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南侯府,上房,龚夫人的卧室。七八个丫头都战战兢兢的站在门口,大气儿不敢喘一下。
‘啪’的一声脆响,一只汝窑填白绘缠枝莲花的盖碗被狠狠地掼到地上,粉身碎骨。
鸾音,莺歌和燕舞姐妹三人无奈的对视一眼,又悄悄地看了看叶逸贤。
叶逸贤拉着龚夫人的手,慢慢的跪倒在脚踏上,劝道:“娘啊!儿子求求你别生气了好不好?你若是想让大哥回来,儿子回头去找他不就成了?”
“你闭嘴!”龚夫人生气的斥道:“我告诉你多少次了?嗯?你满脑子里除了那些风花雪月能不能长点记性?!你娘我辛辛苦苦的到头来都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
当着三个姑娘的面,龚夫人不好意思把嫡庶有别这样的话挂在嘴上。但她平日里有多疼爱自己这个傻儿子,此时此刻就有多恨他。
真是不争气,太不争气了!
自己这个大家闺秀辛辛苦苦教导了十年的儿子,居然比那个流放的小畜生给比了下去!
宋瑞家的见叶逸贤被龚夫人给训得低下头去,忙又上前解劝:“太太别生气了,爷还小呢。太太有话慢慢的教导他也就是了,少爷身子弱,万一再受了惊吓病了,还不是太太心疼?”
龚夫人长长地叹了口气,摆摆手说道:“行了,你们谁也别劝了。都下去吧,我累了,要一个人静一静。”
鸾音和两个妹妹徐徐起身,一起给龚夫人行了个万福,然后悄然无声的退了出去。
叶逸贤也无奈的叹了口气,又摇了摇龚夫人的手,见她终究是不理会自己,也低着头退了出去。
宋瑞家的冲着几个丫头摆摆手,众人也鱼贯而出。她自己也低着头走到门口,刚要掀开门帘出去时,却听见龚夫人悠悠的问道:“叫人跟着那辆马车了没有?”
“回太太,奴才的男人已经派人悄悄地跟上去了。这会子也该有消息了,要不——奴才出去问一下?”宋瑞家的看屋子里没了外人,而龚夫人又在气头上,生怕她再拿着自己当出气筒,所以找个借口边想着溜之大吉。
龚夫人生气的哼了一声,说道:“那个老三家两口子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还有他们那个儿媳妇也是个蠢货!你出去说给你男人,下半年的差事先给小五停了。祭祀的事情暂时也不用叶敬浚那个老东西了。叫人找到叶逸风,告诉他说我的话,他既然回来了就要为家里做点事儿,就算不在家里住,他也还是这个家的人!祖宗祭祀的事情都交给他了。下个月七月十五祖宗祭祀的事情叫他拿出个章程来给我瞧瞧。今儿不管他仗着谁的势力搬去了什么深宅大院琼楼仙阁,明儿一早都要给我回来听差!他纵然有通天的本事,也还是我膝下的庶子!我就不信他能翻出我的手掌心去!”
宋瑞家的应了个‘是’,心里反复的思量着龚夫人这些话总没有个合适的人去通传,这个时候不管派谁去找到叶逸风,说夫人有什么什么吩咐,恐怕都难逃被踹出来的下场。于是她犹豫再三,在被龚夫人骂死和被叶逸风踹死之间选择了前者:“夫人,风少爷那性子——恐怕家里的下人们过去说话他不会听的呀。”
龚夫人皱着眉头十分不悦的看了宋瑞家的一眼,宋瑞家的下意识的缩了缩身子,不说话。
“以你的意思呢?难道这个家里就没有人能降伏得了一个逆子?”龚夫人气的五官都移了位,素日里端着的大家风范此时也荡然无存。
宋瑞家的忙回道:“太太何不跟侯爷商议一下?今儿太太受了这样的委屈,侯爷怎么说也要教训教训一下风少爷的。不然的话,与大家的脸面上也说不过去呀!”
龚夫人的愤怒立刻转化为悲伤。咬牙红了眼圈:“自从柳氏那个贱人死了,这十来年了侯爷都是不冷不热的死样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会子还拿这样的话来填对我?”
宋瑞家的上前两步,走到龚夫人跟前替她捏着肩膀劝道:“夫人莫伤心了。男人都是那个样子,都是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得不到的那个永远是好的。夫人又何必跟一个死去的人较劲儿?之前的事情,侯爷不给夫人撑腰也就罢了。今儿这事情奴才敢打包票,侯爷定然是向着夫人的。夫人想啊,锦瑟不过是个小丫头,再怎么好也只是几两银子买来的奴才。风少爷今儿为了她忤逆夫人,这就是不孝!侯爷还能饶得了他?”
龚夫人听了这话心里也有了几分底气,又叹了口气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可我已经把他赶出去了,侯爷若是怪我,我还是没话说的。毕竟他十年来没在家里呆过一天,昨儿刚回来,今儿就走了……我再好,也抵不过他是侯爷的亲骨肉。而且你看看他如今出落的那个样子……竟把家里年轻的爷们儿都比下去了。昨儿晚上侯爷就夸他懂事,言谈之间竟然不看逸贤一眼。我这大半辈子操的心,可都白费了!”
宋瑞家的也跟着叹了口气,说道:“太太别难过了。侯爷也快回来了,您呀,这回得跟侯爷来软的……”
龚夫人点点头,低头垂泪不语。
却说鸾音姐妹几个从龚夫人房里退下之后,各自回房。画眉端了一盘冰水湃过的葡萄来放在旁边,又拿过纨扇来替鸾音扇着,悄声说道:“姑娘,今儿太太可真是气坏了。锦瑟这丫头……唉!”
鸾音抬手摘了一枚葡萄,纤细的手指轻轻地剥开葡萄皮,方把果肉放入口中,慢慢的吃下去后,却嫣然一笑,说道:“想不到大哥一去十年,回来后依然是锐气不减。记得那年八月十五在太太房里分月饼,太太紧着逸贤把各种月饼挑了一个遍,然后才把月饼分给我们吃,大哥当时就把手里的月饼一块一块掰着喂了太太屋里的猫,把太太给气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好久都没顺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