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老女人……”
赵伍站在暖阁外面,话还未出口,从里面骤然飞出十几个铜铁暗器,砸在地上乒乒乓乓地作响。
秦舞阳在旁边为难地劝道:“还是不要这么说了,好歹也是太子妃啊。”
赵伍眯着眼睛,笑嘻嘻地看着他,“好歹?这么说来你对她的不满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吧?”
秦舞阳连连摆手,“我可没…”话音还没落,从屋里面立刻飞出来各种锅啊勺啊碗啊筷啊的,简直是此起彼伏络绎不绝。
两人躲在柱子后面,只听见赵伍抱怨道:“枉费我说了那么多好话,把他们一家三口都夸到天上去了,一提钱的是居然立刻就翻脸,亏得我前些天还为她抛头颅洒热血呢。”
秦舞阳心有余悸道:“女人好可怕!嫁了人一个样,生了孩子又一个样!”
赵伍看这架势,叹了口气,她已经不再是一个新婚少妇了,而是进化成为了一个全新的存在——家庭主妇!想从这样的人手里抠钱出来……难道说一切都结束了吗?!
“话说回来,巨子应该也在府里吧,为什么一直没见到呢?”左右无事,两个人干脆在柱子后面闲扯淡起来。
秦舞阳笑道:“你是想问巨子为什么没有去看你是吧。”
赵伍面无表情地否认道:“完全没有这个意思。”
“这个告诉你也无妨。”秦舞阳憋着笑道,“巨子大人实在不想拍着一个道家的弟子的肩膀,然后笑眯眯地夸奖他道,‘你干得真是不错’,尤其是在你师父面前。”
“跟我师父有什么关系?”赵伍一头雾水。
秦舞阳苦笑道:“咱们跟卫庄的交手,你师父已经在巨子面前显摆了好多次了。身为墨家弟子的我,不幸的成为了你的对比参照,你觉得巨子的心情会好吗?”
赵伍心中暗骂不已,那个老头,嘴上训我训得起劲,结果在外面四处显摆吗?
两人在外面等了一会儿,赵伍估计这几天都没法再往前凑了,只能熄了借外甥女的光的心思,一咬牙一跺脚,“我出去逛逛,不定几天回来。”哼!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处处不留爷,老子投八路。
秦舞阳不乐意了:“唉?怎么想起一出是一处啊,你的伤养了这许久才好,万一出去又受伤了怎么办?”
赵伍脸一沉:“怎么说话呢?我出道至今,才受过几次…”掰开手指头算了算,确实不老少了。
“那都是有原因的!”赵伍小小地申辩了一下。
“那万一要再遇见卫庄了怎么办?他肯定还在城里。”
“放心吧,我又不是傻子,遇见他不会逃吗?”
