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杰看着闻暖暖,语气压抑着强烈的伤感,道:“你的父亲死于癌症,当时你心理挫伤已经很严重了...小俐担心她的病情会影响你成长...”
文杰的话如同雷击一般,震得闻暖暖五脏六腑都快碎裂了,她眉头深锁,哑口无言。
“她...走的时候,头发已经掉光了...虽...虽然肌肉也萎缩了,皮肤也不再光滑...”
文杰的语气有些哽咽,却强撑着笑笑道:“可是,我印象中的她,一直都是很温柔,很美丽...”
闻暖暖看着眼前这个发福的中年男人,在孩子面前强作镇定,勉强勾起嘴角,眼眶湿润着,却隐隐现出某种美好的光亮。
他一句一句细细说着那些过去,美好的,辛酸的,历历如昨。
“阳阳生下来以后,她的病情立即扩散了。她疼得整晚整晚睡不着...她自己忍着不敢出声,我只好骗她,偷偷把阳阳弄醒,说孩子晚上需要照顾...”
突然,一直低着头的阳阳抽噎了一下,然后飞速地用手背擦了一下眼睛,又赶紧松开。
文杰这才停下来,一脸愧色地说道:“瞧我,今天当着孩子说这么多呢!这么多年来,我带着阳阳也不是称职的爸爸...饭做的难吃,脾气也容易急...”
阳阳从椅子上跳下来,紧紧抱住文杰,语气颤抖地开口:“爸爸...你是好爸爸,都是我的错,如果妈妈不生我,也许就不会死了...”
“傻孩子,怪你做什么。没有你,你妈妈说不定还没有毅力坚持那么久呢...”
看着眼前的父子俩已经哭作一团了,压抑已久的男人,与过于懂事的孩子。
一时之间,闻暖暖满是愧疚,她心里痛苦万分,却不敢出声哭,也不能出声哭...
“文叔叔,那这么多年来,我收到的生活费和学费,都是您寄给我的吗?”
文杰点点头,道:“小俐去世前,千叮咛万嘱咐,如果经济允许的话,希望我能照顾你到成年。等到你长大了,你如果来找她了,再告诉你真相。”
闻暖暖不由得开口:“可是,如果我永远这么误会下去了呢?难道真相永远都不被知道吗?”
“她后来到处找过你,可是没找到,你奶奶也不愿意让你见她。”
菜被服务员上了桌,文杰叹了口气,夹了一筷子给阳阳,叮嘱他快些吃饭,边说:“但是,只要你过得好,她怎么样都无所谓了。”
...
文阳阳擦干净眼泪,依旧难以自制地抽抽噎噎着,却不再有半分撒娇与脆弱,他懂事地拿起碗筷,自顾自地扒拉起来。
见自己父亲依旧一脸悲怆之色,他也跟着夹了一筷子菜,乖巧开口:“爸爸,你快吃饭。”
文杰应了一声,父子二人就极其默契地不再说话,吃起饭来。
闻暖暖和厉漠看到这么一幕,心里都清楚,这样的闭口不谈和漠然置之,都是长期形成的默契。或许是因为心里太痛,只能用这种逃避的方式才能短暂地感受到生活的美好。
没想到,这么多年来,每个人都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她却成了最无知也是最幸福的一个人...
长期以来的怨恨,在真相面前一瞬间就化为了粉末,一把扑到了她脸上,堵住她眼鼻口,几乎令她不能喘气。
“文叔叔,这么多年来,真的谢谢你。”
她千思万想,所有内疚感慨,乃至悲痛,都化作了一个“谢”字。
谢谢他多年来面对不关己的这些,却依旧不求回报和无私的付出...更谢他许多年来背负着这一切,无谓辩白...
文杰依旧是无所谓地摆摆手,仿佛事不关己:“小俐的事就是我的事,一点小钱而已,我们父子俩用不了多少钱。”
闻暖暖抿了抿嘴,似乎下了很大决心地上前,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有些褪色的金属铭牌,递给文阳阳。
“这个铭牌,是我妈以前挂在钥匙扣上的,这是我这里她唯一一个贴身的物件了。”
说着,她语气自嘲般地笑了笑,“今天,我原本还准备把这个东西还给她的呢。现在看来,是用不着了。”
“姐姐,要给我么?”
文阳阳睁圆了眼睛,期待地开口。
他没有见过自己亲生母亲的模样,自是想通过这些遗物建立起某些不能道明的联系。
闻暖暖轻轻点头,又对文杰诚恳地开口:“文叔叔,您以后不用再给我打钱了,我已经找到了工作,马上毕业了,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了。”
文杰听了这话,皱了皱眉,朴实地开口:“这不行,你还没毕业呢,刚实习肯定工资不够花的,叔叔再给你一段时间,等你稳定了,我就功成身退了。”
闻暖暖认真地解释了自己现在工作非常稳定,可是说了半天文杰依旧很不放心地拒绝,最终无果,只好先由着他继续给生活费了。
等回到了车上,闻暖暖静静看着手上的水晶手链,在阳光下反射出出人意料的异彩。
痛苦吗?毋庸置疑,原以为自己世上最亲近的人,虽然还恨着她,却也是有几分念想的,此时却寥若无物了。
自责吗?更加不用否认,她在这一系列过去里,一直以来都自认为“被害者”与“被抛弃者”的角色,却因为一个从未料想过的真相,一瞬间就成了这场剧情里最幸福,承受最少的人。
她忍不住去想,母亲与她道别的时候,去找她未果的时候,甚至临走前时候的心情。
她忘不了文杰那面对孩子强作镇定,诉说过往时满足与疼痛交加的神情,更忘不了文阳阳那张半分熟悉的脸上,过于懂事的表情与举动...
厉漠静静陪着她,把车开到了安静的江边。
闻暖暖叹了口气,道:“这些年来,文叔叔给我的生活费不少呢,也很准时。”
“一直都挺多的,总是用不着那么多。以前还以为是为了补偿我...”
说着,又忍不住苦笑一声,暗叹自己的幼稚。
厉漠神色深了深,似乎在纠结什么,闻暖暖察觉了,问道:“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