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刀收起,示意良华带上,继而用竹竿将成捆的生茅串联,再用剩下的麻绳前后绑结实了,提着便脚踏劲风先行。
这当下是瞧得几人暗暗生叹,璇玑在夜千痕出现之时自然听得奚钰那声音里的欣喜,然而此时却实在有愧。
良华赞了声,转头看奚钰,道:“沅姝,原来你把我师傅当苦力使!”
奚钰瞪他一眼,反手一巴掌将他拍飞,这话能当着本人面说么?
拉了下璇玑,带着他们回屋。
奚钰回去时瞧得地上的兔子面上露出笑来,让没事儿跟着瞎转悠的良华去剖了兔子,特意嘱咐了别弄坏兔毛,到冬天时御寒就靠它们了。
璇玑抬眼看看旁边的厨房,再看看院坝里的树和生茅,想了想,还是决定去帮良华。跟夜千痕在一起,他实在是相形见绌,曾经便有此般感觉,而如今更甚。
奚钰动手将生茅拆散,准备抱一边围着屋檐铺开,要铺在别处,这院坝上就这么点地方,铺上了就挡道。她敢动手,夜千痕就拉开她,成捆抱过去:“我来。”
奚钰笑了下,紧跟着走过去,一起将生茅铺开,她道,“夜千痕,你来了,我才能松一口气。”
她并非嫌累,而是怕她自己坚持不下来。好在盛绝一日日好起来,叫她压抑苦楚的心里渐渐好受几分。
想当初才来之时当真过得好生艰难,恩师留在药谷陪照顾他们三个月,盛绝醒来后才走。之后便是严冬,就这简单的茅屋也是谷中人施舍下帮忙搭起来的。
寒冬腊月再苦,都没有她对恩师的愧疚来的深重,初来的三月中盛绝深度昏迷,呼吸弱到几乎没有,她每日以泪洗面,顾着盛绝便顾不了恩师。还要恩师于她打理吃食,之后每每思及都痛苦不堪。
杨公乃九霄山一代圣人,门下弟子无数,却在这深谷中为她奔波这些琐事。三月后盛绝清醒,奚钰带笑的瞬间才瞧得恩师杨公又苍老了几分,心中万分愧疚,杨公却安慰她几句终于离谷。
之后的严冬是她与盛绝此生最煎熬的时候,猝不及防的严寒几乎摧垮二人的意志,棉被不防寒,每到夜间谷中寒风肆虐,几若掀翻这茅屋,蚀骨寒风从四面大方侵袭进屋,吹散人最后的体温。
没有多余的任何物事去堵住那如痛千疮百孔的漏洞,衣物还不够当铺盖的,那时她只能抱着盛绝一遍一遍的搓着,盛绝那般金贵的躯体,竟然在那严冬里被大面积冻伤,手上脚上全是冻疮,血液循环本就比常人弱,到初春三月身上被冻伤之处才渐渐好转,于堵的血液也才渐渐疏通。
好在最艰难的时候他们挺过来了,她很清楚人到一定程度便会崩溃,她并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她最怕的便是自己生病,自己若病了,盛绝怎么办?
终日担惊受怕着,每每午夜都会下意识醒来,伸手探探身边人的鼻息。她什么都没有了,不敢想象这唯一的寄托突然间离她而去的恐惧。
如今挚友来了,她苦撑多日的心总算不再惶恐。
她并非神人,只是尘世中最普通不过的小女子而已,她不敢奢望自己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她没那么大的本事。她想的盼的,紧紧是自己的夫君能早一日康复,仅此而已。
她需要人鼓励,她再苦再怕不能告诉自己夫君,然而日积月累下来,她越发害怕自己快到崩溃那一日,她不敢想象,若真到那一日,他该怎么办?
夜千痕心里明白,她是多么骄傲而自强的女子,这般苦,她一口一口吞了从不与任何人说。盛绝同样是孤傲之人,即便活死人都没离开她这点令夜千痕很意外。那般高高在上之人,无论如今如何,谁都不可否认他的曾经是如何辉煌。
而他却愿意为她,忍受那般痛苦。
她苦,兴许那人心中更苦。
夜千痕心忽然刺刺的痛起来,伸手将她拉近身边,让她靠在肩上。
“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你需要我,只要你回头看一眼,我都在。”夜千痕低声道,低沉声音一字一句敲进奚钰心里,引得已经坚强不少的心隐隐沉痛起来。
“我知道,因为你对我的好,我才无所顾忌的期待你,我明白我如此有多自私,我不想否认你对我有多重要。梅生、兰君我已经无力弥补……而你,如今只有你是我唯一的希望。”奚钰声音有几分哽咽,欲以低声压制哽咽之音。
夜千痕伸手轻轻拍着她削肩,他愿意站在她身后,不是对她有任何非分之想,他只是很想同她站在一起,即便不能并立,即便永远在她身后一步,他无怨无悔。
良华烧了一锅热水准备拔毛,让璇玑把宰两只兔子,窄一只鸡,剩下的先养起来,留着明日再窄。
璇玑提着刀自己予自己打气,一手按着半昏半醒间动弹的兔子,一手举起刀,本欲撇开眼不忍看只想一刀宰去兔头了事,然而这一瞥间间却见夜千痕竟然拥着奚钰,自然,他那是角度问题,奚钰紧紧把头抵在夜千痕肩上而已,可璇玑从后看去,那边是极亲密之态。
一刀落下,鲜血飞溅。
“啊。”
手起刀落,‘嘭’一声刀子掉在地上,璇玑痛得面色惨白,当时便倒地痛呼。
良华扔了手里柴火跑过去,大惊:“叫你宰兔子,你如何拿刀往自己手上宰?”
奚钰与夜千痕听得璇玑痛声疾呼,当即跑过去,不大的厨房地面,鲜血满地,只瞧得璇玑那左手那食指与中指前方两根指节都只剩皮肉相连了,真真叫人惨不忍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