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苏婉容单独一人被剩下来,自然也只能同徐姨娘一轿了。
苏婉容与这徐姨娘并不熟稔,却也知道那五姑娘年龄小,势力的性子大抵也是从生母身上学来的。
从前有外人在时,恰巧府里碰上面,这徐姨娘许还会同她客套两句装个样子。
但现下轿中无人,苏婉容这么一个庶出姑娘,连个娘亲都没有。同她攀谈,徐姨娘捞不到半点好处,自然是半句话都懒得开口去说的。
徐姨娘不理会她,苏婉容反倒是落得清净。
她半倚着轿壁,透过卷帘,悠闲自在地欣赏轿外街景。
太傅府离皇宫不算远,几条官道的路程,这便到了正门。
今日的宴席,大多是朝中大臣携家中女眷一道儿前来。社稷坛前这个时候已经停靠了一长排的马车轿辇,
宫门外身着靛蓝色长袍的公公已经等候多时了,一见太傅府的车轿,立马上前,先是帮着扶持老祖宗下轿,而后领着太傅府浩浩荡荡一行人朝御花园走去。
因了上一世齐王妃的身份,入目这一片,朱墙黄瓦,楼阁宫殿,金碧辉煌的模样,苏婉容其实并不陌生。
但五姑娘,周姨娘,甚至二姑娘苏适雯在内,那都是第一次入宫,难免有一些局促紧张,可又忍不住好奇地四下打量张望。
既是赏月宴,自然是要一直延续到晚上的。恰巧这个时节御花园的桂花开得正盛,于是今年皇帝就决定在这里设下赏月宴。
此次的宴席倒是十分隆重,不止是皇帝,三品以上嫔妃,甚至连太子,四皇子,以及刚从徐州归来的六皇子都在场。
一时席中尚未婚配的闺阁少女面上都泛着红。
皇后吕氏欲要为几个皇子挑选出一批秀女的事儿,那都已经放出话来了。
大家心知肚明,不过几十来个秀女的名额,也许就是从今日参加赏月宴的贵女之中挑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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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莫半柱香的功夫,宴会开始了。
建和帝坐最上首,皇后吕氏坐于其右。淑妃的位置稍低一些,另一侧是太子及其他几位皇子。
丝竹管弦奏起。
席位里侧,乐声悠扬,身姿袅娜的舞姬荡漾起柳枝般的纤腰,挥舞水袖,衣衽纷飞。
随后一排排侍女鱼贯而入,白玉镶金的托盘内盛放了各色食物,飘香四溢。
宫中宴席上的吃食自然是奢华至极,光是前菜点心前后便有二十几样,配了新酿的桂花酒作辅。
主菜更是讲究,有绣球乾贝,炒珍珠鸡,奶汁鱼片,蒜蓉闸蟹及其他七样。
这大闸蟹,盛产于阳澄湖畔,于京中并不常见。许多久居于长安城的在座宾客,那都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
乍一瞧见这样一坚硬异常的事物,都不知该从何处下口为好。
苏婉容上辈子曾在王府中尝过一次,知道此物偏寒,而她自己体质又是虚寒,不宜多食。
太傅府上其他几个姑娘,胆子都小,从没见过这个,不敢动筷。
唯独那好面子的老祖宗,虽然也不曾见识过这蒜蓉闸蟹,却更不想让别的高门权贵瞧了笑话。故而面上端着的是不动声色,实则偷偷打量着旁的人都是如何处理这蟹肉的,然后暗自跟着模仿。
宴会还未过半,领事公公忽然上前不知说了什么,建和帝神色凝重,匆匆离席而去。
受邀的宾客心下不解之余,却又是觉得这下倒是少了拘束,谈笑更欢,更有人直接下座走动,四下攀谈。
而那淑妃也趁了这个空子,走来娘家这一桌,给老祖宗还有生母李氏见礼。
苏婉容对这个长房出的淑妃娘娘,倒是没什么喜恶。
前世建和帝驾崩之后,淑妃只留下一文珍公主于宫中,自己削发为尼,昄依佛门。
淑妃见了老祖宗,先是问询了一番老祖宗身子可还安好,又谈到宫中近日发生的大事小事。然后便听那老祖宗这样说道:
“你这善姐儿如今做了娘娘,也为苏家又长了次脸面。你这下半辈子,老婆子我还有你娘,可是不必操心了。再过几年你爹老了,咱太傅府怕是还得靠着你呢。”
淑妃听了这一句,却是摇头叹道:
“老祖宗说的哪得话,外面的人都觉得在这宫中享着荣华富贵,是何等的安逸风光。其实啊,宫中近日也不安稳呢。”
老祖宗皱了眉,等着淑妃继续说下去。
那淑妃又叹了口气,道:“如今这世道流匪横行,前些时日陛下那养心殿,听说竟是闯进了几名带刀刺客,闹出了不小动静呢。”
“竟有此事?!”
老祖宗一听这侍卫重重把守的皇宫内院竟是进了刺客,当即惊得扬了嗓音。
一旁的大夫人也被招来,面色马上就变了,不禁一脸担忧地抓着自己这大姑娘的手,让她将此事细细道来。
而那苏婉容坐在一边,原本听着老祖宗同淑妃说话,这时又觉得有些无趣。
抬眸不经意一扫,却是瞧见不远处,刚离席不久的二姑娘正同一长身玉立的俊秀男子私下攀谈。
苏婉容眯起眸子,定睛一望,微微愣了下。
即便从前只有一面之缘,她还是看出苏适雯正在攀谈的男子,竟是那太子无疑。
苏适雯正对着自己,于是苏婉容清楚瞧见她举止扭捏,面上挂着的是小女子羞涩的酡红。
当下什么都懂了……
想想也是。
那是建和帝亲立的太子,一国的储君。
二姑娘不去巴结着他,还能巴结着谁呢。
可这太子殿下,虽则还未有立妃。但原本与右相嫡长女公孙氏两小无猜,早已是私下订过终生,只是如今尚未公开罢了。
更何况这在场的,谁又能想得到呢?
最后继承大典的,不是太子殿下,更不是什么四皇子,六皇子。而是一个不知忽然从哪冒出来的,建和帝遗失在外多年的那个二皇子。
瞧着面前这未来会成为贵妃的二姑娘,此时对着太子含羞带怯的娇俏模样。
苏婉容莫名又回想起上辈子临终前巧合遇见的那一抹高大伟岸的身影。
心中不禁一阵惋惜。
那般威仪仁厚,君临天下的一个人。再过几年,后宫里独宠着的竟是这样一个水性杨花,趋炎附势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