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秋无意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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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乐天之死

夜色渐重,瓜子花生拌合着黄酒的味道虽香,台上的唱声虽然热闹,但还是冲不淡夜晚的肃杀之意。

秋无意桌上吃的花生都已剩了壳,瓜子也都一粒不剩。唐琪正将最后一颗花生米忘嘴里送。

秋无意却发现唐琪的头发上居然结了点霜。

秋无意对着唐琪,仰视着苍穹,叹道:“这里冷得真邪气……”

冯乐天三人就这样动也不动地坐着,像是一直可以坐到天地的末日,好像生活在水上的人特别热恋土地。

秋无意也坐了很久,动也没有动,冯乐天这样坐着还不算稀奇,秋无意也能坐着不动,倒真令人有些想不到。

这里还是灯火通明,银色的光把火反射的距离很远,别人不一定有兴趣看他,他却可以清清楚楚的瞧见每个人。

现在,人声也已渐渐静了下来,三三两两的人,互相扶着走出来,有的还在唱着歌。

歌声终于也要静下去,报幕的已经走上台,抱着拳一遍又一遍的感谢,令人意兴黯然萧索。

无边无际的星空里,群星已升起,无边无际的夜晚里,像是催促着他们快走。

唐琪看的兴起,她想知道这四个人究竟是什么做的,为什么这么奇怪。

唐琪当然不明白这种横行江湖人的忍耐力会有多大。

忍即是升官发财之道,也是江湖好汉保命之技。

张罗的堂倌已经撤去了一片桌子,只剩下四张桌子没动。

银色的光已经消失,几把松油的火把滋滋作响,空中飘来一阵烧腊肉的香味。

平时的腊味只有在过年时才有,这里离广东又太远,怎么会有腊肉的香味呢?

这世上有种人天生就是宁折不弯的牛脾气,你愈是吓唬他,要他不要管一件事,他愈是非管不可的。

秋无意毫无疑问就是这种人,他的好奇总是无比巨大。

现在你就算用鸟铳顶着他的脑袋,这件事他也管定了。

像秋无意这样的好像永远处于清醒与不清醒之间,明明你看着他喝的晕晕的,可是别人稍微身子欠欠,他却又清醒锐利。

巡更的梆子声已经响了,

夜凉,凉如秋水一般。

火把的最后余光照进来,照在斜斜坐着的四个人身上,照得桌子上的鲜血都发出了紫光,红得令人连骨髓都已冷透。

血是从十七八个地方同时流出来,头顶上、鼻子里、耳朵里、眼睛里、嘴里、咽喉上、胸膛上、手腕上、膝盖上、双肩上,都在流着血。

就连秋无意都从未看见过一个人身手有这么快,这简直令人连想都不敢想。

林外一人飞身迅捷抢进来,冯乐天三人坐姿都未能改变。

林外的暗器嗤的一响,一人剑光如闪电般的一闪,冯乐天四人丝毫未动,剑光闪入心脏的一刻,都没有用多余的力气,几个人身形都未变。

唐琪翻身追了出去,身子只是向前一晃,十七八种暗器就打了出去。

转瞬间,两人没入了黑暗之中。

秋无意到了冯乐天这桌的时候,冯乐天似乎也看见了他,突然站了起来,用一双已被鲜血染红了的手,一把抓住他的手,咽喉“咔咔”地响,向外冒着血沫,想说什么。

可是他连一个字都没说出来,他的咽喉已被贯穿,凭着最后一口气,想说些什么。

他在临死前还想说一句话?

