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氏的心里真正怪的,其实不是宋瑞家的。
奴才而已,她当初为了好处选择跟自己站在一起为自己出谋划策隐瞒事实做尽坏事,那么今天也会为了利益为了儿子而出卖自己。
可是父亲——
她是真的想不通为何会如此决绝。
不管怎么说,龚家的势力也不弱,凭着宫里的太后和几位娘娘对龚家医术的赞赏,还有朝中颇说得上话的几位大臣在,父亲怎么也不能够如此软弱,答应叶敬淳那三个条件。尤其是亲手煎熬了毒药,让自己全身溃烂而死。
这会儿叶敬淳不在,门口只有叶禄带着两个护卫守着,龚夫人终于可以把心里话问出来了。她悲哀的看着自己的亲生父亲,凄然的问道:“父亲,龚家上下几十条性命真的需要用我的命去换么?我不死,他们就真的活不下去吗?你何其心狠,居然亲手配这样的毒药给我……”
龚老太医也凄然叹道:“不要问了,其实你不管怎样都难逃一死。为了龚氏一族的清誉,你还是乖乖地喝了吧。不是父亲心狠,你若是不喝这药,恐怕下场会比这还惨。对于镇南侯的秉性,我想你比我更了解。那些侥幸的想法你就不要想了,乖乖喝下去,我只能告诉你,这药虽然会让你全身溃烂,但却不会疼也不会痒。不过十几天的罪,你受过了也就解脱了。可我和你母亲……却要在这种煎熬中活着,一直到死。其实相比之下,我更愿意喝这药的人是我,你明白么?”
龚夫人点点头,悲愤而嘲讽的笑了笑,说道:“原来父亲还是疼女儿的。那么,女儿就听父亲的。”说完,她居然一仰头,咕咚咕咚把一水壶的汤药全部喝下去,最后抬起衣袖擦了擦嘴角,把手中水壶一扔,自己转身躺在了床上,并十分平静的对龚老太医说道:“你们走吧,我要休息了。”
龚老太医走到椅子跟前,把自己的老伴儿拉起来,两个人相互搀扶着走到屋门口,又不舍得回头看了一眼躺在木板床上背对着门口的女儿,咬咬牙,拉开屋门,毅然决然的走了。
当晚,镇南侯府便传出了话来:大太太得了一种怪病,全身发热,起了一身的红疹。龚老太医亲自过来医治,说怀疑这是一种传染病。为了保住这种病不会在镇南侯府散播开来,他建议镇南侯把她单独隔离开来。只派两个人近身服侍。
很自然的,近身服侍的人便成了宋瑞家的和罗氏这两个龚夫人的心腹。
一时间,镇南侯府里流言四起,从上到下,人人自危。
之前有人说龚夫人是跟侯爷吵架触怒了侯爷,才被关进了后面的柴房小院里去。但龚太医夫妇来了又走,闹了这一天之后,这种说法几乎很少了。
你想啊,话是从龚老太医的嘴里说出来的,这世上哪有亲生父亲害自己女儿的道理?
他都说大太太是得了一种怪病,那么肯定是怪病无疑了。他都说要把太太隔离出来不能随便见人,那么这种怪病肯定很可怕,见过的人恐怕十有八九都会染上。
所以大家都刻意的远着那座小院,连原本在小院里当差的几个婆子都想尽了办法求了叶禄调去别处当差了。叶禄又派了两个又聋又哑,凡事都稀里糊涂的婆子过去当差,也不过只是把饭菜放在门口,听凭宋瑞家的或者罗氏自己出来取罢了。
大家连小院的门都不敢凑近,只用竹竿挑着饭菜篮子从院墙上把饭菜给送进去而已。
唯有叶逸贤听见外头那些风言风语之后,更是急的团团的转。再也顾不得被打断腿的可能性,不顾丫头婆子们的阻挠劝说,硬是闯去卧虎斋见叶敬淳,说要去见自己的母亲,要在她身边服侍汤药,伺候她直至病愈。
叶敬淳果然没有打断他的腿,只淡淡的说了一句:“去吧,不过你最好先去见见你的外公,问明白了你娘的病情再去。”
叶逸贤喜出望外,千恩万谢的给叶敬淳磕了头,转身就走了。
龚太医从镇南侯府回去之后,便如大病一场,整个人一点精神也没有,儿子们问他什么都不说话,只躺在床上呆呆的看着屋顶。
冯老夫人则一直在哭,哭的眼泪都干了都不停下来,最后还是她的大儿子叫人来给她灌了一碗有镇定安神作用的汤药,才让她昏睡过去。
折腾了一天,第二天腊月初九,一大早叶逸贤便骑着马跑来,因为门第的关系,叶逸贤进龚家那是如贵客临门,奴才们向来都是高接远迎不敢有丝毫怠慢的。
进门后叶逸贤直奔龚老太医的房里,见了躺在床上的龚老太医便跪在床前呜呜的哭。
龚老太医看见叶逸贤,之前心中的万般怜爱居然再也没有一丝,好像只有恶心的感觉。继而是愤恨,恨这个不该有的孩子坏了他一生的心血。想着若是没有他,自己的女儿就算有什么不轨之事,也万万没有这么大的人证物证摆在这里,而龚家也万万不会到了如此地步。
于是他转过脸来,冷冷的说了一个字:“滚。”
叶逸贤一怔,茫然的看着一向慈爱的外祖父,不解的问道:“老太爷,您说什么?”
龚老太医因为气虚体弱,之前的那个字说的并没有什么气势,等到叶逸贤如此相问时,他猛然提起丹田处最后一股气,怒声喝道:“滚!”
叶逸贤的大舅舅龚盛仁终于反应过来,忙劝道:“父亲,这是逸贤呀,你莫不是被谁气糊涂了吧?逸贤是咱们家的大外甥,您怎么能叫他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