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阴暗的峡谷中,无形的死亡之力在缓缓凝聚着。
这是一处窄小的战场,交战的双方分属两个种族,亦是两种生命形式
——人族与往生者。
当然,其中的一方往往被对方称为肉瘤,而对方则被称为尸骸。
无论双方对对方抱着怎样的态度,都无法改变生与死源自本能的斗争。
战争的阴影笼罩了这个世界,而这场小小峡谷中的遭遇战,只不过是一处微不足道的分镜。
伴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骨骼磨擦声,一具人族的骸骨从遍地尸骸中挣扎着站了起来,空洞的眼眶中闪烁着微不可察的黯淡紫光。
与所有自然产生的往生者一样,这具刚被死气催生出的骷髅还十分弱小,弱小到一颗拇指大小的石子,都可以借着从十米高的地方坠落与头骨碰撞产生的振荡,轻易地湮灭他微弱的魂烬。
又是一阵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一具新的骷髅在不远处获得了不死的殊荣,同样黯淡的魂烬从那空洞的眼眶中映出微弱的紫色光芒。
先出现的往生者注视着那个后出现的骷髅,准确地说,是注视着后者颅腔中黯淡的魂烬。
短暂的注视很快结束,取而代之的,是来自灵魂深处对其它灵魂的渴望。
一阵连续的咯吱咯吱声响起,最先醒来的往生者拖着劣制的骨架,向那抹黯淡的紫色光芒蹒跚而去。
那具刚获得永生资格的新生骷髅,本能地感到恐惧,但他脆弱的躯体被另两具遗骸困在了原地,只能开合着颌骨,发出无意义的碰击声,试图驱退面前的猎食者。
先苏醒的永生者并没有在意梆梆的碰击声,反而一步步向声源走来,丝毫不顾身上不停发出抗议声的骨骼。
喀啦一声,原本被魂烬微弱的力量约束在躯体上的头骨,被轻易地拔了下来。而与魂烬分离的躯体,也直接散架,成为一堆凌乱的碎骨。
还未觉醒灵智的骷髅,只是凭着源自灵魂的本能,将那闪烁着紫色光芒的空洞眼眶捧至面前,打开下颌骨,眼中紫光大盛,点点紫色的魂烬自他手中的头骨飘出,穿过大张的颌骨,没入他空洞的颅腔。
那具新生不久的骷髅死去了。
永生似乎只是一个巨大的骗局,顶着不死的外皮,驱使着孤寂的灵魂们相互残杀,无情地剥夺了他们永生的资格。
一个新生的魂烬并没有多少死气,但对于另一个新生的魂烬来说,这一股比自己弱不了多少的死气虽不能给他带来脱胎换骨的变化,但足以让他稳定自己脆弱的魂烬,使其不至于随着时间的推移而缓慢冷却。而魂烬的冷却,就意味着死亡。
又一个新生的灵魂附在了一具遗骸上,魂烬形成的波动成功地吸引了这个胜利者的注意,而刚尝到甜头的他自然不会放过壮大自己的机会。
但是这次的情况有些不同。
那个新生的永生者是一个僵尸。
准确地说,他还不能被称为僵尸,因为僵尸之所以被称为僵尸,是因为他们尚未腐烂的肉体在死亡之力的长期侵蚀下,并不会消失,而是会慢慢变得坚韧起来,能够起到保护躯体的作用。
当然,得到与失去总是形影不离,这些韧皮的存在非常影响他们的速度,甚至于即使他们全力奔跑,也无法追上一个普通的幼童,更不用说浑身只有几根枯槁骨架的新生骷髅了。
而这个新生的僵尸,身上还披挂着死亡不到一天的新鲜皮肉,根本谈不上“僵”。行走起来虽然仍然迟钝,但全力奔跑之下,也能勉强追上新生的骨架。
刚出生不到十分钟的骷髅显然想不到这些,他们压根连意味着智慧的魂火都还没形成。真要比较起来,他的智力可能与懵懂的普通小兽相差不大。
连天、地都不知道,更别说天高地厚的骨架,一往无前地向暗紫色的魂烬冲去,身上的骨骼再次颠簸了起来。
两个已经死去的身躯在寂静的峡谷中扭打了起来,拳拳到骨,碎肉横飞。
嘭的一声,骨架被尸体一拳击出两米远,跌在一名战士的尸体旁。
骨架混沌的思维隐隐觉得处境不利,想要改变这种局面,略一偏头,看到了战士尸体上的盾牌。
他当然不知道那是一种叫盾牌的兵器,但他循着莫名的意志,拿起了那面盾牌。
僵尸迈着卡顿的步伐向骷髅走来,而骷髅则挣扎着站了起来,手骨抓着的盾牌脱手而出。
没打中。
但这迅速移动的物体引起了僵尸的警觉,他停住了前进的步伐,然后立在原地,极其缓慢地分析着现在的处境,而此时他们相距不到1米远,两个不是人的家伙就这样互相凝望着,画面莫名温馨了起来。
内存不足。
僵尸应当发出这样的提示音。
噗。
那是利器插进肉体的声音,又迈开步伐的僵尸猛然倒下,在惯性的作用下将面前的骷髅一并压倒。
咯吱——
那是骨头剧烈摩擦的声音。
咔啦——
那是骨头碎裂的声音。
骷髅微弱的魂烬不足以支持他的思考,所以他直接忽略了把自己推倒的僵尸为何倒下,转而吸收起对方魂烬破碎时逸散的灵魂力量。
不远处,一个刚醒来的魔法师消耗了他最后一点魔力,施放了一个大范围的闪光术用以驱散周围的死亡之力,又激活了求救卷轴,强撑着看到卷轴生效,幻化出一只冲天而起的魔力信鸽,才放心地陷入昏迷。
那具骷髅一偏头,感受到了从两侧反射来的柔和白光。来自灵魂深处的本能,驱使着他躲避着光芒,于是他将头骨转了回来,深埋进推倒他的僵尸胸口。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从僵尸身下爬了出来。
四周仍然是一片黑暗,被死气侵蚀的土地寸萆不生,寂静的夜空下不闻丝毫虫鸣,只有遍地尸骸被一具骨架踩踏的声音隐隐可闻。
他有些迷茫,因为周围没了同类,也就没了猎食的对向,也就没了本能的驱使。没了本能,他就如同一具行尸走肉——不,他身上没有肉,只能算是行尸。
忽然间,他不安地停了下来,灵魂深处往生者对生命的厌恶让他感到十分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