赵伍站在府门外暗自盘算,不过话说回来,自从来到燕国,我还真是什么地方都没有逛过呀,数来数去,还是往妃雪阁去,说不定遇见了高渐离,还能再弄点儿钱出来呢。
不过这一路过去,所见又与当日过来大有不同,大街上行人如织,显见有许多都是身怀武功的江湖中人,其中负剑之人尤多。这些个江湖剑客,尤其喜欢拿着那双精光四射的眼睛到处乱瞄,碰到了没拿剑的,就不屑一顾地撇一眼,要多欠揍有多欠揍,搞得赵伍都去找把剑来敲碎了他的脑袋瓜,碰到了同类的,眼神里更是激情四射,要是时间场合到了,恐怕立刻得拔出剑来较量一番。
侠以武犯禁,赵伍摇了摇头,都是这些剑客,拉低了整个江湖武林的档次,跟咱们名门正派真的没法比啊。
正想着呢,前面隐约听见了呼喝叫好之声,许多人围聚在一起,好像是有人打了起来。赵伍感叹了一声,忙不迭地跑去看热闹去了。
场中间是两个年纪跟赵伍差不多大的少年,瞧穿着都不像是普通的江湖人士,倒别有一股出尘之感,这时候正转着圈的游走打斗,武功招式倒像模像样,只可惜两人手里拿的都是一把断剑,打起来便不那么好看了,比如穿青衣的这个一招‘似幻似真’,便是道家人宗剑法中的精妙招数,一招之内,能攻人数处要害,虚实难测,极为难防,只可惜手上的剑只剩下了半截儿,这一招使将出来,倒像是在人面前空转了一圈,费了好大的力气,没伤到人半点儿。
旁边围着不少看热闹的江湖中人,见状就是哄堂大笑,只听一人赞道:“诶呀!不愧是道家的高徒,这一招使起来落英缤纷,气象万千,可惜就是刺不到人啊!”有一人反驳道:“这你就不懂了吧,道家弟子都是内力深厚,这剑不用刺到身上,敌人已然伤及肺腑啦!哈哈哈哈!”众人又是大笑。
青衣少年脸憋得通红,一时间乱了气息,被对面的白衣少年觑着了空,一招狂风骤雨乱披风势便斩了过来,青衣少年不防,连连后退,顺势举剑往上一格,没想到白衣少年的剑也断了一截,这一下没劈倒实处,反把自己给闪了个狗吃屎。
这一下又招了一波大笑,又有人赞道:“这位天宗的弟子实力也不凡呐,怪不得道家天人二宗三百年来一直争斗不休,连门下行走的弟子都是半斤八两,谁也不输谁啊。”又一人道:“就是不知道他们五年一次的妙台观剑,两家掌门人打起来是什么样,只可惜咱们本事低微,上不了太乙山呐!”一人道:“嗨!这还不简单,徒弟的功夫不是师父教的?咱们今儿个就算是见着预演了。”
俩弟子羞红了脸,道家源远流长,纵使一分为二,也无不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门派,平日里哪把这些不入流的家伙放在眼里,这次丢人丢大发了,非得立即把场子找回来不可。两人对视了一眼,具都下定了决心。
白衣少年从地上站起来,掸了掸身上的尘土,又摆出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道:“咱们手上的兵器都不爽利,干脆用真本事一决胜负便罢。正好叫我见识见识你们苦修的‘人籁’。”
青衣少年也摆出了架势,“道家的‘万川秋水’,我也早想领教一下。难得同门较技,你可不要留手啊!”
“彼此彼此。”
旁边看热闹的也静了下来,一人拿胳膊捅了另一人一下,低声道:“哎,瞧着要来真的了。”那人不屑一顾,“别又摔个大马趴才好呢。”
赵伍皱了皱眉,这会儿就不能袖手旁观了,这两人要用的,具是道家里高深的武学,只怕学起来都费劲儿,用起来就更不知什么情况了,更别提什么点到即止。
赵伍径直走到两人中间,瞧着倒像是要止息干戈的意思,场边立刻就有人大骂起来:“哪里来的小鬼,别耽误大爷们看戏!”白衣少年瞧着赵伍,皱眉道:“少侠,这是我们道家内部的恩怨,与少侠无关,还请不要参与进来,以免误伤。”青衣少年不言不语,但瞧着也是这个意思。
赵伍昂然道:“你们在这里乱打一通,别人把咱们道家都当做江湖上刷把式卖艺的了,你说关不关我的事?”
“师兄也是道家门人?但不知是那一宗门下?”青衣少年问道,两人却均暗自戒备,皆因在宗里并没有见过此人,生怕是对门的帮手。
赵伍挠了挠头,“这个嘛…”
“怎么,师兄连这个也不肯见告吗?”