冯乐天喉咙里仍在不停地“咯咯”直响,流着血的嘴巴里,呜哇呜哇的想说,一双愤怒的双眼带着血的眼球,充满了焦急、恐惧、愤怒、仇恨。

秋无意紧紧攥着他的手,不想让他这么快就倒下。

冯乐天绝望的点点头,突然发出了一声绝望的惨呼,就像是一匹孤独、饥饿、受了伤的狼,垂死前在冰天雪地中所发出的那种惨呼一样。

然后他的人突然一阵抽搐,仿佛有一根看不见的鞭子,重重地抽在他身上。

僵硬的站在了原地,一双充满水锈的眼睛大大的睁着。

死不瞑目。

他想告诉秋无意的,显然是件极可怕的秘密,可是他永远说不出来了。

秋无意找了个椅子,让他安安静静的坐了下去。

他坐下去时,四肢已因痛苦扭曲成了麻花,鲜红的血,已渐渐变成紫黑色。

秋无意沉吟了一下,振起双臂,高大的身子就像是大鸟一样,掠过了四五张桌子,从未散去的人们的头顶上飞出,掠到门外。

条石板铺成的长街上,留着两溜水印,从街心到河边。

人想必是从河里冲出来的。

秋无意毫不思索,身形急闪,当真动如脱兔,两个起落就到了河边。

就在河岸上,唐琪猫腰疾奔,双手连错,河里的水,被激起了数道水

花,

河里的水,表面虽然平静,但是一道漩涡向前疾驰,恍若水下一条大

鱼一般。

无论如何在水里奔跑总是比岸上慢一些。

唐琪一起一纵,暗夜里在河边疾驰,双手挥洒,水面“啾啾”之声不绝于耳。

然后身子突然凌空一转,跃在水面之上,就在这一刹那时,至少已有四五十件暗器飞出,满天寒光闪动,全都往水里打了过去。

原来这个人全身上下都带着致命的暗器,而且随时都可以发出来。

能在一刹那问发出这么多暗器的人,天下绝不超过十个。

能在一刹那间躲过这么多暗器的人当然更少。

宛如一河平水,忽然起了无数涟漪。

偏偏这道水箭停也不停,继续向前疾驰。

秋无意只是提了口气,轻轻的掠上了树梢,彷佛一只巨大的蝙蝠。

脚尖一点树梢,向着唐琪的方向似一只激射而出的箭一样。

唐门是以暗器和轻功出名。

唐琪空中扭身折射到岸边的时候,秋无意却已到了她的前面。

别人只是轻舒了一口气,便落在了自己前面,唐琪就算眼高于顶也是打心底不禁心生佩服,自己出道以来总以为天下无敌哪知道跟别人比起来还差的远呢。

秋无意却也不转身,手里不知道从那边提了根晾衣服的竹竿。

一段发黄却又有点弹性的竹竿,也就是一根平平淡淡的竹竿。

秋无意抢在了这道水箭的前面,横杆而立,内贯竹竿,向着河水横劈了下去,握在手里的竹竿似是成了一柄开山巨刀。

河里这道暗色水箭,忽然间冲天射了出来。

斜斜落在唐琪的对面。

那人身上穿着褐色水洘,贴身而紧,显得人又廋又长。

他本就已长得吓人,但更可怕的却是他的眼睛,那简直不像是人的眼睛。

他的眼睛竟是绿色的,眼球是青色的,眼白也是绿色,一闪一闪地发着光,就像是鬼火。

一张脸也恍如褐色的树根一般。

唐琪一猫腰冲了上去,手一翻一对分水峨眉刺亮了出来,眨眼间攻了十几招。

褐衣人却似乎动也未动,只是轻轻挥了挥手,

那手的确不像是人的手,

他的手看来就像是一只腐烂了的蛇皮环在手上,他的出手却绝对准确而实用。

只轻轻一挥,唐琪便觉得虎口发震,分水刺在也刺不出去。整个人像是被雷击了一般,接连后挫,最后好没面子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又一连翻滚了两下,才卸了掌力。

这个长得水魅一般的人,不但反应灵敏,武功也深不可测。

秋无意自这次入关也是第一次遇到平生劲敌。

这世上练武的人虽然又多虽然又绝,但每种古怪的武功并不是完全没有练成的可能。

每个练武的武痴都潜心苦练着自己以为惊世骇俗的东西。

空气中除了那股刺鼻的水腥气味道之外,仿佛还有种很奇怪的气味。

他好像嗅到过这种气味,他又深深的呼吸两次,就已完全确定。

这是邪气!

他的鼻子也很灵,他确信自己的判断不会错。

上一次在河边就是这种味道,差一点置自己于死地。当他与死亡擦肩而过的时候,没有比死亡的味道更熟悉了。

这个人显然不是上次那个偷袭的人,这个人身材明显又高又廋,上次那个身材显得矮多了。

这些人是谁?

秋无意沉住气问道:“黑龙会?”

这人却带着嘎嘎怪笑,嗓音恍如金属划过一般刺人耳膜。

忽然间,风声骤响,一股尖锐的冷风,迎面向他刺了过来。这人只是手一扬,袖中飞出一道黑色极细小得黑线,线头处一个尖细得菱形袖刺,眼神不好得人似乎难以看清。

这是袖刺。

秋无意得背上也是汗毛直竖,可以感觉到一股扑面而来得杀气。

袖刺还没有到,森寒的寒气已直逼他的眉睫而来。不但迅急准确,功力极深厚。秋无意还没有看清这个人,已经知道自己遇见了一个极可怕的对手。

这个人的袖刺上既然能发出如此森寒的刺气,刺法之高,不难想像。

不管秋无意怎样闪避,他的动作绝不会比这把袖刺的变化快。

秋无意堪堪袖刺将到未到之际,向着袖刺飞来得方向用竹竿一搅,那袖刺便变了个方向,带着尖锐得啸音,缠住了竹竿。

秋无意岂能让他撤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