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阁本来人就不齐,现在又走了一位大臣,倒是连半数都凑不够了。罢了罢了。剩下的事改天再议吧。”肃王摇了摇铃铛,让仕女们落下沙帘,也给两位大臣送上遮风的外衣。
等他们穿好外衣正要走,纱帘后又透出一句话:“秋林阁老,计划书可别忘了来取哦。”
阁老抬起头,心领神会:“老臣知道了。”—————————————
一个时辰后,御书房中。
“老臣姗姗来迟,望殿下恕罪。”
“老先生不用拘谨,这里没有朝堂上的繁文缛节。来人,赐座。”
两位宦官端上来一把镂空铜质凳子,里面添着火煤,上面垫一层厚厚的印花红锦。
“春寒料峭,孤却叫阁老冒着风霜赶过来,要是损了身子可如何是好啊。来人,把孤的热羹端来,分阁老一杯。”玛可希亲自领秋林坐下,容不得他推脱。
热羹装在深红色的玻璃杯中,玛可希接过杯子,递送到秋林面前,“帝都的上等羊肉断了好几年,如今总算是送过来了,老先生趁热尝尝吧,鲜着呢。”
秋林见状身子微微一顿,然后双手接过热羹,“谢殿下。”
“本来,这屋子是有法阵护着,风雪不侵四季如春。不过如今天下百姓多饥寒交迫,高居殿堂者当与民同寒,晶石也不能用的这么浪费。一开春孤就停了法阵。”肃王看着用羹的老人,播弄起面前的火盆。
“殿下所言极是。”
“唉,吃喝时不要说话,别呛着了,我只是说几句而已。”肃王挡住了接下来的恭维。秋林点了点头,低头小心的喝着。
“所幸智者大人做出来了这种脱硫煤,无烟无味,只不过烧着的时候要开着窗子,没那么暖和罢了。”肃王正说着,一阵寒风穿过窗子,让屋中的老人如坐针毡。
看着他慢慢喝光了肉羹,玛可希笑着问:“老先生,好喝吗?”
“好喝。”
“再来一杯吧。”
“老臣来这里不是为了贪那一杯羹的,殿下就不用试探了。”秋林将玻璃杯还给侍者,直起腰杆开门见山的表明了来意,“臣八年前之所以告老辞官,就是因为没有想过要分一杯羹。不过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说的好,倒是孤有些见外了。”肃王面对阁老的耿直之言,没有一丝愠色。“既然阁老愿意与孤坦诚相对,那么孤也不能有所保留了。”
“臣斗胆猜测,殿下想问的事情和现在的内阁有关。”秋林不卑不亢。
玛可希眉头稍稍皱了皱,但又很快舒展开来,“老先生不愧是王佐之才,一语道破了孤的心事。孤年少愚钝,请先生赐教。”
“殿下的心事无非就是能者多不忠,忠者多不能罢了。否则也不会看上我这卑鄙老迈之人。”秋林说。“内阁本是五位大臣议事之处,但是殿下如今之提拔了三人就开始议事,不就是因为手头无人可用吗?
卡梅罗,豪夫曼态度不明。殿下天资聪慧,今天朝堂之上居然能压住他们二人,这倒是老臣没有想到的。”
“先生谬赞了,当时也多亏了阁老的帮扶啊。”
“不,就算没有我,殿下一定也有办法制住那两人,老臣今天算是当了一回陪衬。
但是内阁不可能永远只靠我们三个人撑着。按祖制,内阁最少也要五人,首辅为相,六部尚书中再取四人。多则九人,首辅、丞相、尚书和一名帝王心腹。
如今礼部,吏部,工部三位尚书都未任命,由一王二公带来的人暂代。那几个人墨守成规没有问题,但是议论国家大事远远不够,不然殿下也不会召开只有三位大臣的内阁会议。”
肃王闻言忽然站起来,迎着寒风正色道:“阁老之言正中下怀啊!军队大多都是我的人,兵部不会乱,用了外人也只是空架子,无妨。但是户部的一国钱粮,刑部的朝堂法度,此非常时期非能者不可用。”
“殿下还少说了一个。”秋林突然插话。
“孤知道。”玛可希回答,“是工部。”
“今年工业化的事情都压在工部身上,尚书不仅要能办事,还要懂权谋,能挡住各个势力伸来的黑手,撑得过朝堂上的明枪暗箭。现在代职的人实在是难堪大任。”
“不仅如此,他(她)必须是我们的人。”肃王回过头,气势和语气令秋林阁老眼神一凝。“六部至少要有大半都在孤的掌握之中。”
“卡梅罗,豪夫曼也算是识大体的人,就算心里不情愿,至少不会在这个时候掀起大乱子。”秋林劝说道:“殿下还是......”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肃王一挥衣袖,制止了秋林的话。“卡梅罗,豪夫曼今天演的很像,不愧是当世大才,但是绝对瞒不过秋林先生的眼睛。”
秋林看了看肃王,又弯下腰,一言不发。他当然知道那两人的小算盘。
那霍里虽然官不算顶大,但是清名远扬,爱民如子。尤其是这乱世之中,百姓视其为圣贤。如果真的听豪夫曼的挑拨,就因为几句谏言一刀杀了,日后可以被人拿来作万般文章,民心、威信统统丢了,前朝皇帝就该复辟了。
而卡梅罗,看起来是在和豪夫曼做对,其实是借力打力,把枪尖对准了新国策。如今智者不在帝都,决断权都在肃王一人。
如果逼得肃王代替智者让步,一定会让智者心生不满,在怒火面前首当其冲的就是肃王。当智者不再青睐这一王二公,重尊皇族的机会要多少有多少。
霍里本人也应了那句话:大贪官圆滑世故,大清官更是要圆滑世故。
他知道,只有现在进京才能见到掌权者,因为有人想让他见。
而见到掌权者,进了言。即使赈灾的钱粮发不齐,锅也不是他背。不管肃王听不听,杀不杀,他都会落得更好的名声。这样的人,名声比命重要。
何况如果不进京,钱粮不够,少则一世清名毁于一旦,多则替人背锅人头落地。
“殿下做的对。”秋林缓缓说了这么一句,也不知道指的是朝堂之上还是这书房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