却遭人刺杀,没有善终。

他倒下了,享年六十六岁。

他趴在长街上,血慢慢以他身底下四处泅开,犹如正在盛开的极恐怖的花。他死不瞑目,双眼仍瞪着一个刺客——刚刚坐在他面前的那人。

那人,是金国的将军阿律山。

杀死赵信,他们完成了金帝的任务。

“老东西,死都死了,还敢瞪我。”阿律山骂咧着走向前,蹲在尸首旁,一手抓住尸首发绾,一手用刀拉锯尸首脖子间,血,不断溢上刀锋。血腥的一幕让围观的人们侧目,可阿律山连眼都不眨。

经常杀人的人,为什么要怕?

赵信的头颅,被割了下来。

当阿律山提着血淋淋的头颅站起来时,一群甲士浩浩荡荡,四面八方地挤过人群,包围了这群刺客。

一个将领模样的人雷喝一声:“统统拿下!”

众甲士纷纷涌成一圈,包围了这些刺客,缩小包围圈,无数支尖森长矛,渐渐逼进他们。

阿律山暴喝一声,把头颅劈面一扔,头颅便插在了一个甲士的矛头之上,骇得众甲士连连后退,圈子一下扩大了。

将领的嘴角狂抽,他大喝道:“杀!!”

然而,阿律山仰天狂笑,随后自刎,喷血倒地。

不止是阿律山,还有那十几名刺客也随后自刎。于是,整条街充满了血腥的战栗!

那天,是大年初五。

血红色的大年初五。

后来,一具具尸首,都被盖上了白布,然后用担架担走了,连赵信的尸首也在内,只留下了一片片骇人的血红,让人们去讨论。

赵信的死,引起了轩然大波。

消息很快传到了皇宫。当时,楚文帝正在御书房里批阅着奏折,他刚刚躺在椅靠上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一个大臣就慌慌张张地来行个跪拜礼后,仓皇道:

“皇上!赵老元帅死了!”

“死了?怎么死的!”楚文帝的双眼猛地瞪圆,霍地站起身来。

“十几个刺客当街行凶,杀了赵老帅,连,连头颅都被割了下来!”

“岂有此理!”楚文帝怒不可遏,一下子推翻了案板,原本摞得整整齐齐的奏折散落一地,打翻的茶水顺着台阶流下。

大臣和太监们都赶紧跪拜,甚至有十几个卫士掣剑撞进门来,然后也纷纷跪下。

“出去!你们进来干什么!出去!”皇帝扯着脖子大喊,卫士们便灰溜溜地退出门外。

好久,楚文帝才冷静下来,现场狼籍不堪。

“那些刺客为什么要刺杀赵老帅?”楚文帝冷冷问道。

“那些刺客已经自杀了,只从身上搜到一块玉帛。现在老臣已经把它带来了。”

“呈上来。”

“遵命。”

大臣将玉帛呈给了皇上,皇上扯着玉帛,上面赫然写着血字战书,而战书便是邻国金国的。当中有一句话,几乎把楚文帝气得浑身发抖:百万雄兵越长城,踏破中原俘楚皇!

“踏破中原来俘朕?好肥的狗胆!”楚文帝撒开玉帛,不住地冷笑。

“皇上,有何打算?”大臣问道。

楚文帝沉默了好久,说道:“明日早朝却在理会,爱卿退下吧。”

“遵命。”

大臣退下了。

太监们这才赶紧扶起案板,摞好奏折,清理地面。而楚文帝不断踱步着,眉头紧锁了。好久,他才顿住了身子,长袖一甩,双手负在身后。他不禁苦笑,脸上沧桑极了。他说:“才是十多年,我大楚又要起战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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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下午,楚文帝微服出宫,只带了三四个护卫从骑马前往赵氏府邸去吊唁赵老帅。

赵府之内,四处扬起的白幡尽显府内之萧条。灵堂初设,堂中有一口乌黑的大棺材,一个老妇人扶着棺材板,正哭得死去活来。正搀扶着老妇人的那两个小丫鬟也红了眼,一声又一声地劝着老妇人节哀。

那个老妇人,正是赵老元帅的遗孀。

赵信的三个遗子跪在棺前,他兄弟三人皆是额系素巾,身穿孝服。老二与老三年纪尚小,他二人哭哭啼啼,泣不成声。但老大已是青年,他犹如一尊石雕,就一直跪着屹立不动。

他没有流泪,双眼却布满了惊雷般的血丝,那是一道道仇恨。

他是赵信长子,赵河。

楚文帝不忍心打扰这一切,于是他让护卫停于堂外,他自己轻轻走过去。到了棺前,他亲自烧了三柱香,插于棺前。

“皇上。”

楚文帝回头,目光与赵河相撞。

“我父亲一生对大楚朝是忠心耿耿,众人皆知,从他十六岁起,就在不断为朝廷建立功勋。然而老天无情,使我父亲未得善终,就连头颅都是被裁缝用针线缝在脖子上,才进的棺材。小人很不明白,我父亲他究竟是做错了什么,为什么那些贼人要害他?”

楚文帝鼻头骤然一酸,顿感凄凉。

他转身面对赵河,缓缓蹲下,一只手搭在赵河的肩上道:“因为有人看上了我大楚朝的河山,所以,他们才会行刺你的父亲,来以挑衅我朝天威。”

赵河的嘴角抽搐着,眼中的杀气又重了几分,他开口道:“那皇上作何打算?”

楚文帝道:“兴兵讨伐!”

赵河流泪了,下巴开始抖动。

楚文帝又道:“只是……朕现在正为挂帅领兵出征的人选而苦恼。”

赵河道:“皇上,由我来挂帅如何?”

楚文帝摇头道:“你还太年轻。”

赵河沉默良久,言道:“我父亲生前,不论是闲谈还是论事,常常谈起两个名字。”

“谁?”楚文帝双眼一亮。

“司空刺,荆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