“不是不肯见告。”赵伍解释道:“我师父原本是天宗之人,不过跟宗门闹翻了,一直嚷嚷着要投到人宗里去,不知道人宗收了没有。所以目前的宗门所属,应该是个游离态,真要问起来,还真不好答。”
“这个…师兄说笑了,天人有别,哪能说投便投的。”白衣少年刚说完,只听见青衣少年道:“这是有可能的。”他这时候已经收了架势,恭敬地行礼道:“原来是师叔当面,在下是天宗掌门弟子,黄鸟见过师叔。”又对那白衣少年道:“这位便是道家无涯子师叔祖的唯一嫡传弟子,江湖上人称赵侠的便是,天人虽然有别,辈分却一般无二,你虽是人宗弟子,也该上前见礼。”
无涯子在道家确实是鼎鼎有名,先前反出天宗更是闹出了好大风波,是以天宗弟子对他印象反而更深刻一些。无涯子早年间恣意江湖,着实是留下了好大的名声,加上他辈分奇高。天宗奉行宁静淡泊,可是少年天性便是活波好动,哪一个没有纵横江湖的武侠梦?是以那些老一辈儿的长老们对他不喜,少年弟子确实敬仰有加。至于他反出天宗,那更是一笔糊涂账了,天宗门下,能能治住他的,实打实来说只有一个北冥子,掌门都差了点儿辈分。刚开始那会儿长老们本来都还嚷嚷着要行家法,后来门下又拜入了一个晓梦师妹…哦不,师叔,一夜间居然偃旗息鼓了,后来无涯子又闹上了山门,这事儿居然黑不提白不提地过去了。至于人宗,则是因为反秦的立场,有了同一个敌人,天人之别倒显得淡了。
不过依赵伍看来,师父他当初气得反出天宗是真,反投人宗倒不可能,毕竟有授业的恩师,故旧的感情在那儿,可好马不吃回头草,毕竟辈分在这儿,反投回去也不可能。不过他却不知,天宗自从有了新徒弟,对无涯子确实也不怎么上心了,请回来又是个爷,哪有小女孩调教着舒心啊。嗯,估计北冥子也是这么想的。这样一算,赵伍这一枝儿还真的只能算是闲云野鹤了,老实算起来,两宗他都靠不上,但灵活些来算嘛,沾师父的光,两边的师叔他都能当。
“师叔呀。”赵伍手摸着下巴,听着那人宗的弟子也忙不迭地自报家门,是人宗掌门逍遥子的徒弟,姓赵名穆,还是个本家。
赵伍径直对天宗的黄鸟道:“你先前说我是谁来着?”
黄鸟一愣,下意识地便道:“师叔…”
“不是那个。”赵伍不耐地打断了他。
“赵侠…”
“要说完整啊。”赵伍好心地提醒他。
“呃,道家无涯子嫡传大弟子,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赵侠!”
嗯,虽然加了词儿,第二次还是没有第一次听着爽啊。
“行了!虽然分了二宗,总归还是道家弟子,这么在外人面前丢脸算怎么回事儿啊?找个没人的地方,我给你们排解一番。”既然是师叔,就要拿出点儿师叔的样子,赵伍老气横秋地安排下去,这个师侄自然只有低头应是的份儿。
眼见得一场大战消弭于无形,一边看热闹的看不下去了,一个个闹将起来。“怎么回事儿啊?凭什么就不打了,我瓜子都准备好了。”“不行,得打一架呀,天人二宗还没分出高下来呢。”
黄鸟挡在前面,对众人道:“这位是我师叔,你们不得无礼!”
“诶呀,听见了。无涯子的弟子,赵侠嘛。最近江湖上鹊起的少年侠客,名声已经从三晋传到燕齐之地了,那就更得见识见识了,也叫咱们这些乡巴佬开开眼界嘛。”
赵伍绕开黄鸟,走到前面,问道:“你们想怎么见识见识啊?”
“怎么的也得露一手吧。”
赵伍瞧着他们像是不怀好意,不过先前的话里有一句倒是很对他的胃口,于是大发慈悲,决定满足他们的愿望,一撸袖子,便道:
“露一手哪够,怎么着也得十七八手啊。”